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殺

傳聞南疆有青狐一族,食其心可治百病。


太子自幼體弱多病,太子妃燕蘇荷獨身一人奔赴南疆殺青狐取心,太子食心後身體終於康健,再無宿疾。


太子登基後封燕蘇荷為後,兩人恩愛傳為佳話。


沒人知道,燕蘇荷根本沒找到青狐就暈死在野外,是青狐看她可憐將她帶回去救治,她假意哄騙青狐後趁其不備殺其取心。


那隻被挖心治好了太子的青狐,是我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哥哥。


1


皇帝生辰那天,我被吏部尚書作為禮物獻了上去。


在掀起我面紗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顧千鈞屏住呼吸,眼神倏地灼熱起來。


我自然知道我這張臉有多美。


世人隻知青狐一族有食之可驅百病的心,不知除此之外,青狐還有世所罕見的美貌。


剛剛化形時,我對著山後的潭水端詳了許久。


膚若凝脂,眸含春水,眼下一顆小小的紅痣顧盼風流。


哥哥常說,我化形後一定很美。


他說得對,我真是美極了。


隻可惜,他見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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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千鈞愣愣地盯著我看了許久,直到一旁的燕蘇荷不虞地輕咳了一聲才猛地回過神來,面上爬上一絲緋紅。


我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頭露出潔白纖細的後頸。


吏部尚書捋著胡子得意道:


「陛下,此乃我的義女張蓉,從小能歌善舞,性情柔順。」


「我願將其獻給陛下,填補陛下後宮空缺。」


他話還沒說完,燕蘇荷就皺起了眉。


她穿著一身隆重的禮服,看起來莊嚴氣派,真真是有一國之母的風範。


那張臉也和她的衣服一般。


端莊有餘,美貌不足。


「陛下應以國事為重,此女面容妖異,恐怕不堪入宮。」


尚書也不惱:「皇後娘娘此言差矣,您多年無所出,臣也是一片好心關心國祚大事,皇上乃一國之君豈能無後?」


「再說小女從小養在家中,從未見過外人,又何來妖異一說?」


這就是瞎說了。


明明我才去了他家三個月,不過是他看我生得貌美,動了用我當籌碼向上爬的心思。正好我也要入宮,我們兩個一拍即合罷了。


燕蘇荷的面色更加難看:


「皇上三思,自古女色誤國。」


我看了她一眼,心裡冷笑。


說什麼女色誤國,不過是吃醋吃得很。


隻可惜她霸佔了顧千鈞三年都無所出,朝臣們不會允許她繼續下去。


燕蘇荷的哥哥,大將軍燕乘淵看不得妹妹受欺負,大步走出來,怒視著我道:


「皇上,此女面帶不祥,恐會禍及江山,應當下令殺之!」


我顫了顫。


燕家兄妹果然是兄妹情深。


隻是看到了我是他妹妹的威脅,燕乘淵竟然就要當場誅殺我。


一直和燕乘淵不和的宰相慢悠悠地站出來:


「大將軍何出此言?此女乃是尚書家的義女,養了多年都無事發生,如今將軍空口白牙便斷定其不祥,豈非草菅人命?」


「如果隻是貌美就是不祥,那天下間標致的女子難道都是不祥,都會禍及江山?」


「你——」


燕乘淵還沒說完,就被顧千鈞打斷了。


他緊緊盯著我的臉,片刻都舍不得移開視線。


「張愛卿此言有理,朕並非貪圖美色之人,隻是朕也需要有人為朕開枝散葉。」


「既然張愛卿有這份心,朕便收下這份禮物。」


「來人,即日起令張家義女入宮,封為貴人。」


2


顧千鈞登基三年,後宮裡隻有燕蘇荷一個女人。


作為除她之外第一個入宮的女人,我瞬間就吸引了宮裡所有人的注意。ṭū́₋


給我梳頭的宮女春鸞低聲介紹著宮裡的情況:


「皇上登基這些年身邊都隻有皇後娘娘一個人,朝臣也不是沒提過選秀,都不需要皇後娘娘說什麼,皇上自己就不肯答應。」


「皇上和皇後娘娘恩愛非常,世人皆知呢。」


我看向鏡子,光滑的銅鏡中清晰地映出了春鸞眼裡的怨恨。


我假裝沒看出來,看著自己削蔥般的指尖道:


「哦,是嗎?」


「是的,皇後娘娘對皇上有救命之恩呢。皇上年幼時曾中劇毒,雖然後來救了過來卻也落下個體弱多病的毛病,是皇後娘娘獨身一人奔赴南疆取來了青狐之心給皇上服下,才換來皇上身體康健的。」


我懶洋洋道:


「皇後娘娘一介弱女子,那青狐乃是妖異之物,她如何能取來青狐之心?」


春鸞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皇後娘娘乃是將門之女,打小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那青狐再厲害也不過是畜生罷了,哪裡敵得過娘娘?」


「咔嚓!」


杯子被我的袖袍掃到地上,摔得粉碎。


春鸞這才驚覺自己說得好像過了,趕緊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奴婢多嘴了!」


「起來吧。」我看了她一會兒才饒有興致地揮了揮手。


「你有什麼罪?」


「你說得很好呢。」


哥哥啊哥哥,你若有在天之靈,此刻是會哭還是會笑呢?


