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作死後我成了白月光

  寧寧說:“不仙也不俠,叫人心裡怪難受的。”

  賀知洲笑了。

  他少有收斂神色的時候,此時一雙漆黑眼眸靜悄悄沉澱下來,雋秀眉眼映了雪色:“當年仙魔大戰何其慘烈,不得善終的好人吶,估計數也數不清。”

  他們兩人都未曾經歷過那段時光,隻能透過他人之口窺見些許舊事。

  什麼血流成河、白骨遍野,都是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詞,直到今日親眼所見瓊山之景,才頭一回無比真切地感受到殘酷與絕望。

  “也難怪世人會對魔族存有那麼大偏見。”

  賀知洲嘆氣:“不共戴天之敵啊。”

  寧寧被風雪迷了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裴寂。

  他出生於仙魔大戰尾聲,正是人們對魔修恨意最濃的時候。

  在那樣漫長的童年時代裡,他頂著萬人厭棄的血統,究竟是怎樣度過一天又一天的呢。

  她不敢深思,僅僅是這樣淺嘗輒止地想到,都會下意識覺得心口發悶。

  “好啦——”

  寧寧把凌散的雜亂思緒拋在腦後,站直起身,音量微微揚起:“各位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許曳摩拳擦掌,兩眼放光:“若是蘇師姐知曉我擊敗影魔……诶嘿,诶嘿嘿。”

  周照瞥向他的眼神裡顯而易見寫了“沒出息”,很是嚴肅地望向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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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此戰的任何榮譽,願把所有功勞都獻給你——但求保守好冰面上那個秘密,尊敬的母親。”

  ……結果你連“尊敬的母親”都毫不猶豫地叫上了,比許曳更沒出息啊!她一個妙齡少女,才不想要這種五大三粗的兒子呢!

  “這次的交鋒很是危險,大家萬事小心,切勿戀戰。”

  這群隊友似乎都不怎麼靠譜,寧寧扶額道:“到時候如若不敵,我們就立馬逃跑,隊友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句話極有畫面感,由於代入感太強,賀知洲已經覺得自己慘敗於影魔、輸到落荒而逃了。

  “無論結果如何,我定會全力以赴。”

  寧寧向前伸出右掌,頰邊笑出兩個小梨渦:“大家一起加油,把五十層徹底拿下吧。”

  賀知洲熱血沸騰,一把搭在她手背上:“衝啊!我們的徵途是星辰大海!”

  許曳深吸一口氣:“師姐,我、我可以的!”

  周照最後把手覆上:“為了我尊敬的父親母親,祝二位萬壽無疆。”

  寧寧:……

  所以不要再叫啦!

  =====

  影魔具有吞光噬熱之力,所處之地幽暗如夜,在蔓延的死霧與魔氣裡,隻能感受到深深的寒冷與窒息。

  “雖然我們能依靠龜息丹,暫時躲避那些骨傀的攻擊,”賀知洲探頭探腦,壓低聲音道,“可一旦驚動影魔,它同樣可以操縱骨傀朝我們發起猛攻。”

  周照吹了吹一縷垂落的烏發,勢在必得地伸出大拇指,指了兩下自己胸膛:“萬劍宗的實力,絕對沒得說——我和許曳絕對能把它們攔下。”

  對於他們而言,影魔與屍山一樣的骨傀都是巨大威脅。

  經過一番討論,決定由在場修為最高的寧寧與周照分別對付影魔和骨傀,賀知洲與許曳分工輔助。

  面對那團黑黝黝的凌天巨影,說不緊張當然是假的。寧寧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砰砰直跳的心髒,與身旁三人依次對視:“開始吧。”

  周照深刻貫徹他心裡那點飄忽不定的大男子主義,執意打頭陣走在最前方。寧寧跟在他身後,凝神屏息,悄然穿過浪潮般洶湧密集的骨傀。

  大雪好似鵝毛紛落,即便在如此幽暗的環境裡,也還是映著異常慘淡的白。

  至於影魔旁邊那兩座峭壁高山,由於落滿了雪花,同樣像是兩縷白茫茫的幽魂,默然浮在濃鬱夜色間。

  四周沒有雜音,隻有狂風慘烈的呼嘯不間斷劃過耳邊,在骨傀環繞、九死一生的處境裡,莫名讓寧寧想起重病之人臨死前的嗚咽。

  影魔巨大的影子蠢蠢欲動,似是有所察覺,蠕動著發出一聲低咽。

  ——旋即凜風乍起,在極為短促的靜默後,滿山骨傀應聲而動!

  浩蕩大軍狂奔而來,周照滿臉黑線地一抽嘴角,從腰間拔出長劍。

  瞬間劍光四溢,如刀刃撕裂無邊暗色。

  “這群家伙盡管交給我們。”

  他的言語間帶了笑意,劍氣狂烈似火,迸發出滾滾熱氣,將好幾個試圖靠近的骨傀用力擊退:“影魔就拜託二位了。”

  寧寧倉促應了聲好,亦是拔劍出鞘,在劍刃與骨骼的锃然撞擊聲裡,與賀知洲一起飛速往前。

  他們借助龜息丹來到這裡,距離影魔已是格外靠近,身後洶湧骨潮被萬劍宗二人死死攔下,寧寧沒了後顧之憂,周身劍氣更盛。

  影魔對氣息尤為敏感,龐然身軀掙扎著轉向她所在的方位,渾濁如淤泥的巨影兀地一動,竟有數道細長影子掙脫鐵鏈束縛,向她疾襲而來!

