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

“一共十一家燒烤店,每份免費燒烤控制在能解饞但吃不飽的程度吧,具體數字就得大家一起估了。”陳澗說。

他把姓陳的那幾家一塊兒算上了,也不打算等人家找過來,一會兒他就過去跟那幾家主動談好。

“這個花費可不算小,”大李看了陳澗一眼,“大家未必都能同意。”

大爺的那別幹了。

大隱自己來。

陳澗沒說話,琢磨著要怎麼回答。

“不同意的可以不參加,”單羽的聲音從咖啡機後面傳了過來,把陳澗想說又沒敢直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大隱可以單獨承辦這次活動。”

陳澗愣了愣,他都沒注意單羽什麼時候過來的,這人居然已經站在了咖啡機旁邊,正找豆子準備給自己做咖啡。

“單老板。”大李欠了欠身,跟單羽打了個招呼,又馬上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上,“您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方案不同意,活動就辦不成,”單羽說,“想辦這個篝火節就得同意這個方案,就這個意思。”

“沒有別的不超預算的方案了嗎?”大李問。

“這不叫超預算,這叫增加預算。”單羽開始打豆子,沒再往這邊看。

大李在機器的聲音裡也沒法再跟他說下去,隻能轉回頭看著陳澗。

“增加不了多少,”陳澗說,有了單羽這麼衝的一番話開路,他倒是可以放緩態度了,“這活動能辦好,以後成為一個傳統,對大家都好。”

“單老板不是說他不知道嗎?”大李大概實在是憋得難受。

“聽了這半天了,就知道了唄。”陳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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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李沒說話,手指按著嘴唇,一下下咬著嘴皮,不知道在糾結什麼,可能就是不爽,本來覺得是大隱求他們帶著玩,現在成了大隱帶他們玩了。

“那幾家燒烤,還有別的條件嗎?”大李咬了半天嘴皮,又問了一句,“為什麼會隻跟大隱聯系了?”

單老板用邪招了唄。

還有一條搶來的好煙。

“大隱去談成的,他們肯定隻認大隱啊,”陳澗說,“我們村裡人就是這樣的,跟誰談好的就認誰。”

“行吧,”大李嘆了口氣,那邊咖啡機停止了動作,他又看向單羽,“單老板,我再多問一句,怎麼控制這個免費燒烤的人數?”

“發個燒烤票不就行了,入住這四家民宿的客人才有票,結算也方便,”單羽拿著咖啡往側門那邊走過去,不急不慢地說了一句,“方案裡最簡單的就是這個了吧。”

“……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大李合上本子,站了起來。

“下次大家商量的時候也帶我們一個。”單羽走了出去。

大李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送走大李,等胡畔和三餅的時間裡,陳澗去了花園。

單羽正站在留言板前看著。

“你早上是被他吵醒的吧?”陳澗走過去,站在了他身邊。

“還行,那會兒本來也已經醒了,”單羽笑了笑,把手裡的咖啡往他面前遞了遞,“喝嗎?”

不知道為什麼,單羽做的咖啡聞著很香,反正比他做的聞著香。

陳澗看了看四周,沒人。

“喝。”他接過了單羽手裡的杯子,喝了一口。

現在他可以確定,整個大隱,大概隻有店長做的咖啡是最難喝的,他自己都喝不下嘴。

“一會兒我和三餅陪胡畔出去一趟,”陳澗又喝了一口,“她那個小學同學,叫莉莉的,好像把她在這兒上班的事兒跟她家裡說了,她要過去興師問罪呢。”

“名字你都知道?”單羽看了他一眼,“店長細致啊。”

“嗯,平時聊天兒會說啊,”陳澗也看著他,“我還知道趙姐老公叫什麼呢。”

“叫什麼?”單羽問。

“……羅明輝。”陳澗說。

“飾品店是在二街那邊嗎?”單羽笑了笑。

“嗯。”陳澗喝了口咖啡,“完事兒了我再過去燒烤場那邊一趟,我剛跟大李說免費的時候,把大家都算上了,一會兒過去跟姓陳那幾家也說一下,省得他們再找過來了。”

“嗯。”單羽點了點頭。

“這麼處理行嗎?”陳澗問。

“你都處理完了才問我。”單羽說。

“……老板不是不知道這事兒嗎?”陳澗說。

“哦,”單羽笑了起來,“對。”

“我是想著先算上了然後再主動過去說,比較有誠意。”陳澗又喝了一口咖啡。

“處理得挺好的。”單羽說,“一會兒你們打架……”

“我們不是去打架,”陳澗趕緊糾正他,“是去問情況,萬一打起來我們是去拉架的。”

“哦。”單羽點了點頭,“用老板去撐腰嗎?”

“不用,”陳澗看著他,非常堅定,“不用。”

單羽嘖了一聲。

“老板是去撐腰嗎,”陳澗低聲說,“老板養個雞都想著要搶地盤呢。”

單羽笑著往旁邊燈柱上一靠,沒說話。

陽光打在他臉上,他眯縫了一下眼睛。

陳澗看著他,突然就能感覺到自己頸側脈搏的跳動。

“走吧店長!”三餅突然從側門走了出來,“畔畔下來了。”

“哎。”陳澗應了一聲。

頸側脈搏瞬間就嚇得不跳了。

“單老板早啊!”胡畔跟著也走了出來,步子邁得相當用力,砸著地就出來了,聲音也很用力,“陳店長早!”

