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還是要有個了結的。
安排好一切後,我回頭竟看見了關瀾。
關瀾不知在身後站了多久。
他定定地看著我,眉頭緊鎖,眼眸中盡是沉寂與黯然。
我竟一時像被捉奸般張口結舌,心虛不已:
「你別誤會,隻是有些事想說清楚罷了。」
他低垂著頭沉默半晌,聲音沙啞。
「你去吧,隻是我要在隱蔽處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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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瞬,他卻低低地嘆了口氣。
「你去見他,是你的事。
「我去護你,是我的事。」
12
河陽侯府後門。
我遠遠地看著雙燁然。
他眉眼間是掩不住的怒氣,在門外一直踱步。
他有多久沒這樣為我著急過了?
半年?一年?還是更久。
興許剛完成雪域歷練時,他確實是對我十分上心的。
可到了第三年,他成了宗門天資獨具的大師兄後。
他便開始把我的存在當作理所應當。
他堅信我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他。
哪怕是,他心悅別的女子。
我命甘溪帶人屏退所有下人,哪怕是火燒著了,都不許有人過來。
我不帶一個侍女,自己推開了門過去。
雙燁然見我露了面,整個人似瘋了一般,雙眼猩紅。
「葉霓裳,誰許你離開我的?」
他上前一步鎖住我的手腕,目眦欲裂。
「我告訴你,你永遠也別想逃開我,永遠!」
我卻笑了起來,笑聲冰冷。
我手一甩,施法將他振開在我五尺之外。
「雙燁然,五年了,你依舊是聽不懂人話。」
我斜睨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情意。
「我的確曾經心悅於你,可你也聽到了,是曾經。
「從你為了慕凝的安危,放我獨自歷萬難之劫開始,我就不可能回頭。
「因為我,葉霓裳,從不原諒背棄我之人。」
雙燁然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身形微顫。
他想近我身,卻被我的仙域攔得SS的。
他的眼神從怒不可遏,到不可思議。
最後,是布滿祈求。
「裳兒,我發誓,我對慕凝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裳兒,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我一次,好嗎?
「求你,我求你,裳兒,求你給我個機會彌補你……」
我面上冷漠如冰,隻是喚來甘溪。
「甘溪,將他打發走。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雙燁然還在後門不S心地吵嚷著。
甘溪被嚷得心煩,趁他不備,直接一手刀把他打暈拖了下去。
回到後院,卻見關瀾坐在牆邊目光如炬地看著我。
我無奈:「滿意了?」
關瀾卻低聲笑起來,從牆上跳下來到我面前。
「裳兒果真是霹靂手段。
「還好我極守男德,不曾與其他女子有任何逾矩之事。」
他將我凌亂的發絲別在耳後,指尖滾燙。
「我向裳兒保證。
「以後我的身邊,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哪怕是一隻蒼蠅,都會是雄的。」
13
送走鎮國將軍和關瀾,已是日暮時分。
母親又連忙讓我試了明日的喜服。
這是一襲宛如天邊流霞般的嫁衣。
雲錦描金的璎珞霞帔,袖口兩隻金線昳麗的蝴蝶,華美非常。
卻在這時,又來了一位「客人」。
竟是小師妹,慕凝。
我原以為是來鬧事的,讓甘溪打發了她去。
可甘溪吞吞吐吐地,卻說這位小師妹好生奇怪。
「正常」得好生奇怪。
她在侯府門外非常焦急,說有急事相報,一定要面見我本人。
我沉吟半晌,還是讓甘溪請她進了府裡。
面對這個「情敵」,我的心緒比較復雜。
我看不慣她的矯揉造作。
卻又感謝她的後來居上。
若是沒有她的存在,我怕是依舊在苦海中浮沉。
但我依舊嚴陣以待。
可與我想的不同,慕凝一進門,便非常焦急:
「霓裳師姐,雙燁然偽造了證據!
「他要在你明日大婚之時,誣蔑你早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我怔愣了一瞬:「你說什麼?」
慕凝風塵僕僕,似是匆匆趕來的。
她不讓婢女侍奉,兀自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便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原來,雙燁然不知從何處弄來了我的葵血,偽造了一份我失貞的假證。
他見今日我決然非常,便要設計汙了我清白。
他要讓我身敗名裂,侯府上下在全長安都抬不起頭來。
雖說假證遲早會被識破,可查證的過程便足以讓我狼狽不堪了。
真是陰毒的伎倆。
我沉著臉,細細地跟甘溪交代應對措施。
突然,我回過神來看向慕凝。
隻見她正一塊塊吃著桌上的茶點,臉上盡是滿足的神色。
「你為何要幫我?」
慕凝正被噎得灌下一口茶水,她託腮看著我,笑得開心:
「師姐,我說我是被派來救你的,你信嗎?
「上天看你被騙得太辛苦了,所以就有了我。」
我不明所以,非常疑惑:
「救我?
