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草坪上出現了一隻有意思的「兔子」。
那兔子對我說:「你怎麼自投羅網了?」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
我抱著玩耍的想法接近他,卻發現我這個玩伴越來越不簡單。
陸厭心口上的「杳」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身上……似乎有許多與我相關的秘密。
第六天,陸厭犯了胃病。
自作自受,天天吃那些怪東西,我才不可憐他。
他恹恹地摟著我,下巴抵在我的頭上,像愛人一樣依戀。
我想推開他,反而會被抱得更緊。
「杳杳,不許離開我。」
太親昵了。
總覺得怪怪的,腦子裡有一根弦搭不上,那一閃而過的線索怎麼也捕捉不到。
他看我的目光裡有無數愛戀,遠遠超過一時的興趣。
我總覺得,他好像在透著我看另一個人。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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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什麼替身文學吧?
一旦這個想法形成,我就越發覺得有道理。
渣男!
我踹了半夢半醒中的陸厭一腳,怎麼也不肯再留在他懷裡。
「怎麼了?杳杳?」
「死渣男!別碰我!」
陸厭詫異,聽聞緣由之後輕笑了一聲。
他說:「杳杳獨一無二,永遠不可代替。」
過了許久,我又問他,那個疤是怎麼回事。
陸厭意識不太清醒,低聲呢喃,我聽不真切。
但他下意識拉著我的手,覆蓋在他的疤上。
凹凸不平的疤痕,我一筆一畫地撫摸,再次確認了是「杳」。
皮膚下撲通撲通的心跳,炙熱滾燙的愛意如波濤洶湧的浪潮,我仿佛被吸進了這個漩渦。
我想逃,陸厭卻緊緊按住我的手。
他禁錮我的力氣越來越大,像是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一樣。
「杳杳,別走。」
「杳杳,誰也不能帶走杳杳。」
他氣息滾燙,臉色透著不正常的緋紅,聲音低啞:「杳杳……」
「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我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低聲罵道:「瘋子!」
5
為了不被勒死,隻能抱歉了……小陸厭。
我腿一抬,他果然面露痛苦,松了力氣,讓我得以喘息。
總不能讓他這麼燒死在床上吧?
我隻能下樓叫了秀梅姨,她以前是開診所的。
秀梅姨走到房間門口了,我才想起來。
我忘了一件事。
嗯……房間內銀籠、鐵鏈、監控……
我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不然她等會兒再來。
「你剛剛不是說,人都燒糊塗了嗎?」說完她就推門而入。
量體溫、開藥、望聞問切……一套流程下來,我愣是沒敢抬頭。
走之前,秀梅姨神色自然,隻叮囑我讓他多喝熱水,按時吃飯。
我都驚了,秀梅姨還挺……開明的。
陸厭暫時不會清醒,所以我立刻翻箱倒櫃去找鑰匙。
最終在書房的空相冊後發現了它,真是奇怪,之前怎麼沒發現?
擰開門鎖,雜貨間裡的一切出現在了我眼前。
架子上全是箱子,我一一打開。
這一個箱子都是書,法律、醫學、心理學,什麼都有。
另一個箱子全是獎杯、證書。
這家伙還是個學霸。
我繼續開箱,有的裡面全是衣服、鞋子,有的是一些鍋碗瓢盆。
陸厭怎麼什麼破爛都收集啊?我還以為有什麼寶貝呢?
開著開著還剩最後三個,一個箱子是高中輔導書,裡面還有大半箱試卷。
一看就令人頭疼,我正打算合上,卻見字跡有些熟悉,我拿起來仔細翻閱,是我以前的字跡?
我急忙翻過來查看,卷尾寫著一個大大的落款:「周」。
這是周老師的東西!
為什麼會在這裡?
周老師被調走之後,再沒跟我聯系過。
為什麼他的東西會在陸厭家?
我心中濃厚的不安和可怕的想法接踵而至。
我打開倒數第二個箱子。
裡面全是手工木制品,我一眼就認出來——是啞巴爺爺的東西。
隻一眼,我就抑制不住地落淚。
那個腿腳不好的老爺爺,總是守在家門口看我路過。
他會送給我各式各樣的小玩具。
哪怕他的手指殘缺、嘴巴不會說話,也從未停止對我好,連別人給他的一個紅薯,他都會揣在懷裡留到我放學路過……
這樣心善的人……卻突然得病離世了。
怎麼會,怎麼會呢?
