永遠燦爛永遠熱烈

穿成女配的第十七年,我喜歡上了男主。


那夜漫天煙火,鮮衣怒馬的小將軍將親手雕刻的木簪放到我手上,眉眼間盡是少年人的張揚與輕狂:「盛茯苓,等我回來娶你!」


可我知道,等他回來後,他想娶的人便不再是我。


我的少年郎會為了女主一句「不想嫁武將」不願再上戰場。


不再意氣風發。


1


「聶家軍打勝仗回來嘍!」


街道上人聲鼎沸,百姓們夾道歡迎凱旋的將士。


打頭陣的是冷峻威嚴的威勇大將軍,側後方便是他的長子,聶灼聿。


小將軍紅衣窄袖,身姿挺闊,腕間戴著一對玄色護腕,高高束起的馬尾在風中肆意飛揚,懶洋洋地騎著駿馬在街道上晃悠著。


張揚又熾烈。


茶肆二樓的小娘子們含羞帶怯朝小將軍拋絹花。


有幾朵落到聶灼聿身上,他隻輕飄飄掃了一眼,便盡數拂落在地。


我看著他,驀然想起一句詩詞。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三年不見,當初那個還略顯稚氣的京城小霸王已然長成了一位豐神俊朗的少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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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年漫天煙火,少年郎紅著耳垂送出自己親手雕刻的木簪,然後揚著下巴囂張又臭屁道:「盛茯苓,等我回來娶你。」


想起那時的場景,我不禁彎起眸子,卻在看見人群對面的人時僵住。


虞未央,虞家大娘子,也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而聶灼聿是男主。


我,盛茯苓,則是一個惡毒又愚蠢的女配。


2


聶灼聿隻比我大一歲,年齡相近,聶家與盛家又是世交,我倆便從小玩到大。


我爹娘把他當親兒子,聶家父母也把我當親女兒。


十五歲之前,聶灼聿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京城小霸王,上到皇室子弟,下到九品小官,就沒有他不敢惹的。


偏偏他爹又是手握重權的威勇大將軍,且與當今聖上是結義多年的好兄弟,深得聖上信任。


那些受聶灼聿荼毒的人敢怒不敢言,隻能默默忍受下來。


好在聶灼聿隻毒害那些不幹人事的渣滓。


平日裡隻要別人不來惹他,他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主動找事。


譬如我十三歲那年,有個流落民間剛被找回來的皇子醉酒後想輕薄我,聶灼聿看見了,當場揮鞭抽得那個皇子身上沒一塊好肉,躺了整整十天。


十歲那年,聖上的胞弟在年夜宴上造反,混亂中一支箭矢朝我射來,我嚇得閉上眼睛,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聶灼聿為我擋了箭。


那支箭上有毒,年僅十一歲的聶明聿昏迷了半個多月,好幾次危在旦夕,幸好有一位遊歷四方的神醫路過,這才保住了他一命。


自那之後我便事事依著他,隻要不過分他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但十四歲那年,他做了一件我實在無法忍受的事,我倆大吵一架,我足足有一個月沒理他。


最後還是聶灼聿受不住了,來求和:「盛茯苓,你脾氣還挺大。」


來求和還這個態度?


我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聶灼聿嘖了一聲:「行行行,我錯了小祖宗,怎樣才能原諒我這回?」


我哼了一下,說:「我要吃梨花酥。」


聶灼聿松了眉頭,爽快答應了:「成!」


當時並不是梨花開的季節,聶明聿跑遍了全京城才找到一家賣有梨花酥的鋪子。


回來時,他風塵僕僕,滿頭大汗,隻有懷裡那包梨花糖是完好無損的。


「喏。」他打開外面的油紙遞給我。


「說好了,吃了這個就消氣。」


我沒說話,捏著一塊梨花酥放進嘴裡,糕點的酥軟混合著梨花的清香在唇舌中散開。


莫名的,我心裡也甜絲絲的。


3


那年年底,聶灼聿說他過完年就要跟著父親去邊關了。


說完後,他盯著我看了許久,像是在躊躇什麼,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從衣襟裡寶貝似的拿出一根雕花木簪,遞過來。


我接過打量了一會兒,問他:「你這是在哪買的?」


京城中竟然有這麼醜的簪子。


「什麼買的,這是我自己做的。」


他紅了耳垂,俊逸的臉上也爬上兩抹緋色。


隨即掩飾什麼似的,手放在唇邊咳了兩聲:「若是此戰我打贏了,回來後你就嫁於我,你願否?」


我呆住了。


「咳,你也知道聶家有規矩,男子不許納妾,不可有通房,你嫁給我,我此生都隻會有你一人。」


「這不比你嫁給別人強嗎?」


聶灼聿一條條列出嫁給自己的好處,滔滔不絕。


我陷入沉思。


我願意嗎?


