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奴婢知道了。」
隨著門「吱」地一聲,低語聲也平息了。
好像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再次醒來,我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身上換上了幹淨的中衣,後背撕心裂肺地疼。
趴著的姿勢太過難受,我剛想動一動,不料拉扯到了後背的傷口,疼得我冒著汗嘶嘶吸了兩口氣。
「小姐,您醒了。」蘭佩注意到我的響動,從床腳走上前給我掖了掖被子,關切道:「您趴著別動,您背上可好大一個口子呢。」
我微微側了側身:「方才,你同誰在說話呢?」
「公子來看您,交待了我幾句話。」
我噢了一聲,沒再言語,他沒事,真是太好了。
蘭佩幫我洗漱以後,喂我喝了小碗粥,每一次移動都我疼痛難耐。
我面色蒼白地趴在床上,渾身都不舒坦。後背的疼痛實在無法忽略,我將臉埋在枕頭裡,流了一枕頭的眼淚,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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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長公主和景昭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慌亂地擦了一把眼淚,長公主入了屋裡,發間還落了幾片零星的雪花。她坐在我的床邊,冰涼的指肚撫在我的臉上,難得很溫柔:「他來看你了,就在外頭呢?讓他進來嗎?」
「母親。」我著急地捉住她的手辯解,沒幾句話的功夫又出了一頭熱汗,壓低聲音道:「我對景昭真的沒有那種意思,你讓他走吧,我這樣子如何能見人。」
她拿出手帕為柔柔地擦去我額角的汗珠,心疼蹙著眉:「你的那點心思,我還能不知道嗎?」
我急得差點心肌梗塞,正要再辯解兩句,她施施然起身,將我的手塞進了被子裡:「人已經來了,見不見都隨你。我去廚房看看,中午給你補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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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直接走了。
「明月,讓我進去看看你好嗎?」景昭站在屏風後,小心發問。
他的身影映在繡著牡丹的屏上,影影綽綽,依稀可見。
我緊鎖著眉頭,果斷拒絕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別進來。昨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明月,要不是昨晚姑母告訴我,你差點就,就......,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他猛地揚起了聲線,乍然轉移了話題:「就是因為那件事,你才會改了主意,千方百計逃避我對不對?」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太子竟對你做出那種事請,我道你為何突然有天變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真的不知道,你遇到了這種事......」
我喉頭一窒,瞬間忘記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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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玉華長公主竟趁我重傷之際,趁著景昭對我愧疚憐惜的情緒升到頂端之際,將那件事和盤託出。
她是想利用景昭對我的愧疚,讓我能更順利地嫁給他嗎?
她讓景昭以為,我全然不想嫁給他,是因為那夜差點遭到的不幸。或許,玉華長公主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我該明白你的心意的,你若不喜歡我,怎會在我下朝之際特意等我?怎麼在見我和鄭姑娘談笑之際憤然離開?你若不喜歡我,怎會豁出性命替我擋箭?」
景昭不動如山地站在那,像是在透過繡著花的屏風往裡邊張望,語氣又輕又柔:「昨晚你渾身是血地躺在我的懷裡,一剎那間我便全都想明白了,以後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你想多了。」我仿佛能感到他炙熱的目光,穿過屏風,直直粘在我的身上。
我趴在枕頭上偏過頭,不欲再看他的身影:「我真的對你沒有那種意思,我也不喜歡你,你誤會了。」
這接二連三的誤會,怎麼會一環扣一環,尋不到絲毫錯數,甚至竟詭異地邏輯自洽。
「明月,你為什麼總口是心非呢?」他不理會我話語中明晃晃的拒絕,自顧自地開口了:「等這將證據整理一番交上去後,我會向父皇請旨娶你。」
他怎麼如此固執,如此油鹽不進,如此自作多情?
