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馬紅妝

西陵紫試探了幾次,未果,也就暫時消停了。


一月後。


我騎著馬,帶著大軍推進到了龍陌原上,這裡曾經是靖王戰死的地方,如今是北朝的養馬場之一,此時已是深秋,龍陌原的草葉尖開始發黃。


在我養傷的這段時間,正面戰場和西陵紫打了個有來有回,由於張鏡仙的例子在前,陸孤月幾個人身邊,我都派了幾個武婢守著,連本該和郭蘊一起留守帝都的骊珠都被我叫來了。


不過和原本要做人質、後來被我拖出去用駿馬踐踏成一攤碎肉出氣的元寂不同,西陵紫武功更高,身形也更靈活,頭腦也更聰明,火炮隻攻擊了她一次,就被她摸出了閃躲的規律,連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瑤瑤試了兩次就放棄了,開始聽從我的話,每次開始打仗,就先用重弩火炮轟西陵紫,省的她仗著武功大開殺戒,她要敢出現在戰場,就是一陣毫不留情地痛擊,所以西陵紫也隻能在後軍指揮。


在這種情況下,我選擇穩扎穩打底推進戰線,從汝北十三城一直推進到龍陌原。


至此,南朝割讓出去的土地盡在我手。


 


「郭嬌嬌這是想在龍陌原上和我決戰。」西陵紫難得沒有穿著重鎧,而是一襲藍衣,站在龍陌原的一個小丘陵上,觀察著地形。


阿逆站在她身邊,抿著嘴唇,「殿下,她是想雪靖王之恥?」


「不止,此時已是深秋,國人與南人不同,南人耕種,國人卻是多半放牧、少數人耕地,如果戰爭再拖下去,會影響百姓們過冬,郭嬌嬌猜測我會因為糧草不足而與她決戰,所以把大軍帶到了龍陌原,這裡是平原,最適合具裝騎兵與重步兵發揮,她帶了接近六萬重步兵,一萬具裝騎兵,還有若幹戰車與火炮,正面上確實能夠壓制我們。」西陵紫向阿逆分析道,她難得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或許隻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才能引起她的興致。


阿逆聽完西陵紫的分析,說:「殿下要暫避鋒芒嗎?」


西陵紫搖搖頭,眯著眼看著湛藍的天空,「我已經找出毀掉她戰車的方法了。」


 


正面戰場開始前,我慣例用炭條寫了一封信通知了郭蘊一聲,「最後的決戰開始了,你在帝都隨時留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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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贏了,那自然勢如破竹,若是輸了,也得提醒郭蘊一聲,免得她來不及自裁,落入北朝人之手,徒增羞辱。


把霍隱歌留下來的方子,以及俞當歸制作而成的毒藥和信放進竹筒裡,看著鴿子撲啦啦地遠飛而去,我抽出腰間的馬刀,「上吧。」


然後一馬當先,帶著大軍撲向了西陵紫。


行不行的就看這一下了,我也懶得和大魔王再拖來拖去了,北朝騎兵沒有了馬草節節敗退,南朝這邊,楚弄玉的補給線拉長之後,也供給得非常吃力,軍中早就從一ṭŭ̀ⁱ日三餐削減到一日兩餐了。


雙方心照不宣地決定速戰速決,都打算把對方按死在龍陌原上。


若是張鏡仙還在,定要抱怨我不給她吃飽飯,可是她已經不在了,如今接替樂府令在前軍擊鼓的是她的大弟子,張氏一族旁支的一位貴女,按照輩分應該是張鏡仙的表妹。


鼓聲依舊,人卻不在了。


我一刀砍翻了一個北朝騎兵,心裡的憤懑有增無減。


 


「郭嬌嬌的戰車推得很快。」西陵紫的武功是戰場上所有人最高的,她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漠地闡述著這個事實。


阿逆順著她眼神的方向看去,擁有火炮的戰車幾乎是無敵的,元氏的騎兵如兇猛的野獸一樣在南朝的重步兵陣營裡左衝右突,卻在戰車居高臨下的火炮聲中被打斷了脊梁,她閉了閉眼,這都是北朝的精銳啊!


阿逆忍不住低聲說:「殿下,如何牽制這些戰車?」


西陵紫卻不急不慢地讓傳令兵們穿梭在戰場上,阿逆就眼睜睜地看著北朝的軍隊節節敗退。


她心中著急,卻不好越過西陵紫對著士兵們發號施令。


這個時候,大部分元氏騎兵已經退到了龍陌原邊上一個稍高的丘陵上,然後阿逆就看到了南朝齊頭並進的九輛戰車停了下來。


她驚訝地睜大眼,隻聽得西陵紫冷漠的聲音響起,「我命人在這個坡下埋了壕溝,現在南朝軍中所有的戰車,都已經被卡住了。」


她嫣紅的唇角微微翹起,像極了閨中那些說自己不喜歡黃金、喜歡珍珠的天真少女,嘴裡的話卻殘酷至極,「失去了移動能力的戰車,在居高臨下的元氏騎兵眼裡,就是個活靶子。」


然後西陵紫披上了鎧甲,眉眼彎彎地衝著阿逆說:「你負責為我掠陣。」


阿逆大驚失色,「殿下,您要去哪兒?」


西陵紫的武器是一把比她個頭還要高的烏光長刀,聽到阿逆的詢問,她露齒一笑,如山巔新雪,晶瑩剔透,「去取郭嬌嬌的頭。」


25.


