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下有安

上交警方後,經鑑定,那正是張濱平日做探靈直播時常背的包。


而打開書包,裡面隻裝了兩樣東西。


一個是手機,張濱的手機。


第二個,則是一封未拆封的信。


先談那個手機,經過刑偵人員的專業檢查。


手機正是在張濱失蹤當天沒電關機,並從那之後再沒被打開過。


因此作為第二物證的那封手寫信,就成了警方破案的關鍵線索。


然而不知是哪方的失誤或故意,竟將那封信拍攝發布到網上。


於是全網都看清了那封……詭異的手寫信:


《致十年後的我自己》


之所以說那封信詭異,首先就是因為信紙。


拆開信封,入目卻不是普通的信紙,而是小學和初中很流行的卡通紙。


紙面點綴著花紋,右下角還油印著一個大大的、黑白的盜版米奇圖案。


光憑信紙,就叫人懷疑這能是張濱這麼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寫的?


而信上的字跡更加深了這一懷疑。


就看那字體幼稚,像是小女孩寫的那種顏文字,圓圓潤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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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這分明就是一封寫自女生的信。


然而在信紙與字跡共同營造的可愛外表下。


信裡的內容,卻格外——


【寫給十年後的我:


十年後的我,你還好嗎?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多少號?


今天是 5 月 20 日,是 520,我愛你哦


你記不記得,現在的你居然打算為了鬼


去跳海


不知道將來的你,會不會信守這一承諾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鬼


甚至傻到想為它到陰曹地府裡去陪它


最後,我好想知道


十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呀


如果那時,我還活著的話


——來自十年前的你】


除此之外,信的頂端還寫有一行小字。


隱約隻能辨出【我若是……】三個字。


而在第一條曝光貼發出的瞬間,向來沸反盈天的網絡竟有片刻的寂靜。


而再刷新網頁,該貼下面的討論也頃刻破了千——


【臥槽。。。信息量好大,給我 CPU 都幹糊了】


【所以總結信裡的內容就是:寫信的人愛上了鬼,要為鬼去跳海】


【可這信在張濱包裡,難道是十年前的張濱寫的,他的失蹤是跳海自殺?】


【腦子呢?這信一看就是女生寫的,八成還就是顧竹這個兇手放進去的!】


【我理理啊,信應該是十年前的顧竹寫的,她因為遭受校園霸凌一時想不開,想跳海,但最後沒跳,而是活到十年後,親自報了仇,最後將當年的遺書塞到張濱這個霸凌者的包裡】


【贊同樓上,這推論合理(大拇指)(大拇指)】


【不是,怎麼就直接認定顧竹是殺人兇手了啊,先不說張濱和邱麗麗隻是失蹤,警方都沒說兩人死了,何況顧竹還有不在場證明,根本沒時間作案!】


【對啊,張濱不是探靈主播嗎,萬一這信隻是他的直播道具呢】


【讓我們再大開下腦洞,說不定是張濱本人犯了罪,比如誘拐未成年少女,而那信就是少女的遺物,張濱不是失蹤,而其實是畏罪潛逃?】


【作案時間重要嗎。。。時間像海綿,擠一擠總會有的】


【樓上是忘了筆仙嗎,連筆仙都承認喜歡顧竹,還有什麼是不能幫她「處理」的?】


……


被筆仙喜歡的我,被筆仙處理的人。


像是為了印證網友的話,厄運還在蔓延。


那日參加同學會的人,特別是在張濱「你問問別人,誰霸凌你了?」的提問下搖頭的人。


有的被單位辭退,有的被妻子離婚。


還有創業的幹脆整個公司都倒閉了。


在場的人無一例外,統統倒了血霉。


於是有關「筆仙的詛咒」一事在網上越傳越邪乎。


而我作為「筆仙的戀人」,受到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不少網友給我私信,或向我許願升職發財,或求助要我幫他們詛咒人。


