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殺

我想了想,讓小太監拿上燈籠跟我去了顧千鈞在的御書房。


他一看見我就愣住了:


「你怎麼來了?!」


我咬住嘴唇:「臣妾聽到外面有廝殺聲,擔心皇上。」


他眼裡閃過一絲動容,隨即讓我坐Ŧū²到他身邊,安撫道:


「有朕在,別怕。」


不一會兒,廝殺聲就近了,無數穿著黑甲的兵士湧了出來。


燕乘淵一身甲胄,手持長劍,定定地看著顧千鈞。


顧千鈞看到這一幕也不慌,沉聲道:


「燕將軍這是何意?」


「見了朕為何不跪?」


燕乘淵面上情緒糅雜,最後定格在了深沉的怨恨上:


「皇上,我從 15 歲時就開始為你南徵北戰。當初你奪嫡時,是我帶著禁軍護住了你,才有了你今日的皇位!」


「妹妹為了你獨自一人奔赴南疆獵殺青狐,差點兒就死在了南疆!我們兄妹對你忠心耿耿,可你如今卻忌憚我,為了一個妖孽冷落妹妹。皇上,你怎能如此?!」


「朕對你們又何嘗不是仁至義盡!」


顧千鈞終於按捺不住,大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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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貪汙受賄、結黨營私,朕都不知道嗎?朕多少次提醒過你點到為止,你聽朕的了嗎?!」


「皇後!朕為了她三年不選秀,可她三年了仍無所出。朕是天子,朕需要延續血脈!」


「燕乘淵,朕不光是你的兄弟、燕蘇荷的丈夫,朕還是這天下子民的皇帝,朕是這大乾的天子!」


燕乘淵沉著臉:


「你是皇上,自然說什麼都有理。」


顧千鈞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你今天帶著這麼多人來,是想造朕的反?」


「好啊,連禁軍統領都是你的人了,看來你已經在朕不知道的時候在朕身邊布滿了暗樁。燕乘淵,你造反是蓄謀已久啊!」


「皇上多慮了,隻是皇上如今被妖孽迷惑,我是來清君側的!」


說是清君側,他手中的劍卻對準了顧千鈞。


燕蘇荷也被救出來了,她被一群人簇擁著上前,在看到顧千鈞身旁的我時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賢妃,你這賤人!」


「皇上,賢妃乃是妖孽所化,迷惑聖心,還請皇上下令,誅殺妖孽!」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燕蘇荷還真是對妖孽有什麼執念。


不過她倒是誤打誤撞地說對了,我的確是妖孽。


隻是這次和上次不同,顧千鈞握住了我的手,輕蔑道:


「朕若是說不呢?」


燕蘇荷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恨極道: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護著這個賤人!」


「若是皇上不答應的話,那我們就隻能得罪了。」


她冷冷道。


話音剛落,燕乘淵就要提劍上前來。


就在這時,殿前突然傳出呼哨聲,隨後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地面都有了微微的震動。


火光霎時衝天,映出殿後隊列而出的軍隊,迅速包圍了燕乘淵帶來的黑甲軍。


張尚書和一個戴著頭盔的青年將軍上前。


張尚書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臣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


燕乘淵愣住了。


顧千鈞沉著臉一揮手,燕乘淵帶來的人很快被屠戮一空,整個大殿前屍山血海,血氣衝天,到處都是穿著甲胄的屍體。


「燕乘淵,你還有什麼話說?」


顧千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成王敗寇,我今天敗在你手上無非一死,沒什麼話好說!」


他也算個男人,知道此時大勢已去,再求饒也無用,把劍一扔。


「隻是我妹妹好歹曾經救過你,她之前也不知道我要造反,顧千鈞,你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放她一命吧!」


狂風驟起,顧千鈞站在臺階上握住了我的手。


我盈盈下拜:


「皇上,皇後娘娘和您多年伉儷情深,此次隻是一時糊塗,臣妾認為罪不至死。」


燕蘇荷雙目通紅,叫囂著:


「賤人,我不用你裝好心替我求情!」


「隻是……」


我話鋒一轉,看向站在下面的燕乘淵。


直到此時,他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卻還把燕蘇荷護在身後,為她謀劃一條生路。


多麼讓人感動的兄妹情啊。


不知道燕蘇荷殺我哥哥時那樣毫不留情,殺自己哥哥又下不下得去手呢?