當看到九輛戰車在丘陵下突然停下,我便知道,戰車的方法已經被西陵紫破解。


當年李陵就是那麼輸的。


一開始也是用戰車輔佐以重火力推進,缺少護甲的匈奴騎兵壓根就不敢與漢軍肉搏,也衝不進去。


直到後來在山谷地形,匈奴軍居高臨下通過步射和投石的方式才取得了對漢朝軍隊的火力壓制,李陵軍隊的狀況就急轉直下。


再到後來戰車上的箭矢射光,戰車本身就喪失意義,匈奴騎兵直接突入漢朝軍陣中與漢朝軍隊肉搏,兵力優勢終於發揮出來,李陵軍隊被淹沒,他本人也被俘虜。


龍陌原上沒有山谷,所以西陵紫提前派人挖了深壕溝!


她好毒的眼光!不愧是天生的戰爭機器!


我還在震驚於西陵紫的毒辣戰爭經驗中,戰車上最後幾炮就打完了。


元氏騎兵裡幾個有武功的中級將領順著戰車承重柱攀爬而上,幾聲慘叫淹沒在戰場的廝殺聲中。


戰車裡的士兵們已經全部被北朝人殺掉了。


這種重火力的戰車,幾乎接近一年才可以造出來一輛,剛剛開始決戰,西陵紫就用壕溝戰術給我報廢了!


我恨得雙目通紅,牙齦都快咬出血來了!


陸孤月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縱馬過來,問我:「嬌嬌,怎麼辦?」


我咬著牙,沒有搭理她,反而迅速地判斷了形式,叫來了郭展顏,指著陸孤月說,「沒有戰車的火力牽制,西陵紫會立刻跑過來刺殺主將!我今日死定了!帶走她!我戰死後宣撫軍由陸孤月指揮!」


郭展顏瞪大了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陸孤月動了手,試圖把陸孤月帶走。


隻是她本來就在與元寂的對決中斷了一條腿,行軍途中並未養好,陸孤月震驚之下又全力抵抗,哪怕她從小習武,功夫比陸孤月這個半路出家的三腳貓高很多,卻也一時半會兒拿不下瘋狂的陸孤月。


我情急之下也加入了戰團,試圖速戰速決拿下陸孤月,一邊衝著傳令兵尖叫,「把骊珠叫過來!骊珠!骊珠!你是死了嗎?!還不把她們帶走!」


陸孤月叫聲比我更大,她一邊躲閃著郭展顏的攻擊,一邊同樣嘶吼,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不走!」


「我是主將!我說了算!骊珠!骊珠你是聾了嗎!怎麼還不過來!」我看著骊珠趕過來,一下子來了勁,把陸孤月雙手反剪住,「骊珠!帶她們兩個走!去後軍!戰車已經被西陵紫打廢了!她馬上過來!快點!」


骊珠見狀,也愣了一下,點了陸孤月的穴道,和郭展顏兩個人把陸孤月扶著走了。


我看著她們走遠了,走到瑤瑤身邊,「你也走!火炮交給我掌控!」


「主兒!」瑤瑤早就看到了陸孤月是怎麼被強行帶走的,此刻她跪在火炮旁邊,哀求著我,「你不要奴婢了嗎?」


「戰車啞火了,西陵紫沒了牽制,這就快過來了!」我赤紅著雙眼,推了她一把,「把火炮給我操縱,等她近身殺我的時候!我還來得及轟她一炮!」


「陸將軍!陸將軍你回來了?」瑤瑤突然看著我身後。


我剛一回頭,後腦勺就挨了重重一下。


眼前一黑,我踉跄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中,頭腦反而更加清醒,「瑤瑤!你這個小賤婢!別想著替我死!」


然後就被瑤瑤用刀鞘重擊了第二下。


看著郭嬌嬌倒下,瑤瑤立刻冷靜地將她扶起來,飛速扒下了她身上的外衣,與自己身上的調換,然後把她交給身邊的親兵,「帶郭主將走。這裡我來負責。」


看著部分親兵帶著郭嬌嬌離開,瑤瑤拉低了帽鎧,有條不紊地指揮親兵們把帥旗立起來,在自己身邊設置了重重守衛,吸引西陵紫過來——


她本來就聰明,是靖王府最伶俐的奴婢之一,這九年跟著郭嬌嬌在朝中軍中摸爬滾打,更是比起從前多了幾分眼界。


「主兒,奴婢怎麼能夠看著你死呢?」她苦笑一聲,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郭嬌嬌的情景。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數九寒冬。


帝都城某個角落裡的小乞兒被凍暈在官道旁邊,被略帶驕蠻的大小姐救下。


郭嬌嬌那時候年紀還小,一臉的嫌棄之色問她叫什麼。


她搖了搖頭,說自己沒有名字。


自己這種陰溝裡的老鼠,吃了上頓沒下頓,睡著了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的人,怎麼會有名字呢?


「那就叫瑤瑤吧,瑤是美玉,從今開始,你就是我身邊的小婢女了,我會對你好的。」郭嬌嬌側著臉想了想,給她起了個好名字。


這些年郭嬌嬌對她很好,吃穿住行像半個主子不說,還讓自己脫了奴籍,憑借著軍功,自己不但有了官身,還有了房子和幾百畝地。


想起了被自己養在大宅子裡同樣為孤兒的弟弟妹妹們,瑤瑤有些不舍地往南朝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又強迫自己扭轉了頭,看著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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