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今朝

我咬著唇瓣,似有霧氣要浮上眼眶,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我垂著眸子,聲音有些弱,「你——」


「我和謝明玥什麼也沒做。」耳畔傳來薛洛安低啞、堅定的聲音。


我愣住。


「謝明玥是個瘋子。」薛洛安抿緊薄唇,眸中極冷,聲音微涼,「總之,她說的話你一個字也別相信。」


「什麼......意思?」


薛洛安微垂著頭,那雙本來空洞的眸子快速劃過了一絲極淡的不自然,


「那晚宴席上,我被皇後派人叫走,可那太監卻帶我到了一處偏僻荒涼的宮殿,而且在我進去後將門反鎖,緊接著便發現殿中燃著一種奇香,幸好我事先發現不對屏住了呼吸,否則就要中計了。」


「那個太監......」我張了張唇。


「我後來查過,是謝明玥身邊的人。」


我聽得後背驚起一層薄汗,下意識攥緊了薛洛安的手。


謝明玥究竟想做什麼......


「我出來後,在路上隱約聽到幾個宮女說宴席上有事發生,還聽到了你的名字,等我趕回去,發現林子瑄已經替你解了圍。」


薛洛安面上無波無瀾,嗓音裡的澀意卻明顯極了。


「你走後,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恍惚中好像有人將我扶起來,等我意識稍微清醒了些,便發現自己來到了謝明玥的寢宮,身上的外袍也被人褪去。」


我呼吸一滯,眼底驀地燒起了火光,咬牙道,「她對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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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薛洛安握住我的手,輕輕捏了捏我濡湿的手心,似是安撫,「我不會讓她對我做什麼。」


我頓時一怔,面容稍稍緩和了些。


「她說自己入宮一年,可子嗣卻遲遲沒有著落,她需要一個孩子穩固貴妃的地位,要我幫她。」


我愣在當處,怎麼也沒想到謝明玥竟懷揣著這樣可怕的心思。


她真真是瘋了。


「然後呢?」


「我拒絕了她,然後便離開了。說來也是奇怪,她被我拒絕,反倒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


我頓了頓,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日皇上對她體貼至極的畫面,輕輕哼了幾下,不置可否。


等等——


忽然想起什麼,我眸光一凜,狠瞪著薛洛安,「你騙我!謝明玥和我說過你左腰側有一顆小小的痣!如果她沒對你做什麼,她又怎會知道!」


薛洛安不由愣了愣,「我左腰側沒有痣啊,不信我給你看——」


見他手伸向腰間的位置,作勢要去扯腰帶,我臉上頓時熱氣騰騰,耳根子發紅發軟,低著頭,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不、不用了,我信你!」


該死,謝明玥不去寫話本真是可惜了!


突然頭頂傳來了一聲輕笑。


我抬頭,看見薛洛安悶悶低笑,眉眼間不經意流露的清潤溫柔叫人移不開眼,偏偏眸子是空洞的,任誰都要嘆一句可惜。


我黯然地垂目,一臉愧疚。


是我不信任他,問都沒問他,就給他安了這個罪名,還害他變成如此模樣。


「阿昭,其實我——」薛洛安似乎想說什麼,又有些躊躇。


我吸了吸鼻子,打斷他的話,「洛安,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這一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


我仰頭湊上去,輕輕吻了吻他的眼睛,「我們快些成親吧,以後,我就是你的眼睛。」


薛洛安渾身一僵,眼眸裡的愣怔之色遲遲未散去,一片霧蒙蒙的,叫人看不清。


許久,悶悶的嗓音才從他喉間溢出,


「三日後就是個好日子。」


10


三日後?!


我下意識攥緊了衣袖。


老實說,這一刻我是猶豫的,心想是不是太倉促了。


抬眼便發現薛洛安眼神空洞地望著某處,整個人失神落魄,苦澀道,「我一個瞎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我隻是太害怕了,一刻也離不開阿昭,若是阿昭不願意,那便算了。」


啪。


心裡那根弦瞬間崩裂。


薛洛安都被我害成這樣了,我本就要嫁給他,早嫁晚嫁都是嫁,我有什麼好猶豫的!


腦子一熱,咬牙道,「三日後就三日後!」


就這樣,我和薛洛安的婚期從五月份提前到了三日後,這速度,一個月後才成親的林子瑄直呼內行。


三日後,薛家的鎏金紅鳳喜轎早早就在謝府大門口等著了。


頂著紅蓋頭的我心情十分復雜,淚盈於睫地拜別父母,由喜婆攙扶著送進花轎。


風將簾子吹開,也將我的紅蓋頭卷起了一角,我忍不住往窗外邊瞅一眼,恰好看見了駿馬上的薛洛安。


這一看我就愣住了。


薛洛安著一身火紅喜服,黑發高束鑲碧鎏金冠,臉上沁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浸潤著湿意的眼睛像掩藏已久的琥珀,熠熠發亮,本就俊美的他此刻顯得更為氣宇軒昂。


我臉上一燙,雙頰登時泛起一片緋紅。


他果然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這他娘的是一個瞎子該有的眼神??啊?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薛洛安該不會是裝瞎吧?


