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橙

  後話戛然而止。

  方忍頭皮發麻,又小心翼翼去打量舒沅的臉色。

  發現對方好像沒有什麼過激的表情,才稍稍放下心來,打算開口給自己圓個謊:“然後,其實——”

  “夠了,方忍。”

  “你養狗嗎?”

  結果老板和老板娘竟然一起開口。

  方忍一時不知道該先回答誰,總覺得已經一腳踩進誰的坑裡,當下,隻恨不得找個地洞直接把自己埋下去完事兒。

  “你養狗嗎?”

  偏偏後排情況有變,舒沅強力鎮壓了蔣成的“躁動”過後,又一次直直向他看來。

  不為別的。

  就差一步,一切好像都能對得上號了。

  舒沅牙關緊咬。

  不然誰能解釋:

  低情商。

  工作狂。

  愛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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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士奇。

  橙子的莫名親密。

  這些因素是怎麼陰差陽錯結合一體?

  還有,任方跟方忍,難道不就是把字眼倒調過來的變形?

  她越想越不妙,越不妙越像是真的。

  好像隻要一個關節打通,之後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方忍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莫名心虛的擦擦冷汗。

  “我——”

  千鈞一發之際。

  舒沅仍緊盯方忍不放。

  一旁的蔣成,卻突然捂著後腦勺,微微弓下腰去,發出聲痛苦悶哼。

  “……怎麼了?!”

  果然。

  這聲出口,舒沅瞬間扭過頭去,伸手扶住他後腦傷口。

  察覺不對,抬手一看,竟已滿是濡湿殷紅血跡。

  “傷口裂開了?!”

  她滿眼不可置信。

  一時也顧不得其他,忙扭頭吩咐方忍:“快聯系醫生看怎麼處——算了,我們還是先去醫院!”

  方忍來不及應是。

  某個悽慘傷患,卻先一步啞聲吩咐,不容置喙:

  “……去後備箱,拿繃帶。”

  “老板,這個時候還——”

  “方忍,我讓你去,聽不懂嗎?!”

  他一向說一不二,這會兒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方忍視線瞬間定向某處,一瞥,倏然會過意來,下一秒忙不迭應是,也不顧舒沅阻攔,便急忙打開車門下車。

  當然,也不是拿什麼繃帶——

  而是有多遠滾多遠,識相就別再出現。

  可舒沅早被一手血嚇到,哪想得到那麼多?

  急得要自己去開車,脫了高跟鞋,人直接就往前座爬,結果膝蓋剛蹭上扶手箱,就被人攔腰抱了回來。

  “不急。”

  “什麼不急,你沒看你後腦勺那傷——”

  “讓老公抱一下。”

  “……你有病吧蔣成!”

  舒沅急得要踹他。

  一時竟也沒注意,他不知為何同樣全是鮮血的左手,在她牛仔褲上沤深大片血跡。

  蔣成輕輕埋在她懷裡。

  臉不紅心不跳且滴水不漏地,甚至沒忘把腳下剃須刀片——真正割傷他手的利器,往座位底下踢走藏好。

  “不疼,過一下就沒事了,先等方忍把繃帶拿過來。”

  “可這可是腦袋又不是手!你怎麼說得這麼輕松啊?!”

  說話間,舒沅又去摸他後腦。

  那短短發茬刺得她手心生疼,藏在發間的傷口,卻依舊像是在滲血。

  “蔣成,你是不是瘋了,你就不怕有後遺症,肯定是你、你最近,我都說了不要……”

  “跟那個事沒關系。”

  “那你說跟什麼事有關系!”

  舒沅愈發又急又氣。

  既急他的傷,又氣他不撒手,短暫停頓過後,說話語氣也跟著急促起來,“我警告你,你現在放手,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蔣成:“……”

  說實在話,他原本,其實還想裝一裝痛苦來示弱的。

  結果聽她聲音像是突然帶了哭腔,心疼之餘,竟不由悶笑一聲,笑出聲來。

  “你還笑!”

  “沒笑,我是感動。”

  “感動哪有你這樣的!”

  她一時羞憤,一拳砸上他肩膀。

  “你松不松手?蔣成,我都說了,你能不能別老這樣,我們都二十老幾了快三十了,還能像小時候不把命當命嗎?你可是要靠腦子吃飯的人,你……”

  話音未落。

  “好,我松手。”

  他忽而趁她不備,驀地松開箍住她腰間的手。

  舒沅憋著那口氣瞬間直呼出來。

  也沒心思再教訓他,隻剛要扭頭,看看方忍怎麼還沒回來,兩頰卻又被輕輕捧住。

  想也知道是誰的幼稚舉動。

  揉著她的臉當粉團子玩不說,左手掌心一被擠壓,鮮血又汩汩直流,沾得她臉頰也弄髒,一派狼狽。

  “你的手……”

  舒沅眉頭微蹙,終於遲來地意識到不對。

  “你自己劃的?”

  蔣成無辜臉:“有點痛是真的。”

  能不痛嗎,出這麼多血?!

  聯想起剛才一連串發生的前因,她更瞬間明了某人的用意,當即想也不想,就要拍開他手,“不行,你趕緊給我解釋……!”

  可解釋什麼呢?

  難道要解釋,他是多麼無所不用其極,卑劣又誠懇,愚昧又可笑的愛她嗎。

  蔣成能給的回答,不過是這樣一個虔誠的親吻。

  如十八歲那年,他也是這樣拽住急欲離開的某人,還給她,比她那蜻蜓點水,莽撞卻誠摯一萬倍的親吻。

  *

  即便從野生蛻變出文明,人類早已不再野蠻。

  逐漸擁有繾綣的文字筆墨,百轉千回的□□心動,有無限遐想和留白。

  但最最原始,最最無法控制的呢?

  大概,蔣成想,依舊是忍不住想要親吻那個人的衝動吧。

  是了。

  他看世間其他人,隻覺得他們魯莽又粗俗,醜陋且自私,多半拜金主義,或是擁有可悲的自信,卻三言兩語就能打發走,簡直不堪一擊。

  但是他看她時。

  即便她的自卑總是讓人難過,讓人無數次想觸碰又放下手。

  即便她是踩著他的心碎起舞,不惜放棄他的金屋奔赴遠方。

  他仍欣賞且鍾愛,她的自卑又高傲,溫柔卻堅韌,不堪一擊但比誰都堅強。

  半晌。

  舒沅趴在他懷裡低聲喘/息。

  一抹嘴角,不忘憤憤控訴:“蔣成,你腦子裡是不是隻有這檔子事——”

  “老婆。”

  “……?”

  他說,輕咳兩聲,像是小小炫耀:“我隻親過你哦。”

  “……這算什麼能拿出來說的事嗎?”

  “好像也不是,不過,我不想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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