「皇上,臣妾聽聞百姓中盛傳燕大將軍乃是龍神下凡,有顆七竅玲瓏心。臣妾還沒見過七竅玲瓏心是何模樣,不如請大將軍慷慨解囊,讓大家開開眼界如何?」


話音剛落,四周便鴉雀無聲。


顧千鈞怔愣片刻後,撫掌大笑:


「愛妃既然想看,那就請燕將軍不要吝嗇,把心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吧!」


我說的話正中顧千鈞下懷。


燕乘淵聲望太高,顧千鈞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燕乘淵的心根本就不是什麼七竅玲瓏心,他也不是什麼龍神下凡,隻不過是一個罪該萬死的反賊罷了!


「臣妾還有一提議。」我的袖袍被獵獵狂風吹得鼓起,鬢發飛揚。


「聽聞皇後曾去南疆殺狐取心,想必對取心一事十分手熟,不如就讓皇後娘娘親手掏出燕將軍的心給我們看看,如何?」


此言一出,顧千鈞也有些頓住了。


片刻後,他看了看燕蘇荷。


燕蘇荷剛才可是對他沒有絲毫憐憫,她明知燕乘淵造反卻絲毫沒有透露給顧千鈞。


她正幫著自己哥哥奪取他的江山。


在顧千鈞看來,燕蘇荷已經徹底背叛了他。


燕蘇荷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不、不……你這毒婦!」


她面色慘白如紙,聲音在風中顫抖:


「皇上,皇上!我是你的結發妻子啊皇上!」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顧千鈞開口了。


他神色莫測,低聲道:


「好,就依愛妃。」


9


那天晚上,燕蘇荷幾度暈了過去,卻還是被人抓著手硬生生地洞穿了燕乘淵的胸膛。


那顆血淋淋的胸膛被掏出來時還在跳動,燕蘇荷慘叫一聲,嘴角溢出鮮血,徹底承受不住打擊暈死過去。


我注視著那顆心髒許久,想笑,又笑不出來。


哥哥,她終於嘗過我的痛了。


可無論我再怎麼報復她,你都回不來了。


……


燕蘇荷瘋了,被囚禁在了冷宮之中。


顧千鈞不再顧及她,他開始大肆選秀填充美人入宮。


曾經隻有一人的三宮六院,如今已經住滿了三千佳麗。


就連張尚書的女兒也入宮了。


她肚皮倒也爭氣,隻承寵了幾次就有了身孕,誕下了個皇子。


這是顧千鈞的長子,他十分喜愛,親自取名為顧承坤。


隻是我仍舊是最受寵的那個。


顧千鈞像是忘記了還有燕蘇荷這麼一個人,再也沒有提過她。


可我知道,他還是沒有徹底放下燕蘇荷。


燕蘇荷生辰那日,他坐在窗邊看了許久的月亮,一言不發。


顧千鈞和燕蘇荷是少年夫妻,在最艱難的時候相互扶持著走到如今。


雖然已經反目成仇,但到底有過少年情深的時候。


直到三個月後,燕蘇荷突然恢復了神智。


她不再犯瘋病也不再大吵大鬧,隻是每日念經抄經,說是要為她哥哥贖罪。


顧千鈞知道後沒說什麼,冷宮的待遇卻一直沒人敢克扣,分明是他暗中叮囑過了。


沒過幾日,我們就寢時一個太監突然進來,有些為難道:


「皇上,皇後娘娘前幾日受了寒,好像是突然不大好了,一直喊您的名字呢。」


「您要不要……去看看?」


顧千鈞低頭許久,我撒嬌讓他留下。他卻沒有看我,隻是敷衍地拍了拍我的手:


「朕與她好歹夫妻一場,去去就回。」


說著,他就跟著太監走出了門。


見他走遠,我翻身坐了起來,笑容微斂:


「東西送去了嗎?」


一旁的小太監輕聲道:「都送去了,淬了三遍最烈的毒,隻要破了一絲油皮,沾上就必死無疑!」


我垂眸。


冷宮裡的宮女有我的眼線。


我知道燕蘇荷深恨顧千鈞,打算殺了他。


既然這樣,我不如幫她一把,幫她殺個徹底。


她的金簪已經被我換成淬了毒的簪子。


我看向窗外,今夜是個陰天,夜幕一片黑壓壓地暗,一顆星星都沒有。


院子裡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快要起風了。


燕蘇荷,你可千萬不要讓本宮失望啊。


……


到了後半夜,宮裡突然鬧騰了起來。


我隨手抓住一個小太監:「這是怎麼了?!」


小太監急得一頭冷汗:


「皇後娘娘把皇上诓騙了去,說是要談心,結果趁著皇上不備用帶毒的簪子插進了皇上的心口,皇上現在已經毒發暈過去了!」


我帶上人趕了過去,燕蘇荷已經被抓了起來。


她披頭散發,渾身是血狀如惡鬼,卻暢快得仰頭大笑:


「顧千鈞,這就是你的報應!」


「你這條命是我給你的,現在我哥哥死了,你也下去陪他吧!」


10


那藥是我和張尚書尋了許久才尋到的,無色無味,觸之即死。


自從張尚書的女兒懷上龍胎後,我們就開始著手準備了。


若是女兒,便蟄伏。


若是男孩, 便屠龍。


好在老天垂憐, 終於給了我們這個機會。


對於張尚書來說,一個區區的尚書自然比不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攝政王。


對我來說,顧千鈞也是間接害死我哥哥的兇手。


當時若不是他告訴燕蘇荷南疆有青狐,燕蘇荷也不會去殺了我哥哥。


如今燕蘇荷的仇我已經報了。


她刺殺天子, 罪不容誅。張尚書已經將她下了大牢,凌遲處死。


我特意找來了最好的行刑官。


3357 刀, 一刀都不少。


一開始她還能嘶號慘叫, 到了後來就連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整個人成了個露著森森白骨的血人。


我閉上眼睛。


哥哥,她如今一定比你當初疼多了吧。


你若是泉下有知, 可夠痛快了?


……


顧千鈞臨死前,我去看了他。


毒性發作得太快, 他整個人並沒有太憔悴, 隻有嘴唇是發紫的。


許是回光返照, 他突然有了些精神,也能說話了。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握住我的手, 用氣聲虛弱道:


「蓉兒, 隻有……隻有你對朕是真心的。」


「朕帶你走好不好?你、你為朕陪葬, 到了黃泉下,咱們再……再做夫妻。」


我勾起嘴角, 慢慢掰開他的手指:


「皇上, 你還是自己下地獄去吧。」


「張尚書許了我金銀珠寶無數呢,隻要你一死我就出京去過好日子去啦!」


「你呀, 還是和燕蘇荷死在一起吧。」


他愣了,許久後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些什麼。


「你、你這毒婦!」


他雙目圓睜,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臉色瞬間鐵青。


「你為什麼要、為什麼要害朕?朕給你的還不夠麼?!」


我輕輕摸上他的胸膛:


「皇上,你真該聽那道士的,殺了臣妾的。」


「你知道你為什麼能苟活這麼多年嗎?全是因為我哥哥這顆心髒啊。」


顧千鈞瞠目結舌, 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是、你是——」


我笑得悲哀:


「你生來體弱,那就去死啊。」


「為什麼要搶走我哥哥的心髒,明明該死的是你啊!」


「嗬……嗬……」


顧千鈞已經說不出話了,他試圖伸出手來掐我。


隻是那手剛抬到一半就定在半空中, 片刻後頹然墜下, 砸在榻沿上。


屋裡一片靜謐。


屋外連風都停了。


我退後一步,高聲道:


「皇上薨逝——」


喪鍾在連綿的牆院內敲響, 我閉上眼睛。


哥哥。


你的仇, 我替你報了。


11


鶯飛三月, 已經成了太傅的張尚書留我住在京城。


「南疆氣候惡劣,姑娘為何還要回去?」


我跨上馬朝他揮手:


「謝謝太傅這些年的照顧,隻是南疆是我故鄉,我總是要回去的。」


「今生恐無再見之日,願大人身體康健, 得償所願!」


馬兒走遠, 張尚書的身影逐漸看不到了。


他是個守信的人, 並沒有殺我滅口,反而給了我許多金銀後放我出了宮。


我用力一夾馬腹,馬兒吃痛狂奔起來, 煙塵四起。


我看著天際的光,終於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哥哥,我回來了。


你等我。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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