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馬紅妝

「靖王無罪!龍陌原大敗另有緣由!」我無視了正在咆哮的馮冉,避開了想要衝上前去把我拉走的原主父親,反而仰著頭一字一頓,「蠻族興起,北朝勢旺,馮氏一族懼怕,因此一力堅持求和,扣下了北伐的軍糧!致使龍陌原大敗,靖王戰死!」


此言一出,滿場皆是哗然。


張貴妃所在的張氏也是主和派,張貴妃的父親、張家家主張璘是兵部尚書,和馮氏在朝堂上結盟,聞言再也站不住了,我這個靖王側妃說軍糧不夠,是打他們的臉。


張璘也忍不住反問我,「靖王側妃,你雖是嫁入皇室,是皇室中人,但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黃。你說靖王軍糧被扣,可有證據?」


我挺直脊背,聲音在文華殿裡回蕩,「王爺雖然戰死沙場,但是他的親兵僥幸逃了回來,還帶了一袋軍糧,懇請陛下過目。」


當那一小袋混合著沙子和糠的陳米倒在大殿上的時候,皇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並不意外,他並不算明君,隻是一個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還喜好美色的怯懦男人,而且年紀也沒過三十歲,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是正常反應。


陸氏的家主、主戰派的陸瞻第一個打破了沉默,「求皇上明察此事,還靖王和李將軍一個公道。」


「靖王側妃!你這是汙蔑!親兵出身自靖王府,進城又已有半日,想要偽造證據還不簡單!」


馮冉更加生氣,也沒有避嫌女眷的意識,忍不住靠近我幾步。


「馮丞相克扣軍糧,致使龍陌原戰敗!有裡通外國之嫌疑!求陛下將其千刀萬剐!家族男丁流放三千裡,女眷沒入教坊司為妓!」我不理馮冉,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繼續大聲說道。


再精明的人,在我不斷的激怒下也會失去理智。


若士必怒,伏屍一人,流血五步。


眼看馮冉到了我眼前想跟我理論,我唰地從袖中拔出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穩準狠地一刀捅入他的心髒。


「臣婦為天下誅此賊!」


喊完,我生怕他死得不夠快,又轉動了一下手腕,把他的心髒絞了絞才拔出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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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了我一頭一臉。


大殿裡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喊著禁衛護駕並且連連後退的騷亂人群,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絕無生還之理的馮冉。


傻逼,我才不是來跟你講理的,我是來給你一刀的。


上輩子你覺得南朝皇帝平庸,軍隊並無戰馬,打不過蠻人,偷偷下注北朝,帶著馮氏裡通外國,勾結異族把邊軍的軍糧換下來了。然後在南朝帝都陷落的時候,搖身一變,成為北朝的新貴。


若不是有郭廢後一直找高手暗殺你,說不定你真的能靠當北朝舔狗,安享富貴榮華。


感受到馮冉一死,內心中屬於原主的怨氣消散了一些,我掀起上衣下擺,擦了擦刀上的血跡。


皇帝驚慌地開口,「拿下她!」


我被侍衛們壓著雙臂,刀哐當一聲掉到地上,卻忍不住大笑,「陛下忘記這把刀了嗎?陛下忘記對靖王的許諾了嗎?」


陸瞻驚呼一聲,「且慢,側妃拿的是陛下賜給靖王的雁翎。」


我還被侍衛們壓在地上,聞言更想笑了,陸瞻是老狐狸啊,油滑到能夠和我這個野路子的人心照不宣地打配合,居然能夠生出來那麼清冷的姑娘。


如果不是臉型幾乎一樣,我簡直懷疑他的庶長女陸孤月是他從帝都哪個角落裡撿來的。


「雁翎是陛下賜給靖王的!陛下當時還說,靖王拿著此刀,是皇權特許,對佞臣可先斬後奏!」陸瞻大聲嚷嚷。


「那是陛下賜給靖王的!不是陛下賜給靖王側妃的!靖王側妃當朝行兇!刺殺大臣!罪不容誅!」


張璘也反應過來了,我來壓根不是講理的,而是刺殺馮冉的。馮冉是主和派的中堅力量,他一死,主戰派必然反撲,張璘獨木難支,在朝堂會非常難受。


他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嘴上大聲反駁,心裡估計早就把我祖墳都掀了。


原主那個便宜爹此時已然是跪倒在地,哐哐磕頭,號啕大哭,「小女自幼失母,被我寵壞了才闖下滔天大禍!求求諸位大人和皇上寬恕她吧!臣可以什麼都不要!求皇上饒她一命吧!」


我看著他脫了官帽,露出滿頭灰白頭發,對著他的政敵和皇帝磕頭,不知不覺中淚水已經流了滿臉。


他出身郭氏的旁支,原本是低層官僚,後來因為在地方上工作的時候,研究了很久,把每到洪峰過境時就泛濫的河水治理成功,這才調到了工部搞水利,榮升四品官。


原主性格嬌縱,曾經也嫌棄過他出身不好,沒有本事,別的閨閣小姐都能從自己父親那裡聽到個官場秘辛,自己卻隻能聽聽河流走勢什麼的。還嫌棄他混了多半輩子還隻是個四品官,連累著她也當不了正妃,隻能給皇家當妾。