我撐著胳膊,口無遮攔地對著屏風處喊叫:「我說了我不喜歡你了,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是不是聽不懂別人說話?」
氣喘籲籲說完這番話後,我早已是汗如雨下。動作間一絲絲的起伏都能使我的被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我咬著牙悶哼一聲,揪著被子嘶嘶吸氣,眼淚瞬間淌了滿臉。
「明月——」,景昭驀得闖了進來,見我神色難看,形容狼狽,驟然慌了神:「別怕,我這就去叫府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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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晚上沈懿珩來看我,坐在屏風後的椅子上喝茶,並不理會我。
我想跟他說話,又不知說些什麼。
「院子裡的臘梅花開了嗎?」我問。
「開了。」
「好看嗎?」我又問。
屏風後的身影動了動,沈懿珩好像換了個姿勢,不急不躁道提醒道:「明月,現在是晚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嘀咕了兩句:「你早上走的時候不是可以看見嗎?」
「你若想看,明日讓蘭佩去折兩枝插瓶。」
「不用了,它長在枝頭挺好的,摘下來早晚都會死的。」
我頓了頓又好奇道:「你喝的什麼呀?」
「對了,昨天我讓人給阿青送了一套厚裙衫,她悄悄咕哝了兩句,說是穿了裙衫後都不會好好走路了。讓阿青給我當侍女實在是埋沒了,要不你把她帶走吧......」
我聽見沈懿珩無奈地嘆息:「明月,你的話一向這麼多嗎?」
我趕緊閉上了嘴,他又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我。
過了一會,他又問:「今日景昭來了?」
我點了點頭,又意識到他看不到我,答了句:「嗯。」
「他沒說什麼嗎?」
我掙扎了許久才硬著頭皮如實相告:「他說,等軍餉一事查明後,他要請旨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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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裡是良久的沉默。
隔著燭火,隔著屏風,我看見他模糊的影子投在屏風上,顯得極不真切。
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袍,低聲道:「挺好的,景昭很好,嫁給他挺好的。」
「哪裡好?」我眼神空洞地盯著虛無看:「景昭很好,那又怎麼了?他身份尊貴,我就要嫁給他嗎?你母親想極力促成這門婚事,現在他也說要娶我。好像我就本該嫁給他,是嗎?可我也是個人,我難道沒有自己意願嗎?我就是一個活在你妹妹身體裡的死物嗎?」
我吸了一口氣,一陣熱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是不是還覺得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了?可我不是你妹妹!」
「在我心裡,你同我妹妹一般無二。」沈懿珩狠絕地開口。
「既然一樣,你為什麼不同我說話了,你為什麼突然對我冷淡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你妹妹跟你說,她喜歡哥哥一樣的人物,你也會不理她嗎?我究竟哪句話說錯了,讓你如此忌諱我。」
昨晚之後,我差點以為又能像以前一樣了,像以前他把我當成妹妹那時候,會對我笑。
我隻是想讓他和我說兩句話,想他不用冷漠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他昨晚答應了要和我說話,今天又變成這樣了。
「我也是個人,我也會傷心。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景昭,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他,你為什麼要故意說這種話讓人生氣?」臉上淚水滾滾而下,我再也控制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你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他,我以為,總是有幾分情意在的。」沈懿珩低聲辯解,聲音縹緲幾乎不可聞:「你別激動,醫士說了,你有傷在身,情緒不能有較大的起伏,你的傷——」
「我最後再告訴你一次,我對景昭沒有一絲情意。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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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沈懿珩還是會來看我。就坐在屏風後自顧自他翻書,有時坐上一盞茶的功夫,有時是一刻。
我不跟他說話,他也不跟我說話。
丫鬟們或灑掃、或收拾東西,輕手輕腳的,屋子裡很是寂靜。
有時,聽見他翻動書頁的聲音,我會忍不住偷偷朝屏風後張望兩眼,覺察到自己的行為後,趕緊撤回視線。
除了景昭說要娶我,暫且沒有煩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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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個多月,沈尚書下朝帶回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據說景昭將夜探王崇範府邸得來的賬本和這些日子搜羅來的罪證一並交了上去,皇帝看後勃然大怒,當著眾臣的面,對太子大加斥責,令他閉門思過。
為了撫慰鄭將軍和邊境將士,皇帝還下令將鄭黛賜給景昭做靖王妃,甚至破例允許鄭將軍留京過年,等年後再赴邊地。
沈尚書在飯桌上宣布了這個消息,玉華長公主大發雷霆,早膳都沒吃完,執意冒著風雪入了宮。
阿青從廚房取膳食回來,順便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我強壓著心頭狂喜,高興地快要落下眼淚。
我的運氣真好!皇上果然看不上沈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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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傷口結了痂,老是化膿,這幾天總算是不往外流膿水了。
用完早膳我忽然來了興致,整整齊齊穿好了衣服,站在廊下看雪。
鵝毛般的大雪片紛紛揚揚從天空中旋轉著飄落,此刻的世界,寂靜安詳。
我站在廊下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吸了一大口氣,今日的冷空氣都是自由的味道。
景昭裹著一身風雪走來,他在不遠處的松樹旁停下,身影蕭索,聲音也沙啞地厲害:「對不起......」
我一愣:「你怎麼來了,怎麼不打傘?」
他抬頭看我一眼,眉目間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眼底目光莫測。
「你先上來吧,雪太大了。」我向著他說。
看著他頭發上、睫毛上的雪花,我心生幾分不忍:「不用跟我道歉,鄭黛是個好姑娘,性情品格都好。我真心替你高興,也祝你幸福。」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神透著堅毅,說出的話卻很令人疑惑:「明月,你信不信我?」
「明月不能做妾。」沈懿珩一步一步朝我們走過來,直勾勾地盯著景昭道:「你要她信你什麼?你是要讓她做靖王側妃,屈居人下,委身為妾嗎?」
「我不是......」
「父親、母親不會答應的,靖王還是請回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月自己做不了主.....」
景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哥哥。」我叫了沈懿珩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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