你救回去捧在手心裡的女人,不但要了你的命,還讓你成全了她的美名。


沒人知道,燕蘇荷根本沒找到青狐就暈死在了野外。


南疆地廣人稀,到處都是毒霧沼澤,她就是有千般功夫也不能飛渡過去。


是我哥哥意外看見了暈死的她,心生不忍把她帶回去救治的。


他心性純善,用自己的血解了燕蘇荷所中的瘴毒,被她發現了青狐的身份。


哥哥獨居多年,身邊隻有我一個一直不能化形的小狐狸陪著他,哪怕他不說,我也能感覺到他是孤獨的。


燕蘇荷假意逢迎我哥哥,對他使盡了手段,哄騙了他的一顆心。


然後她趁我哥哥不備,一刀捅進了他的胸膛,扯出來一顆血淋淋的心。


青狐之心,可治百病。


哥哥不知道他心愛的女人,是為了取他性命而來,隻為了她深愛的男人。


3


當天晚上,顧千鈞就迫不及待地寵幸了我。


他把我安置在最好的宮苑裡,這裡有巨大的池子,我們在水裡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聽聞顧千鈞不是重欲之人,他多半時間都宿在御書房裡,隻有少數時間去燕蘇荷宮裡。


可是他此時的表現分明就是愛極了此事,一整夜不停歇地折騰,到天亮的時候已經不知叫了多少次的水。


看來和燕蘇荷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是憋壞了。


我躺在顧千鈞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他把玩著我的頭發,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你哪兒學來的這些功夫?」


我笑了笑:「是家裡嬤嬤調教的,入宮之前我娘特意拿了書來給我學,讓我伺候好皇上呢。」


他低笑著把手探進被子裡:


「你學得很好,讓朕再見識見識你還有沒有別的功夫……」


……


這一天,顧千鈞沒去上朝。


等他離開時,已經快要正午了。


春鸞蹙眉道:


「娘娘,您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我懶洋洋地伸出手:


「扶本宮起來。」


我又磨蹭了一會兒,等到了坤寧宮時已經過了午時,燕蘇荷正端坐著,看著我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還有嫉恨。


我柔若無骨地行了個大禮: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許久她都沒讓我起來,隻是冷冷道:


「蓉貴人,你第一天進宮請安就遲了這麼久,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裡麼?」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說實在話,若我是顧千鈞,我也不會多喜歡燕蘇荷。


無他,她長得實在是稱不上美貌。


許是像春鸞說的打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她的皮膚有些黝黑,哪怕上了上好的脂粉仍然有些蓋不住。


鑲著毛邊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更顯得她五大三粗,看得出來她努力打扮過了,滿頭的珠翠都是稀罕的寶貝,隻是被那張臉襯得一絲豔麗也沒有,隻剩下了俗氣。


若不是承她的恩,想來顧千鈞也不會獨守著她一人這麼多年。


「娘娘,臣妾並非有意,隻是皇上不肯離開,臣妾也無能為力啊。」


我躬深了腰,露出側頸的斑駁痕跡。


燕蘇荷眼裡閃過一絲怨毒,死死抓緊了椅子的把手。


「還敢狡辯!你勾得皇上今日沒去上朝,狐媚惑主,罪該萬死!」


「來人啊,給我掌她的嘴,把她的臉給我打爛!」


「本宮倒要看看,沒了這張臉,你還拿什麼來勾引皇上!」


我有些驚訝,隨即又了然。


燕蘇荷和燕乘淵這對兄妹打小和顧千鈞一起長大。


燕乘淵這麼多年為顧千鈞南徵北戰,當年在顧千鈞奪嫡時又有從龍之ṭŭ̀ₑ功。


燕蘇荷就更不用說了,多年陪伴,且有救命之恩。


她早已習慣了顧千鈞對她的縱容,也習慣了跋扈。


我隻是ṭũ̂₈一個小小的貴人,顧千鈞難不成還真能為了我和她翻臉不成?