可是在帝都陷落,城東城西都是烏泱泱逃難的人群中,隻有這個被她嫌棄過的父親,逆著人群慌慌張張去拍靖王府的大門,想要救自己唯一的女兒。


那時靖王府已經成了蠻人的地盤,他們當著原主的面,親手把這個在她眼裡這個大半輩子碌碌無為隻會在朝堂賠笑的男人的頭砍了下來。


她對這個男人最後的印象,就是他慌慌張張地跑到已經落入蠻族手中的靖王府自投羅網的樣子。


真蠢啊。


隻有一個真正的父親才會做出那麼蠢的事情。


我知道原主所有心心念念的後悔之事,實在不忍心這個老男人磕到頭破血流,含淚大喊,「爹!不要求他們!」


會有人來救我的。


「喲,今日文華殿可真熱鬧啊,這是鬧得哪一出?」一個穿著正紅裙子的清瘦身影,逆著光出現在門口。


她來了。


我殺了馮冉,既替靖王報了仇,也鏟除了主和派最重要的一根主心骨,還當眾揭破了劣質軍糧之事,已經向她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所以,她來救我了。


不知道為何,哪怕此時她隻是站立在文華殿門口,逆著光讓人看不清面容,我卻松了一口氣,心裡意外地安定下來了。


在她的身後,身披重甲的禁軍魚貫而行,抽刀控制住了文華殿所有人。


有宮女尖叫,被她身後的紅衣女官毫不留情地斬殺了。


文華殿內頓時落針可聞。


她進來後,沒有搭理任何人,包括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而是朝著我過來了。


那雙以金絲繡著雲紋、鑲嵌著寶石珠子的繡花鞋,踩在馮冉的血跡上,郭廢後沒有開口,她身後的紅衣女官,趕緊抽刀對侍衛們說:「放開她。」


侍衛們對視一眼,放棄抵抗,放開了我,我卻已經因為剛才的鬧劇筋疲力盡,隻得癱坐在文華殿地上,仰臉看著郭廢後,微微喘息著,沒有說話。


郭廢後伸手,指腹擦過我的臉,把那一點豔烈的血跡拭去,「怎麼想到當庭刺殺馮冉的?」


我回答她,眼神堅定,「權勢再大,再聰明的文臣,也躲不過十步之內這一刀。」


而且,穿越之前我在山東省圖書館當管理員的時候,仗著有編制沒人能開除我,上班摸魚的時候看了不少書,其中最喜歡的就是《史記•刺客列傳》。


人嘛,不能總當書呆子,有機會可以實踐,肯定要實踐一下的。


「又是怎麼篤定我會來救你的?嗯?」郭廢後側著臉打量我,「萬一我不來呢?你不怕死嗎?」


「我信你。」我仰著臉,臉上血跡還未幹,卻衝著郭廢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篤定笑容。


信你這樣的梟雄心性,不會輕易放棄這個逼宮奪權的好機會,也信你不會讓我死的。


我還有價值,你舍不得。


「死狐狸,鬼精鬼精的。」郭廢後撇撇嘴,彎腰一攬,把我從地上打橫抱起來,紅衣女官趕緊把我的便宜父親拉到一邊。


「勞煩您照顧好她。」郭廢後把我放在我的老父親身後,衝著我爹微微頷首,轉向了在御座上瑟瑟發抖的皇帝。


「郭蘊,你這是造反!」皇帝再懦弱,看到這個陣仗也忍不住氣脹紅了臉呵斥郭廢後。


「陛下,您是想現在就賓天嗎?」郭蘊翻了個白眼,刷的一聲拔了劍。


皇帝立刻閉了嘴。


郭蘊讓人把皇帝押在一旁,自己坐在龍椅上唰唰地寫聖旨,一連寫了十幾張,蓋上玉璽,丟給身邊的紅衣女官,「骊珠,念。」


骊珠開始一張一張地念這些聖旨,內容也非常簡單,大概意思就是——


龍陌原大敗,皇帝驚怒過頭,昏厥不醒,病重纏身,由郭家家主、郭將軍的女兒郭蘊,也就是郭廢後她自己,暫攝朝政。


主將李尹(李皇後的弟弟)無能,在此戰中指揮失誤,念其奮戰而死加上李家也是主戰派,不予追究李家責任。


靖王追封「靖忠親王」,配享太廟,封地按照慣例收回,國庫出錢,厚賞家眷。


馮氏偷換軍糧,裡通外國,主謀馮冉已經伏誅,抄沒家產,夷三族,空出來的左丞相之位由陸瞻繼任。


張氏不知情,但仍然小懲大誡,張璘官降十級,貶為吏,發配到帝都安康門守城門。張氏族人無詔不得離帝都,張貴妃多年侍奉皇帝有功,打入冷宮不再追究。


原主父親多年治水有功,皇帝病重馮氏謀反時候臨危不亂,封三品。


我點點頭,原主的父親是純技術官僚,和馮冉張璘陸瞻都不同,三品算是比較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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