我喜歡他嗎?


話本裡說,要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一個人,就看他與旁的男子或女子親近時生不生氣,心裡有沒有酸溜溜的感覺。


可從小到大,聶灼聿除了我之外,從沒和別的女子親近過。


倒是有很多主動湊上來的,但聶灼聿根本理都不理。


我隻能自己在腦子裡想象了一下聶灼聿和旁的女子稍微親近的畫面。


隻要一想,我心裡的火氣就蹭蹭往上漲。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所以,我是喜歡聶灼聿的嗎?


我思考著這個問題,腦海中和聶灼聿之間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


開心的,難過的,酸澀的……


這麼想著,唇角無意識勾起。


是了,我喜歡聶灼聿。


整理好思緒,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聲音不輕不重,剛好夠他聽見:「我勉為其難,願意了。」


漫天炸開的煙火中,我看見聶灼聿眼底迸射出狂喜和笑意。


他揚起下巴,囂張又臭屁地道:「盛茯苓,等我回來娶你!」


4


京城裡人人都說聶灼聿是個天生的打仗奇才,短短兩年便從普通士卒做到了副將的位置,百戰百勝,從無敗績。


剛開始軍營裡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嬌貴的公子哥,細皮嫩肉的模樣肯定待不住一個月。


隻是礙於是他父親的面子不敢明說。


沒想到聶灼聿能吃苦得很,身手也極好,尤其是輕功,簡直可以稱得上出神入化。


哪怕是在軍營裡,能打過他的人也不超過五個,但就算打得過他,也跑不過他那一身漂亮的輕功。


打仗方面,聶灼聿一肚子壞水,心眼子賊多,打法不走正道,詭譎陰險,有時候不一定多厲害,但一定夠氣人。


那些損招結合兵法打得敵方將領數次破口大罵,有一次甚至將人氣吐血了。


徹底打響聶小將軍名號的一戰在楚陽。


那一戰盡管敵眾我寡,但也勝利在望,卻突然天降冰雹,雷風大雨,致使聶家軍慘敗。


當時敵軍仍有十萬多人,我軍僅不到兩萬人,派出求援的人皆被敵軍截殺。


被圍困的將士也都陷入絕望,沒了士氣。


幾乎是必死的局面。


這種情況下敵軍勝券在握,不免有些輕敵,聶灼聿抓住機會孤身深入敵營,取了敵軍將領首級,敵方軍心被攪亂,我方士氣大漲。


而後帶領啟軍拼死抵抗一個多月,最終等來援軍,反敗為勝。


而這樣堪稱奇跡的事情聶灼聿做過不隻一次。


所有人從不屑,質疑,到驚嘆,最後發自心底的服氣。


很快,聶小將軍的名號從邊關傳來,響徹整個京城。


連我爹和兄長都贊不絕口。


我偷偷繡了個香囊,想等聶灼聿回來的時候送他。


第三年,終於傳來了聶灼聿凱旋即將回京的消息。


我高興壞了,激動之下腳步不穩,腦袋磕到了柱子上。


也就是這一次,我想起了曾經遺忘的事。


原來我是穿書來的,隻是半歲那年燒壞了腦袋,失去了穿越前的記憶。


而這本書裡,聶灼聿是男主,我卻不是女主。


而是一個惡毒女配。


聶灼聿命定的女主是虞家的大娘子,虞未央。


他教她騎馬,為她教訓紈绔,替她整治寵妾滅妻的虞父。


虞未央難過時,為博她一笑,聶灼聿不顧危險去懸崖摘花。


因為虞未央一句「不想嫁武將」,立誓一輩子馳騁沙場、護國安邦的少年將軍從此不願再上戰場。


甚至在大結局時為了更能體現男主對女主的愛,設置了這麼一個情節——


敵國來犯,聶父忽患惡疾上不了戰場,聶灼聿不得已替父出徵。


那時虞未央被敵軍擒住,他痛苦之下不戰而降,投靠敵國,轉身率兵攻打大啟。


最後大啟國破,他們二人隱居鄉野,生下兩男一女,幸福一生。


我記得當時書評區有這麼一個高贊熱評:他為了她發誓不再上戰場,最後又為了她親自打破自己的誓言,這就是愛啊。


我這個惡毒女配會因為嫉妒,找山匪侵犯虞未央,但被聶灼聿發現,他救走了虞未央,讓我自食惡果。


最後的結局,我被幾個山匪侮辱致死。


而我的父母兄長皆在戰亂中死去。