心頭思緒翻滾,外邊鑼鼓喧天,不知不覺迎親隊伍已經到了薛府門口。


喜婆牽著我的手移到了薛洛安的手裡,溫熱的觸感令我心中微微一震。


他顫抖的大掌緊握著我的手,掌心收攏了些,又馬上松開,似乎是擔心太過用力抓疼了我。


我有些怔然,隻聽得他在我耳邊低語了聲,「阿昭,我好歡喜。」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晃動的紅蓋頭下,我能感受到身邊之人與我一同下跪,一同叩拜,一種莫名的悸動從心底蔓延開來。


拜過天地後,我被丫鬟婆子扶著送進了喜房,嘈雜聲漸漸遠去,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


薛洛安留在大堂招呼客人,他有眼疾,不用多久應當便可以脫身。


我絞緊了手指。


緊張,緊張,還是緊張。


好吧,可能還有億點點小期待叭。


安靜的室內隻有燭火噼啪的燃燒聲,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歡聲笑語。


不知過了多久,我坐得腰酸背痛,腦子餓得有點發昏,薛洛安還是沒來。


我有些氣惱,抬手就要掀開蓋頭準備去拿點糕點填填肚子,突然想起曾經聽人說過,新娘子的蓋頭必須由新郎官來掀開,否則就會不吉利。


咬著唇瓣,最終泄氣般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告訴自己,薛洛安本就有眼疾,府裡來了那麼多客人,肯定還灌了他不少酒,走過來定是需要一點時間。


何況,一想到待會要發生的事,我頓時喉嚨發緊,胸膛起伏,被刻意壓制的躁意又一點點,緩緩地纏繞了上來。


我覺得自己也需要一點時間。


於是,我紅著臉,按著性子等了起來。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因為這一等,就等了一年。


......


這一年,薛洛安待我極好,吃喝用度都是挑最好的給我。


成婚後的第一天,就派人把賬房和庫房鑰匙給我送了過來。


後來的日子,從衣服到首飾,送的每一件都是珍稀罕有,怕我無聊,薛洛安直接將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買了下來,供我消遣。


可他卻從不碰我。


不僅僅是新婚之夜,整整一年,他從不來我房裡,仿佛在書房扎了根。


他似乎刻意和周圍的人保持距離,除了一個攙扶著他走路的小廝,誰也近不了他的身。


一日用完晚膳後,薛洛安照例回到書房處理公務,我厚著臉皮偷偷溜了進去。


書案上放著一盞燈,燈光從薄薄的白紗絹布透出來,照在薛洛安沉靜俊美的臉孔上。


那個小廝正在為他念公文,發現我後微微一怔,剛要出聲,卻被我凌厲的眼神震住。


我狠狠地瞪著他,用正宮的眼神逼得他節節敗退。


不消片刻,那個小廝便低眉垂眼退出去並自覺關上了房門。


「怎麼不念了?」薛洛安發現身邊的人沒了動靜,眉頭微微蹙了蹙。


我邁步走過去,靜靜注視著他,也不說話。


看他這副模樣,我立刻否決了懷疑他是裝瞎的想法。


薛洛安平靜的眸子掠過一絲疑惑,他用手撐著書案想要站起來,卻被我按著肩膀又坐了下去。


薛洛安臉色一沉,聲音有些慍怒,「你——」


「是我。」


我趁著他怔愣的間隙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調整了一下姿勢坐在他的腿上,閉著眼將唇印了上去,對著他一通亂琢。


他驀地僵住,一動也不動。


胡亂親了一陣後,我湊在他耳邊,臉有些發燙,不自在地道,「你不來找我,那我來找你就是了。」


他身子忽然有些發顫。


默了半晌,在我有些局促不安之際,他終是嘆息一聲,伸手扣住我的腦袋,緩緩吻住我的唇,溫柔至極,纏綿而又溫存。


我心跳得極快,更為用力地摟緊了他的脖子。


旖旎的氣息彌散在整個屋子,流竄在我們急促的呼吸間。


我微微喘息著,手顫抖著下滑伸進他的衣衫,青澀又毫無技巧地撩撥他。


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他的吻也越來越深,倏地,他忽然將我推開,嗓音嘶啞,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不行.....」


而後騰地一下站起來,晃晃地摸著書案一步一步往門外的方向走。


頓時,我的自尊心被碎了一地。


我都這般主動了,他還是無動於衷。


還說什麼不行,我看他才是不行!


在他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我紅著眼眶,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問,「你這些日子這般冷落我,是不是後悔娶了我?」


他轉過身,眉間掠過復雜之色,連忙搖頭,欲言又止,最後幹巴巴地說,「皇上讓太子處理水患問題,我要協助太子,所以這些日子公務繁忙,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不是有意冷落著你。」


我冷笑,「薛洛安,你當我是傻子嗎?你覺得這種理由我會相信?」


薛洛安唇瓣有些抖,似陷入了沉默,隻餘一雙空洞毫無生機的眸子凝著我,仿若一潭死水,讓我接下來咄咄的質問全部咽了回去。


良久,他轉過身,用背影面對著我,輕聲道,「阿昭,對不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呆呆地看著那個小廝攙扶著他離開,視線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為止。


我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濃烈的隱忍和克制。


可我不明白,他到底在隱忍些什麼。


為何要我再給他一點時間?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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