我哽咽顫抖著,摩挲著竹蜻蜓上的刻字。
他不識字,但是送給我的東西上,每個都歪七扭八地刻上了「杳」。
我不過就是隨手幫他撿過一次東西,卻換來他掏心掏肺的好。
我悲傷難抑,為什麼周老師不告而別?為什麼爺爺一向硬朗卻得了急病?
為什麼陸厭看我總像是在看故人?
他到底是誰?
周老師的失蹤、爺爺的離世到底跟他有什麼聯系?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的腦海裡瘋狂滋生。
我發了瘋一樣翻找,在這個箱子下面發現了暗層。
裡面是一個黑色小盒。
真相就在眼前,我卻害怕退縮了。
那個將我緊緊摟在懷裡的人,到底懷著怎麼樣的鬼胎?
我顫抖著手指打開了它,裡面靜靜躺著一根殘缺的指骨。
6
巨大的衝擊感讓我瞬間失聲,我崩潰憤慨,嗓子裡隻能發出嘶啞的嗚咽聲。
腦海中無數雜亂的記憶碎片混雜糾纏,熟悉和陌生,惶恐與畏懼,悲歡喜樂全都撕扯著我的記憶層。
我頭痛欲裂,耳鳴和視野模糊同時包裹著我,蠶食了我的理智。
世界天旋地轉,我如同行屍走肉般去廚房拿了一把尖刀,回頭看見了臉色慘白的陸厭。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神依舊澄澈柔和。
可我眼前,他一會兒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一會兒是蒼顏枯老的爺爺,轉眼又變成衝我招手的周老師,下一刻又變成一個拿著鞭子的獨腳尖牙怪物——青面獠牙、皮膚生瘡流膿、渾身惡臭。
我害怕得閉著眼睛尖叫後退,手裡的刀揮舞著。
怪物消失了。
我看見了陸厭,他握著我的手,我們一同握著送進他胸膛的刀柄。
湿黏的手下是刺眼的紅,猩紅的世界天旋地轉。
我失去了意識。
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裡是看不到盡頭的醫院走廊和冰冷黑暗的深海。
我看著離我越來越遠的陽光,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下一秒,一股力量託舉著我、拉拽著我,我又回到了海面。
曙光照在我身上,一個人緊緊地抱著我,我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隻聽到他一直喊著:「杳杳……杳杳……」
是誰?
他是誰?
夢裡的場景突然轉變成了教室裡,我穿著校服坐在窗戶下,有人敲了敲玻璃。
「杳杳。」
是誰在叫我?聲音好熟悉。
我打開窗戶,卻看到了一對中年夫妻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
「磨嘰什麼呢?李杳杳!」
他們是誰?
是我的父母嗎?不對,我分明隻有一個國外留學的哥哥!
我追了上去,三個人卻瞬間消失不見。
面前出現了一間漆黑陰暗的土房子,窗戶全被釘死,像一所陰森森的監獄。
我站在門前,止不住地顫抖、恐懼。
我轉身後退,這間房子卻又出現在了我眼前,如噩夢般緊緊纏著我。
無論逃到哪個方向,它永遠在我眼前。
我站在原地無助地哭泣,耳旁又傳來了焦急的「杳杳」。
「杳杳。」
「杳杳。」
「杳杳別怕!」
一聲比一聲焦急,一聲比一聲堅定。
過了許久許久,我向前邁了一步。
那張黑色的門「吱呀」一聲,自動打開。
漆黑的房子裡,隻有一個被鐵鏈拴住的女生。
她眼神空洞,形容枯槁,傷痕累累,如同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氣。
我們四目相對,她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
我卻看懂了意思。
「別騙自己了。」
「我就是你。」
7.
怎麼可能?
我從夢中驚醒,床邊守著兩個人,陸厭和秀梅姨。
陸厭眼睛裡滿是血絲,下巴還有青色的胡茬,看樣子許久沒休息。
我見到他跟見到鬼一樣跳了起來。
「你不是……」眼前的陸厭安然無恙,胸膛上根本沒有傷。
「醒了?先吃點東西。」
不可能!那個畫面很真實,他怎麼沒有傷口?
