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嫻又一次裝病叫走靳澤時,女兒拉住了他。
「爸爸,老師讓家長籤字。」
他走得急,一沓卷子看都沒看就籤完了。
以至於沒發現裡面夾著的,離婚協議書。
從此,我不再在乎靳澤去了哪裡,又為孟嫻做了什麼。
甚至還主動為他們兩人偷偷拍的婚紗照點了個贊。
也第一次打斷了靳澤的解釋,平靜地擦去他領口的唇印。
靳澤愣住了,帶著薄薄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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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生氣嗎?」
我怎麼會生氣呢?
三十天的冷靜期一到,我就要變成自由人了。
1
靳澤一邊穿鞋,一邊叮囑我:
「老婆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不用等我睡——」
「嗯,去吧。」
我淡淡地打斷他,起身將碗筷都收進了廚房。
靳澤動作一頓:
「你在發脾氣?」
「沒有,今天晚上會下雨,出去時帶把傘吧。」
我如此體貼,靳澤反倒生氣了:
「陰陽怪氣有意思嗎?
「孟嫻姐的哮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看著她睡著萬一她醒來找不到藥出事了怎麼辦?」
「嗯,你說得對,所以去吧。」
我垂下眼,擰幹手中的熱毛巾,不再看他。
「她是病人,紀竹心,你能不能懂點事……」
靳澤的聲音在觸及我手中的毛巾時漸漸低了下去。
「她是病人,所以呢,沐沐就不是病人了嗎?
「她的燒剛退下去,我一個人日夜不離地守著她時,怎麼沒見你過來說她是病人?」
談及女兒,我到底沒忍住刺了靳澤兩句。
許是心虛。
靳澤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辯解。
我繞開他,走向女兒臥室:
「出去的時候小聲點,別把沐沐吵醒。」
靳澤沒說話。
隻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給沐沐擦身子。
良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
「你和沐沐不是都愛吃陳記的馬蹄糕嗎?我今天早點回來去買。」
沒得到回應。
靳澤沉默地站在門外。
似乎站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今天要留下來陪我和沐沐時。
電話聲響起。
隱隱傳來淺淡的啜泣。
靳澤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走了。
陳記的馬蹄糕在城南,離家很遠。
以前談戀愛時他常常天不亮就去排隊,再趕在上課前送到我宿舍樓下。
而現在就算沐沐去求他,他也隻是按了按眉心,疲憊又不耐:
「爸爸已經很累了,下次再給你買好嗎?」
思緒被拉遠,我沉默地看著窗外。
明明已經很久沒吃過馬蹄糕了,我應該感到高興的。
可這一次,城南的馬蹄糕和他,我都不想要了。
再有七天,我就要變成自由人了。
2
靳澤第一次帶沐沐開家長會那天,孟嫻的婚期定了。
熱鬧的校園內,她哭著給靳澤打電話:
「阿澤,我,我好焦慮……我是不是不該結婚……
「我……我好難受……喘不過氣來,你可不可以過來陪陪我……」
靳澤牽著沐沐的腳步驀地停下。
他對著電話低聲安慰,歉意地松開沐沐的手:
「抱歉沐沐,爸爸臨時有點事,讓媽媽來幫你開家長會好嗎?」
沐沐沉默著,一如既往的乖巧模樣。
隻是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靳澤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卻在轉身時被拉住了衣袖。
「爸爸,幫我籤個名吧。」
沐沐從書包裡拿出裝訂得整整齊齊的試卷,遞給靳澤一支筆。
整整一沓卷子,每張都是滿分。
靳澤一愣,毫不吝嗇地誇贊道:
「我們沐沐真棒,是大學霸!」
接著又哄她:
「乖,媽媽不是在這兒嗎?讓她幫你籤好不好?」
沐沐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聲音聽不出情緒:
「同學們說,我考得再高有什麼用,還不是個沒爸爸的野孩子。
「隻要爸爸給我——」
電話那頭哭聲依舊。
靳澤卻猛地蹲下,將沐沐緊緊抱在懷裡。