發型也都不是平時的發帶爆炸頭了,而是把頭發都攏到頭頂扎了起來,仿佛頂著一個炸開的小球。

還戳著一根不鏽鋼筷子。

這狀態看著就是奔著動手去的。

那根筷子就是備用兇器。

“早。”陳澗應了一聲,看了看單羽,小聲說,“那我們走了啊。”

“嗯。”單羽點了點頭。

陳澗剛跟在胡畔和三餅身後走了沒兩步,單羽突然又說了一句:“咖啡還我。”

……我操。

陳澗像是突然被扔進了半山餐廳的那個火塘裡,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他定在原地,回過頭看著單羽。

“咖啡還給他啊,”胡畔說,“你還拿著咖啡去啊!”

不是。

陳澗忍不住又看了胡畔一眼。

居然沒有奇怪為什麼店長拿著老板的咖啡喝嗎?

“趕緊的,磨嘰什麼呢?”三餅在前面喊了一嗓子,“想喝咖啡回來畔畔給你做二十杯喝到你吐。”

陳澗再回過頭看著單羽。

單羽勾了一下嘴角。

陳澗看了一眼咖啡杯,他剛左一口又一口的,統共沒幾口的咖啡這會兒也就剩下小半杯了。

“沒了,”他仰頭把杯子裡的咖啡全喝了,然後把杯子往旁邊小桌上一放,“老板收一下杯子。”

“……好。”單羽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老板的咖啡,陳澗跨上摩託的時候感覺身輕如燕。

三餅帶著胡畔,兩輛摩託一前一後開出了院門。

二街挺近的,平時要過去,他們一般就遛達著走過去就行,但今天是找茬兒,就得開著摩託車呼嘯而至。

氣勢得足。

這會兒還挺早的,不少店鋪都剛開門。

陳澗經過早點鋪聞到各種香味的時候感覺餓得厲害,那杯咖啡裡的牛奶完全不頂事,平時早上也不會這麼餓,……

但三餅和胡畔明顯沒有停下來吃個早點再去的意思,他也隻能先忍著。

那家飾品店也剛開門,老板沒在店裡,隻有莉莉在,她正從店裡把展示牌拿到門口放著。

兩輛摩託車在門口的路邊停下時,她看了一眼立刻就轉身回店裡去了。

胡畔從三餅車後頭跳了下來,跟著就往店裡衝。

陳澗趕緊把車一停,幾步追過去,在胡畔衝到店門口的時候,伸手把她頭發上插著的筷子抽了下來。

胡畔愣了愣,回過頭瞪著他,壓著聲音:“幹嘛!”

“我和三餅在呢,”陳澗也壓低聲音,“用不著這個。”

胡畔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一掀簾子進了店。

陳澗把筷子遞給了三餅。

“畔畔挺狠啊,”三餅接過筷子,“我都沒用過這招兒。”

你哪招兒也沒用過。

你盡挨揍了。

“我哪知道你們家那些破事兒啊!”莉莉的聲音從店裡傳了出來,帶著不耐煩和些許恐懼。

陳澗和三餅掀簾子進了店,站在了門邊。

“我是為什麼跑這兒來的你敢說你不知道?我沒告訴你?”胡畔指著她,“我以前坐你旁邊的時候我身上多少傷你看不見?你還給我擦過藥你敢說你不知道我家什麼情況?”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碰到你弟了嘛!”莉莉提高了聲音,“你跟我很熟嗎我有什麼義務替你保密替你扛事兒啊!”

胡畔沒再說話,衝過一把拽住她的衣領,對著她的臉就是一拳砸了上去。

莉莉也不是個弱的,抡著胳膊就開始還擊。

“哎!”三餅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下了,手一會兒抬一會兒放的,“別打……”

“一句你不知道會不會說!”胡畔拽著衣領不撒手,不管莉莉怎麼還手,她就是抡拳砸,“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會不會說!”

這一看以前就沒少跟人打架。

莉莉雖然打起來也不弱,手一直往胡畔臉上抓,但看得出來經驗遠沒有胡畔的足,憤怒值也不夠,很快就被胡畔按到了地上。

“他們要是找過來了,”胡畔掐著她脖子,“你就等著我來打死你!”

陳澗衝三餅使了個眼色,三餅過去抓住了胡畔的胳膊,把她往後拉。

陳澗也同時抓住了莉莉還想要揮向胡畔的手,往旁邊拽開了。

“別拉我!”胡畔掙扎著,腿還往莉莉身上踢著。

“狗仗人勢!你有本事打你爸你媽去!”莉莉臉上被砸紅了好幾塊,這會兒氣得直哆嗦,“你也就能來找我麻煩,活該你被他們打……”

“你閉嘴啊!”陳澗說。

“你閉嘴吧!睡你的棺材去吧!”莉莉喊。

陳澗頓了頓,像是被人直接一拳砸在了胸口上。

莉莉趁機又踢了他一腳。

“你他媽想死啊!”三餅指著她吼了一聲。

陳澗對著旁邊一張塑料凳子猛地一腳踢了過去,凳子飛起來哐地一下砸在了莉莉旁邊櫃子的玻璃門上。

玻璃門應聲而碎。

睡棺材的事兒,村裡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不會當著陳澗的面說什麼,偶爾有人提起,都是感慨,陳澗雖然不願意聽,但也並不會有太大的感覺。

可這件事被作為攻擊的武器這麼突然殺過來,陳澗的情緒頓時就有些失控。

莉莉被嚇了一跳,縮在櫃子旁邊沒了聲音。

陳澗沉默了一會兒,衝三餅一偏頭:“走。”

“這事兒沒完!”被三餅抓著胳膊往外拽的胡畔掙扎著指著莉莉,“你等著。”

莉莉沒說話。

陳澗轉身也走出了店門。

“對不起,”胡畔出門之後小聲說了一句,聲音有些抖,“店長,對不起。”

“嗯?”陳澗看了她一眼,“沒事兒。”

“怎麼會沒事兒,”胡畔眼眶瞬間紅了,“怎麼會沒事兒……”

“真沒事兒,”陳澗拍了拍她胳膊,“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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