5


想起這些後,我心亂如麻,悶在屋裡三天才出門。


聶家軍歸來半月有餘,我除了那天在人群中遠遠看了聶灼聿一眼,便沒再見過他了。


聶灼聿與我兄長是好友,期間他三次登門,口頭上是尋兄長,但整個盛家都知道他是來見我的。


我不知該怎麼面對他,每次都避而不見。


次數多了,兄長和母親察覺出異樣來問我,我隻能找借口搪塞過去。


6


深夜。


月華如練。


我實在睡不著,披上外裳到小院中。


皎白的月光流水一般傾瀉而下,撒下一地銀輝。


此時萬籟俱寂,隻有清風時不時拂過。


沉靜的夜幕下,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縈繞在心頭的煩躁似乎都淡了一些。


良久,我睜開眼,準備回房,餘光中忽然出現一抹明紅。


像是印證什麼,下一刻,那慵懶囂張的男音伴隨著微風送入耳畔。


「好久不見,盛茯苓。」


我心尖猛地一跳,腳步頓住。


一秒,兩秒,三秒……


我沒有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了動靜。


似乎那人從牆頭上躍了下來,正一步步向這邊走來。


我終於回過神,心裡一慌,下意識加快腳步往回走。


我快,那人更快,短短幾步便到了我面前,攔住了路。


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紅衣玉冠,面容俊美,修長的身形瘦而不單薄,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隻往那一站便有股極強的壓迫感。


「不想見我?」


他氣笑了似的:「說說,我又哪惹到你了?」


我抓緊衣袖一角,整顆心都亂了。


努力作出鎮靜的模樣,我微微垂下眸子:「沒有。」


聶灼聿又近一步,那雙漆黑的眸子直直注視著我,嗓音沉了些許:「那為何不見我?」


因為劇情,因為女主,因為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你。


但這些顯然不能說,我悶悶道:「不想見。」


「原因。」


我咬了下唇,偏頭不看他:「沒有原因,不想見就是不想見。」


月光下,聶灼聿圍著我轉了一圈,高高束起的發髻仿佛也沾染了一層清冷的銀霜,襯得人也冷了點。


「盛茯苓,還記得三年前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我裝死不吭聲。


聶灼聿嗤笑了一聲,語調漫不經心:「我問你願不願意嫁我,你說你願意,還收了我的簪子。」


「怎麼,這才過去三年,你親口應下的話便不作數了?」


他話一頓,眸中驀然間迸射出危險的氣息。


「還是說,你又瞧上別人了?」


「這京城中可沒有比我更出色的郎君了,盛茯苓,你可別為了撿芝麻,丟了西瓜。」


他眉眼張揚,說得傲然又狂妄,一如三年前那樣。


若是別人說這話,恐怕隻會讓人覺得自負,但聶灼聿自身的優秀足以支撐他的這份囂張狂妄。


對三年前的聶灼聿,或許還能拿不務正業,遊手好闲來壓他。


但三年後的聶小將軍絕對沒人能挑出刺。


出身名門,模樣出挑,文武雙全,今又立下無數軍功。


放眼整個京城,同輩中再沒人能匹及聶灼聿。


多少有女兒的人家都暗戳戳盯上他這個女婿,聽說自從聶灼聿回來,每天都有家中主母帶著女兒拜訪聶府。


一些膽大的小娘子甚至主動找他刨白心意。


隻不過三年過去了,聶灼聿依舊是那麼的無情,傷了一眾小娘子的心。


見我久久不語,聶灼聿眉心狠狠一跳,咬牙切齒道:「你還真瞧上別人了!」


「盛茯苓你想都別想,你敢嫁給別人,我就敢當街搶親!」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又怒又恨,細看還能發現一絲不甚明顯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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