十張卷子,他隻用了三十秒,籤得利落幹脆。
以至於根本沒發現裡面夾著的,離婚協議書。
籤完卷子,靳澤親了下沐沐的額頭:
「下次爸爸一定來給沐沐開家長會,看誰還敢欺負我們沐沐!」
沐沐扯起嘴角,對他笑了一下。
就像第一次聽到承諾時那樣。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我輕聲道。
靳澤,你沒機會了。
永遠都沒機會了。
3
靳澤昨天走後,依然沒有回來。
我整理著要打包扔掉的情侶用品,心裡毫無波瀾。
又是這樣。
自從孟嫻要結婚後,隻需一通電話,就能把靳澤叫走。
不管什麼時候。
我不是沒有鬧過。
可靳澤隻是失望地盯著我,眼裡滿是冰涼的嘲諷:
「紀竹心,如果我和孟嫻姐真有什麼的話,還有你什麼事兒呢?」
眼淚驀地湧出。
我訥訥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有心髒刺得生疼。
那天之後我們冷戰了很久。
最後還是孟嫻逼著靳澤來給我上門道歉。
我不想原諒靳澤。
可我實在不忍心看沐沐夾在我們中間小心翼翼左右為難的樣子。
但我沒想到一時的退讓換來的卻是得寸進尺。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生日那天下雨,靳澤為了幫孟嫻找跑丟的貓,把我忘在餐廳兩個小時。
也因為她一通「換燈泡怕高」的電話,就在去醫院的路上將痛經到站不起來的我扔在地鐵口,淡淡地留下一句「反正也是順路」。
還有我花了兩個月才學著織成的圍巾隔天就出現在了孟嫻身上。
樁樁件件,刻骨銘心。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拿著手機,靜靜地等待孟嫻的朋友圈。
果然,不久後孟嫻就發了一張照片。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親昵地挽著身旁男人的手臂。
配文:【穿了他送的婚紗,也算嫁過他了吧。】
照片中的男人沒有露臉。
可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年,我又怎麼會認不出那熟悉的身形。
我靜靜地看了很久,然後點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贊。
一分鍾後,孟嫻秒刪。
靳澤的消息也同時發了過來:
【老婆你不要誤會,我隻是暫時當一下孟嫻姐的模特,她說想看下上身效果。】
看著這拙劣的借口,我輕笑出聲。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忍不住嘲諷:
「她結婚是沒老公嗎要你上趕著當模特?」
而現在,我隻是淡然地敲下一個字:
【好。】
4
哄睡沐沐時,靳澤回來了。
他頭上還打著摩斯,臉上的妝還沒卸。
行色匆匆的樣子像是剛把身上的新郎服脫下來。
見我還沒睡,他神色一喜:
「在等我嗎?
「抱歉老婆,今天……因為姐夫在外地一時趕不回來我才陪孟嫻姐去挑婚紗,順便幫忙參謀一下,才拍了一張照片。」
他急切地解釋著,好像生怕我會誤會。
我輕輕嗯了一聲,打斷他的解釋:
「知道了。」
靳澤愣住,見我沒什麼反應,轉身要走,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一股寒氣襲來,夾雜著淡淡的糕點香氣。
直到此時,我好像才看見他懷裡的馬蹄糕。
外面下著雪,他頭發上,眼睫上都落滿了霜寒,整個人像一尊蒼白的冰雕。
唯有懷裡的馬蹄糕散發出陣陣熱意。
「我今天去排隊買的……還熱著……」
他打開盒子,直直看著我。
我沉默地接了過來,隨手放到桌子上。
「謝謝。」
「你沒什麼別的要說的了嗎?」
靳澤握著我的手逐漸收緊,眼底染上慍色。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襯衣領口的唇印。
紅得囂張,紅得扎眼。
我抬手,平靜地替他擦掉:
「衣服髒了。」
靳澤一怔,面色卻完全冷了下去。
手腕的力道大到發疼,靳澤卻渾然不覺。
他SS地盯著我,帶著冰冷的怒氣:
「你不生氣嗎?」
我目光如常,掙開他的手: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休息了。」
靳澤卻猛地發了怒,將我抵在牆上:
「紀竹心,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你不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嗎?