  那些影子好似毒蛇吐信,滿帶著令人窒息的沉鬱魔氣,經過山腰時掀起連綿雪浪,夾雜了狂風與飛沙。

  寧寧將靈氣盡數匯於劍上,出劍格擋之時,黑影被雪白劍光倏然斬落。

  半懸於空的邪魔發狂一樣劇烈顫動,掙得鎖鏈清響陣陣,寧寧咬緊牙關,打了個寒戰。

  “影魔發怒了。”

  紀雲開道:“接下來溫度會越來越低……如果不能趁早將其擊敗,恐怕他們都會凍死在煉妖塔裡。”

  他所言不假。

  在影魔發出怒吼的剎那,瓊山之上急劇降溫。密集的雪花幾乎填滿整片天空,在茫茫黑暗裡,點綴出幽異詭譎的白。

  不消多時,氣溫就會降至她所能承受的限度之下。

  ——可是還不夠。

  “奇怪,她究竟打算怎麼做?”

  隔壁霓光島的曲妃卿也來串場子,見狀蹙起眉頭:“我看她的姿勢,似乎一直在被動格擋。這樣下去可不妙。”

  天羨子摸摸下巴:“她應該在等。”

  “等什麼?”

  連萬劍宗長老也忍不住插嘴發問:“等大雪封山、冷得能把人凍死?”

  紀雲開趴在桌上看得全神貫注,聞言呼呼笑了聲:“說不定真是這樣哦。”

  煉妖塔內,寧寧仍在與層層黑影纏鬥,本應陪在身旁的賀知洲卻不見了身影。

  賀知洲之前說過,這魔物不具備實體,尋常方式難以將其斬殺。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即便伸出的影子被切碎一條又一條,它始終能很快生出新的暗影作為填充。

  真是有夠難纏。

  身邊已經越來越冷,她能感受到嘴唇不自覺的顫抖,一陣席卷了狂風的魔息洶湧而來,竟如同千仞飓風,將她一舉掀飛到半空。

  忽然耳邊響起賀知洲的聲音:“寧寧!”

  她冷得厲害,嗓音前所未有地沙啞,聞聲拔劍而起,淺淺吸了口氣:“知道啦!”

  飛雪連天,暗夜茫茫。

  在一望無垠的黑暗裡,寧寧聚氣凝神,磅礴靈力勢如破竹,劍光驟漲之間,不過須臾轉瞬,便掀起澎湃如浪的白光。

  ——長劍嗡鳴如龍吟,以風樯陣馬之勢,於暴雪中聚成數道冰牆。冰浪騰空,劍影如虹,身形纖細的少女揮劍而起。

  一把巨劍在她身後的雪空裡驟然浮現。

  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

  真霄罕見地出了聲:“萬劍訣。莫非她想……”

  鏡中已有三把長劍橫亙於半空之上,劍光粲然如星,而寧寧屏息蹙眉,星痕劍劃出一道細微弧度——

  那三把巨劍竟爆發出灼目之勢,在天際盡頭,再度凝出數道恍如星河的白茫!

  “這是……”

  林淺一愣:“萬劍訣和劍光分化?!以她的修為單單使出一種都很吃力,怎會——”

  “她這是傾盡全力在鬥。”

  天羨子斂了神色:“但還是不夠。”

  劍光分化講究離合分光之法,劍影重重、白光縱橫,然而即便如此,要想對付影魔,也還是不夠。

  氣溫已經到了承受能力的盡頭。

  寧寧咽下湧上喉頭的腥甜,啞聲道:“賀知洲!”

  話音剛落,玄鏡裡竟響起一道毫無徵兆的巨響——

  影魔身旁的兩座雪山被巨力猛擊,剎那間雪花紛落。

  “是賀知洲。”

  曲妃卿的一顆心也隨之提起:“他的手裡……好像握了張風符。”

  方才賀知洲以劍氣攻山,卻不似之前對付骨魔那樣引發劇烈雪崩。

  由於劍上貼了風符,紛紛而下的大雪盡數凌空飛起,回旋在疾風之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在瓊山上,形成了極其奇異的場面。

  溫度持續降低,從天降下的暴雪幾乎填滿整個空間,放眼望去一片雪白,細細端詳,則是飛揚在狂風裡的點點雪粒。

  整個視野裡都是純白。

  忽有一道亮光穿過層疊霧氣與茫茫雪花,好似一把利劍,刺透混沌暗潮。

  第二道、第三道……

  無數紛亂劍光傾瀉淌下,一並刺入影魔龐然身軀,而在雪浪之間——

  “咦。”

  饒是天羨子也微微愣住,被玄鏡裡的畫面吸引所有注意力:“這是怎麼回事?”

  長老們自然不會明白,何為“光的漫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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