我不死心,直接當著兩人的面掀開了他的衣服,沒有傷口。
「咳咳!」秀梅姨咳嗽了兩聲,「杳杳,要是沒什麼事了——」
不等她說完,我光著腳跳下了床,徑直打開雜貨間的門。
周老師和爺爺的箱子還在這裡。
那根指骨也在。
「為什麼這些東西會在這裡?!」
「這根殘缺的骨頭到底是誰的?!」我大聲地質問陸厭,聲淚俱下,他的面具之下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哎喲喂!」秀梅姨搶過了盒子,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睡傻了吧?這裡原本就是倉庫,以前的租戶剩下的東西不放這放哪裡?」
「至於這玩意……是你阿……阿姨的藏品。」
她遞給我仔細看了看,指骨很直,還有個小孔。
對!啞巴爺爺的所有手指都因長期勞作產生了變形。
所以這不是他的骨頭?
我當時並沒有心情將指骨拿起來細看。
難道真的是我誤會了?
我看著陸厭,他疲憊的目光從未離開我分毫。
「還好意思看人家,人守了你兩天沒合眼。」秀梅姨明著嗔怪我完就走了,看著她背影,突然發現她好高啊。
印象中好像沒這麼高。
陸厭什麼也沒說,將我抱回了床上後,親手給我端水擦腳。看著他一個大男生低眉順眼地給我擦腳,我的心裡升起了別樣的情愫。
到底是為什麼?夢裡叫我的人是他嗎?
那個一身傷疤的「我」,是我嗎?
「我要看監控。」肯定有什麼我沒發現的秘密。
我昏迷了兩天,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瞞天過海。
就算監控也被動了手腳,我有把握發現些蛛絲馬跡。
陸厭同樣依了我,陪我倍速看了四個小時的監控。
從我在雜貨間昏迷,到我醒來,監控沒有任何問題,陸厭水米不進守了我兩天兩夜。
難道真的是我腦子糊塗了,冤枉了他?
房間裡寂靜無聲,過了許久,陸厭啞著嗓子說道:「我送你回家。」
什麼?我不敢相信地對上他深沉的目光。
當陸厭真的將我的包裹放在門口時,我才慌亂地意識到,他是真的要趕我走。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哮喘病發一樣不正常。
他拉著行李箱的手青筋暴起,極力地克制著某些情緒,另一隻手以一種自殘般的方式握拳。
血滴了下來。
好像是病發了一樣。
他有分離焦慮症?
「就不能多住兩天嗎?」
他好像下一刻就像失去理智了一樣。
「走啊!」
門被「咚」的一聲關上。
不讓住就不讓住,兇什麼!
我拖著行李箱下樓時,遇上了急匆匆上樓的秀梅姨。
跟她擦肩而過時,我發現自己還不到她的肩膀。
唉,矮個子的淚,不過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高呢?
等我回到房間躺著優哉遊哉地喝可樂時,總是會忍不住想起樓上的瘋子。
這八天過得跟夢一樣不真實。
反而夢裡的東西虛幻卻又真實。
拉起我的人是誰?來學校看我的人是誰?夢裡的那對夫妻又是誰呢?
不過那一家人,和樓上這一家人一樣吵鬧、討厭。
不對!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以往這個時候,樓上那家小孩該扯著嗓子鬼叫,蹦來蹦去的。
怎麼今天這麼安靜?
為什麼我搬到陸厭家的時候,從未聽到吵鬧聲?
我越想越覺得詭異,處處都是疑點和漏洞。
為什麼秀梅姨會和陸厭那麼熟稔?
我分明一直住在這裡,回憶起來,為什麼腦子裡沒有樓上那戶人的長相?
為什麼連老師和同學也回憶不起來?
那哥哥呢?可是我也不記得哥哥的相貌。
我為什麼不記得他們的樣子?!
我發瘋一樣在家裡亂翻,所以社交平臺都翻了個遍——沒有一張合照。
一個可怕、荒謬卻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念頭,逐步在我的腦海裡成形。
我從一樓挨家挨戶敲到了四樓,樓上那家人沒有鎖門,我一腳踹開了門。
房間內空無一人。
這棟樓,除了我們三人,從來就不存在其他人。
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8
怪不得漏水之後從來沒有鄰居上來詢問。
怪不得我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密室」。
我停在陸厭門前,我突然冷靜了下來,看見了那個遍體鱗傷的「我」。
她為我打開了這扇門。
我緩慢地走了進去。
那個困了我八天的房間,空蕩蕩的。
房間內的銀色囚籠消失不見,沒有冰冷的鐵鏈,那個寫著「陸厭」的筆記本根本沒有署名。
怪不得秀梅姨進了房間卻神色不變。
因為它們根本不存在。
那個「我」一路帶著我,她打開了冰箱,給我看陸厭這日日夜夜吃的都是什麼。
糠咽菜、餿饅頭、酸肉,我看著這些東西熟悉又悲痛,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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