身後的嬤嬤牽制住我的手,另一個人在我面前冷冷道:


「蓉貴人,得罪了。」


隨即一巴掌下來,我頭上的釵子都飛到了地上,嘴角洇出血腥氣。


燕蘇荷勾起嘴角,欣賞著我被按在地上掌嘴的狼狽樣子。


我直勾勾地看著她。


這個女人還真是善變。


明明在哥哥面前時,是柔弱善良的單純少女。


在顧千鈞面前時,是端莊大氣的一國之母。


到我面前,又顯露出這樣一副嫉妒醜惡的嘴臉。


她不過是嫉妒我貌美而已。


顧千鈞也該看看她這副樣子。


第二個巴掌落下時,身後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


顧千鈞一腳踢翻了按住我的嬤嬤,我流著淚撲進他懷裡。


「皇上!」


在看清我臉上的傷時,他目光中帶著一絲心疼,再看向燕蘇荷時神色冷了下來:


「皇後,你這是何意?」


燕蘇荷怒不可遏:


「皇上,蓉貴人妖媚惑主,我作為皇後略施懲戒有何不可!」


她大概不知道,醜陋的人在露出嫉妒的嘴臉時,隻會更加醜陋。


果然,顧千鈞冷冷道:


「你命人掌摑蓉兒不就是為了傷她的臉?」


「皇後,朕沒想到你竟如此善妒!」


「蓉貴人往後不必再來中宮請安,」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燕蘇荷,「這是朕的意思。皇後以後若是要怪,就來怪朕吧!」


說著他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坤寧宮。


我抱著他的脖子,對身後面容扭曲的燕蘇荷露出一絲笑意。


這就是讓她不顧性命奔赴南疆也要救的男人?


原來所謂的帝後恩愛,也不過是場笑話罷了。


4


顧千鈞像是剛開了葷的毛頭小子,日夜流連在我的錦繡宮裡。


他情動的時候總是摸著我的臉,說我美得讓他心醉。


可是他一月中仍有那麼固定的幾日,哪怕我如何哀求也不肯留下,一定要去陪燕蘇荷。


許是他覺得上次對燕蘇荷說的話重了,這些天流水般的賞賜都進了坤寧宮。


我已經晉位為嫔,可燕蘇荷還是無人動搖的皇後。


我知道,顧千鈞不是個色迷心竅的糊塗蟲。


他清醒得很。


我隻是一個他用來解悶的玩意兒罷了,他心裡到底還是念著燕蘇荷的救命之恩。


……


「娘娘,今日咱們宮中有許多古怪事……」一旁伺候的宮女小心翼翼道。


「什麼古怪事?」


她咽了口口水,低聲道:


「聽說咱們院裡那口井ƭũ⁹最近總有女人在夜裡哀泣,還有好多太監宮女都在晚上看到咱們宮外有穿著白衣服的女人飄來飄去……」


她越說越害怕,到最後幾乎有些瑟瑟發抖了。


倒是一旁的春鸞,面不改色,似乎一點都不怕。


我皺眉:「子不語怪力亂神,許是他們看錯了。」


然而古怪的事情卻越來越多了。


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出宮迎顧千鈞的時候,我們兩個同時看到一道白影迅速地掠了過去。


顧千鈞的臉色有些難看,當晚沒留宿在我殿裡,轉身回了御書房。


當晚他就發了熱,一夜高燒不退。


第二天晌午,我剛要用午膳的時候,外面突然闖進了一群人。


為首的白胡子道士對著我眉毛豎起,用拂塵指著我道:


「大膽妖孽,膽敢謀害真龍天子!」


隨後他對著身後滿面病容的顧千鈞道:


「皇上,妖孽已經找到,這宮裡到處妖氣衝天,恐怕這些日子宮裡的古怪都與這妖孽有關。」


「陛下的病也是因為這妖孽食人精氣所致,隻要斬殺此妖,陛下必定藥到病除!」


從頭到尾,我一句話都沒能說得出來。


隻能看見燕蘇荷嘴角勾起的笑容。


顧千鈞看著我的神情有些復雜: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苦笑一聲,躬身行禮:


「臣妾並非妖孽,也從未害過人,更不知這妖孽一事從何說起。」


「簡直荒謬至極。」


燕蘇荷冷笑一聲:「你長得就一副妖孽模樣,還不認罪!」


我抬頭看了顧千鈞一眼,一滴淚砸在地上,哀婉道:


「皇上……」


顧千鈞閉了閉眼:


「將蓉嫔帶下去,你莫要怪朕狠心,若你不是妖孽,朕自會還你一個清白。」


我被押入大牢後才知道,原來是燕乘淵最近剛打了一場勝仗,凱旋後帶回一個道人,說是青城山上的活神仙。


他說活神仙看出皇宮一處妖氣衝天,斷定必有妖孽潛藏於此,意圖吸取龍氣謀害天子。


他們對我用刑,我的十指幾乎被夾斷,腫得一碰就鑽心地疼。


我全身都被鞭打出無數血痕,然後被燕蘇荷找來的人用鹽水潑醒。


她倒是真狠,也是真的恨我,恨不得我就這麼被磋磨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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