甚至有過火的,還專門截了我的照片,拿去供奉祭拜。


我在網上風生水起,相較的,我身上的嫌疑與問題也越來越大。


從張濱包裡發現的那封信說是手寫信,但其實已經是復印件。


信紙上也幹幹淨淨,除了張濱本人的指紋,警方沒能找到其他線索。


盡管如此,警方還是找來,與我對比了從小到大的字跡。


「那不是你的字。」


等一切結束後,沈炬照舊將車停在路邊等我。


「你以前的字就很英氣……很漂亮。」


沈炬說著,偏過的下顎收緊,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懷念。


的確,在我的媽媽確診胃癌前,她是當地最好的書法老師。


而被媽媽從小手把手教習的我,寫的字又怎麼可能不漂亮。


至於英氣……


「高二高三那會兒,你不覺得,我很像男生嗎?」


我看著沈炬,狀似隨意地發問。


還記得高二,辛苦留長的頭發被張濱他們剪壞的次日,我便幹脆剃了短發。


短到接近男生那種寸頭的短發。


當時還沒有「帥 T」之類的說法,我那一頭短發加上本就偏中性的五官。


立刻被張濱和邱麗麗等人冠上「男人婆」的綽號,大肆嘲笑我男不男女不女……


「從不覺得。」


沈炬注視著我:「我也一直認為,任何人都不該被性別束縛。」


「男生該是什麼樣,女生該是什麼樣,男生就該堅強帥氣勇敢,女生就該溫柔美麗賢淑——統統是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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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怔,沒想到沈炬也會說出這樣像樣的話。


好半晌,我才失笑道:「你……人其實不壞,可能還有點好。」


似乎同樣沒想到我會直言誇獎他,沈炬也一愣,眼中閃過些異彩。


「對你而言,我大概算是……初戀或白月光一類的存在?」我又問。


興許是沒見過有誰敢觍著臉自稱「白月光」的,沈炬坐在主駕,上半身繃直。


許久,才放棄抵抗一般小幅度點了下頭,耳根的紅隨之泛開。


我看著此刻的他,終於與記憶裡少年的影子呼應上幾分。


高中時的沈炬其實並不顯眼,他是那種家境貧寒,靠讀書改變命運的典型好學生。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教室自習室兩點一線,眼裡隻有書本和試卷,就連周六日都會穿校服。


因而沈炬對我的暗戀也藏得很深,直到他向我表白的那天才公之於眾……


然後又被我當眾拒絕。


「初戀啊,我大概能理解那種感覺。」


我自顧自感慨:「不管將來再擁有多濃墨重彩的經歷與感情,初戀永遠是生命中最白、最醒目、也最難以忘懷的一筆。」


「忘不掉啊,日日夜夜夢裡全是他——怎麼能忘掉?」


聽出我的言下之意,沈炬松怔片刻,眸中的異彩黯淡下去:「你……也有初戀?所以你當初拒絕我,不是因為嫌棄我窮,而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坦然搖頭:「那時我對他談不上喜歡,也是真的覺得你窮。」


聽見這話,沈炬薄唇抿起,沉默下去,那種寒冰似的冷又籠罩在他周身。


像是恨不得將我趕下車,又恨不能將我的心房剖開來,看看我到底在想什麼。


「但我現在不窮了,我現在很有錢,比你想的還要有錢一百萬倍。」


他再開口時,那話竟半點沒有沈總的水準,反倒像小孩子較勁的賭氣話。


那雙黑眸沉而戾,受傷又不甘:「你現在能喜歡上我了嗎?就算是因為我的錢。」


我注視他片刻,輕笑著喟嘆出聲:「你果然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但那不怪你,你本來就一直站在岸邊,看我沉淪,看我淹溺,既無法體會我的苦,也無法消解我的恨。」


「所以請繼續站在岸邊吧,不要再靠近我了。」


「不管你目的是什麼,現在和我走得太近,警方也會懷疑上你的,那樣對你公司的形象不好。」


說罷,我開門下車。


沈炬下意識地伸手阻攔,眼裡的擔憂不假:「等等!顧竹……」


而我已經「嘭!」地關上車門,也不管車裡的沈炬能不能聽清。


「別忘了,我可是被筆仙眷顧的復仇女巫啊。」


隔著一層貼了黑膜的車窗,我同樣看不清他的面容,隻是懷念地笑:


「放心吧,他會保佑我的。」


4


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


為了找出真相,為了找到真兇。


那日同學會上的人,竟決定再舉辦一次「同學會」。


期間利用隱藏攝像頭偷偷直播,以敬酒賠罪為由頭,一一將我灌醉。


最好讓我醉到神志不清,當著全網公開承認對張濱和邱麗麗的謀殺——


他們實在是怕了。


怕我多活一日,筆仙就會多詛咒他們一日。


更怕我多「逍遙法外」一日,下一個離奇失蹤的人就會是他們自己。


收到沈炬發來的提醒短信,我隻猶豫了一瞬,就欣然應邀前往。


畢竟舞臺他們都給我搭好了,我又怎能不上去演一場大戲呢?