「我承認,你贏了。」
說完,他傾身而下,帶著怒意的吻落在我的臉上、脖子上。
我嚇了一跳,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待看清那抹刺眼的唇印時又變成了抑制不住的惡心與憤怒。
胃裡翻湧,我捂住嘴唇拼命掙扎。
可男女力氣差距懸殊,無論我怎麼推拒都被靳澤牢牢禁錮住。
掙扎無果,我漸漸放棄反抗,絕望地靠在牆上任眼淚洶湧而出。
靳澤停了下來。
看著我的眼淚,焦躁又急切。
他眼中帶著一絲無措和驚慌,還有隱隱的害怕。
他貼在我頸側,悶聲道:
「心心,你別這樣。」
別哪樣呢?
明明被禁錮的是我,被強迫的是我。
他又在害怕什麼呢?
電話響了。
還是孟嫻。
靳澤盯著我,接了起來。
孟嫻又在哭,喘息著說害怕。
靳澤卻隻看著我的眼睛,語氣強硬,眼裡卻透著哀求:
「挽留我,心心。
「隻要你開口——」
「你去吧。」
我別開視線,輕聲打斷他:「別讓她等太久。」
靳澤盯著我,驀地笑了,聲音發狠:
「行,紀竹心,你有種。」
說完,他摔下手中的馬蹄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精致的糕點摔在地上,碎得不成樣子。
我盯著那些殘渣,心裡抑制不住的疲憊。
他忘了,我以前挽留過他很多次。
換來的卻是「不懂事」「小題大做」「冷漠無情」的譴責。
這一次,我累了。
我不想再挽留他了。
現在我如他所願,懂事,大度,體貼。
他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5
「媽媽……媽媽……」
沐沐微弱的聲音忽地響起。
衝進臥室的瞬間,我瞳孔驟縮。
沐沐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全身都開始抽搐了,嘴裡無意識地喊著媽媽。
我抖著手抱起她,腦子一片空白:
「沐沐!沐沐你怎麼了!
「你別嚇媽媽,你別嚇媽媽!」
我慌得要命,伸手去摸女兒滾燙的額頭。
「怎麼又燒起來了……要去醫院……」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給靳澤打電話,聲音裡都帶上了一絲哭腔:
「接電話啊靳澤!接電話啊……」
可一連打了五個都在通話中。
我又點開微信瘋狂給他發消息:
【快接電話!
【沐沐高燒驚厥了,你快回來送她去醫院!
【沐沐等不住了,你快回來啊!!】
許久,靳澤隻回了一條語音,語氣漠然:
【別演了紀竹心,吊胃口吊過頭,就沒意思了。】
原來他一直覺得這都是我欲擒故縱的把戲。
手機脫手,屏幕與最後一絲期待和僥幸一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心底一片冰涼。
我緊緊地抱著沐沐,所有的情緒在那一刻都變成了冷靜。
飛速抹幹眼淚,我撥打了 120。
當救護車的警笛聲終於響起的那刻,沐沐已昏迷不醒。
赤腳衝下樓時,我的腳被啤酒瓶碎片割傷。
鮮紅的血腳印一路延伸到急診室。
我守在急診室外,被後知後覺的刺痛激得幾乎站立不穩。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格外漫長。
久到腳底的疼痛都已變得麻木。
一條消息才將我從煎熬中拉了回來。
是孟嫻。
6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透著幾分嬌羞。
「心心,不介意我借走小澤兩天吧?
「都怪我,是我說婚前太焦慮了,他就主動說陪我去到處走一走,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麻煩你一個人照顧沐沐了。」
語音的末尾夾雜著靳澤不耐煩的輕哼:
「你跟她說什麼——」
我驀地攥緊手機,直至骨節泛白。
我抬頭,注視著急診室的白熾燈。
拼命抑制逼上眼眶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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