【開始了開始了,現代版鴻門宴,好刺激!!】


【這個顧竹真敢來啊!是梁靜茹給她的勇氣嗎?】


【笑話,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不做賊心虛,為什麼不敢來?】


見我還是到場,座上的沈炬面色沉下,不再看我一眼。


沒了張濱和邱麗麗這兩個最愛挑事的,飯桌上的氛圍開始還算融洽。


吃吃喝喝舉舉杯,一幹人還能維持表面上的笑容與和氣。


但當酒過三巡,醉意上臉,一些人的理智和情緒就開始松懈。


有的邊抹眼淚邊和我哭訴,說她不容易,還背著房貸車貸,結果就被公司無故辭退了。


有的失魂落魄地灌酒,說他妻子非要離婚,孩子還小,以後沒了爸爸怎麼辦啊?


有的紅著臉拍桌,說他辛苦創業,眼看就要出頭,憑什麼要遭遇這種不公!


【哎,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不容易,過去的事不如就讓它過去】


【就是,以前不過是小孩子打鬧,何必這麼斤斤計較】


【好無語,怎麼還有人和霸凌者共情啊??】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微笑)(微笑)】


【少來,我看有些評論就是怕被顧竹的筆仙詛咒,這才幫她說好話的吧】


而我隻是埋頭吃飯,把飯吃飽,任由那些人發酒瘋。


明明句句沒提我,卻字字都在暗戳我。


是我與筆仙的詛咒,將他們害得這樣慘。


我忽然就笑了。


我站起身,舉著酒杯,先敬向第一個人。


「恭喜你啊李花,被無故辭退的話,你可以去勞動局告公司,賠償金可不少啊,不過……我怎麼聽說,是你自己心神不寧做錯賬,被公司發現挪用公款才辭退,還要被公司反告上法庭的呢?」


聞言,李花表情大變,再也憋不出眼淚。


我接著敬向第二個人。


「也恭喜你啊孫志啟,對孩子來說,父母湊合的婚姻還不如沒有,隻是我怎麼聽說,你是外面有小三,小三聽說了筆仙的事,害怕被詛咒牽連,這才主動和你妻子告發的呢?」


「這、這……」孫志啟臉色灰白,下意識瞥向藏起來的直播鏡頭,難掩心虛。


我最後朝第三人舉了舉杯,笑道。


「還有你,晁兵,恭喜,你的合伙人是好合伙人,覺得校園霸凌的人不值得信任和合作,果斷撤資了。」


【我去,好勁爆的瓜……】


【這樣看,和筆仙的詛咒好像也沒太大關系?】


【都是個人自己的問題,筆仙不過是激化了一下,純純活該啊!】


全程直播的提議反倒將了自己人一軍,晁兵的臉徹底漲成了豬肝色。


他拍案而起:「顧竹你少給我在這危言聳聽!我才不怕你什麼神叨叨的,我就是要一個真相!張濱和邱麗麗的失蹤是不是你害的?!」


我無辜地眨巴眼:「你在說什麼?那段時間我一直在上班啊,哪有時間害人?」


李花幾乎尖叫出聲,「但你不有筆仙嘛!就是你指使筆仙把他倆搞死的!還詛咒了我們所有人!」


我愣了愣,隨即撲哧一笑:「我以為那天大家都在鬧著玩呢,你們真相信筆仙存在啊?」


「你、你敢說筆仙不存在嗎?」孫志啟哆嗦著發白的嘴唇:「我找私家偵探調查過你了!你到那種通靈店裡,問老板怎麼祭祀,而祭祀,就是要殺死什麼東西去獻祭……」


「夠了!」沈炬冷冷盯向孫志啟:「不是隻有你會調查,我也派人查過。」


「張濱當了探靈主播,為了博眼球,本就是哪裡危險靈異往哪跑,而他下一次預定直播的地點,就在一處深山的邪門古寺,那裡山路陡峭,失足失蹤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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