「可是你救了我,就不怕雙燁然過後找你的麻煩嗎?」
慕凝笑得更開心了。
「我才不怕呢。
「明日我就要脫離這裡了,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我的。」
14
雖然不知慕凝口中的脫離是什麼意思,我還是選擇相信了她。
我著人好生送她出去,讓甘溪派人跟著她。
不多時,甘溪回稟:
「小姐,她沒有去見什麼人,已經在客棧好生睡下了。」
我點頭。
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夜無夢。
翌日,我早早便被叫起梳妝。
我端坐在梳妝桌前,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一瞬間有些失神。
鳳冠霞帔,紅唇皓齒。
我曾在夢中無數次幻想過這副模樣。
可真到了這天,頓覺不真實起來。
吉時一到,我在擁簇下拜別父母。
父親叮囑我良多,母親話還沒說便紅了眼眶。
我也覺眼圈微熱,強忍著淚笑說:
「母親這是做什麼?鎮國公府離家左右不過一裡。
「父親母親若是想我,我便是日日回家也使得!」
兩人聞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在喜嬤嬤的指引下出了府門。
隻見關瀾已一身喜服,英姿煥發地佇立門前。
他神採奕奕,含笑望著我,眼眸中是纏繞不盡的繾綣柔情。
我看得入神,卻不小心一個趔趄。
我沒摔到,但他卻甚是緊張。
他大步流星,不顧眾人阻攔將我攔腰抱起。
我驚呼一聲,面上潮紅不已。
關瀾笑得粲然。
到了鎮國公府,拜堂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直到我進了洞房,也沒什麼意外出現。
我等得前胸貼後脊,沒等到雙燁然的汙蔑,竟等來了哥哥葉遲青的傳訊。
雙燁然昨晚竟被哥哥下藥抓住了。
葉遲青著人搜了他全身,竟真搜出了他做好的「偽證」。
哥哥毫不猶豫將他打了個半S。
拿繩子捆在河陽侯府的柴房裡。
哥哥在傳訊裡說,要先捆他十天半個月再說。
還說雙燁然拼了命地磕頭,隻求我再見他一面。
問我如何考慮。
我毫不猶豫地提筆。
隻送了他八個字: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著甘溪將字條給哥哥送去,便好整以暇地回到了喜床上。
因為,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的命中注定,正跨過一道道門檻,踏平一寸寸石板。
堅定又屹然地向我走來。
瞧,他推開門了。
15
六年後。
在發現關君珩第十三次寧願掏鳥窩,也不願上學堂時。
我氣得摔了筆。
「這小兔崽子,誰愛管誰管去吧!我是不管了!」
一旁的關瀾低眉順目,大氣不敢出。
我氣惱地推他:「這不愛讀書愛鬧騰的性子,都是賴你!」
關瀾把我攬進懷裡,溫聲安慰道:
「是是是,都賴我。
「要我說,珩兒不愛上學堂便罷了。好男兒徵戰沙場,一樣也能建功立業。」
我沒好氣地掙開,感覺氣兒更不順了:
「拿什麼建功立業,拿他掏出來的十幾個鳥蛋?」
周圍的下人一個兩個都憋笑憋得不行。
我氣得在屋裡轉來轉去,叉著腰,指桑罵槐。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這麼好的名字,你兒子他配嗎?
「我看關君珩改名算了!
「叫關鳥蛋,反正他愛掏鳥蛋,讓他掏一輩子去!」
周圍人紛紛忍俊不禁,嗤笑出聲。
關瀾想笑不敢笑,他拿起書本遮住臉,肩膀止不住地聳動起來。
這時關君珩噠噠噠地跑進了房裡。
來得正好!
我氣得眉毛倒豎,揪住他後頸的衣服就把他拎了起來。
我正要開罵,卻見小討命鬼一把抱住我的腰開始號啕大哭起來。
「娘!表哥搶了我的鳥蛋,還欺負我!
「嗚嗚嗚嗚……他說我天天掏鳥蛋有什麼用……
「嗚嗚……說我……他說我……是個連個妹妹都沒有的可憐蟲……
「嗚嗚嗚啊啊嗚嗚啊啊啊……」
我和關瀾都被他哭得一愣。
我正茫然無措,卻見關君珩哭著哭著,突然眼含熱淚地抬頭望著我。
他虔誠無比:
「娘,我能有個妹妹嗎?」
番外:關瀾
葉霓裳的驕縱肆意,在長安城裡便是出了名的。
這件事,兩歲便與她定下娃娃親的關瀾,從小就知道。
作為鎮國將軍府的嫡長子,關瀾五歲前是千尊玉貴、萬千寵愛的。
可誰承想,見那河陽侯家女兒葉霓裳的第一面。
她便要上來要搶他的糖人。
還被她搶走了。
關瀾一開始說什麼都要搶回來。
可他明爭暗搶一番,發現竟根本搶不過,氣得直哭。
後來他學乖了,再見到葉霓裳時,不爭也不搶,隻是乖乖把那糖人奉上。
次數多了,葉霓裳一高興,便把她初學女紅時的佩囊丟給了他。
葉霓裳說,這是跟班識別囊。
讓關瀾好好跟她混,以後她罩著他。
關瀾隻好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什麼好玩的都給她留一份。
跟班嘛,要給大哥上供的。
這跟班就這樣一直當到他束發那年。
眼見葉霓裳到了及笄之年, 兩家的親事也開始操辦了。
葉霓裳卻不依了。
她也並非不想嫁給關瀾。
她隻是不想那麼早就嫁給關瀾。
這種狂妄之言,河陽侯何曾聽過?河陽侯自然無比震怒。
當晚,氣性極大的葉霓裳便連夜上山,入了那青雲宗,口口聲聲是要歷練。
親事不成便罷了,那一紙婚書終究是未落筆, 撕毀便是。
這次輪到關瀾不依了。
他在宗祠前跪了一夜。
他聲稱, 西北戰事未平, 他要隨父從軍, 徵戰沙場。
他不急, 他要等。
她本也應是那自在的闲雲野鶴性子,便也隨她去吧。
他隻要守在她身後就好。
等她野夠了,野累了, 總是要回的。
可在她離開的第二年,事情就發生了變故。
甘溪來報, 她身邊出現了一個叫雙燁然的男子,對她極好。
彼時他正鏖戰在西北前線, 不眠不休已是三天。
看到傳書, 他恨不得丟下一切, 不管不顧地去尋她。
可是他是國之將士, 他的身後是白骨萬千。
他很想,卻不能。
他在與甘溪往來的一封封書信裡,旁觀著她與雙燁然的一切。
他在每一個午夜夢回, 都在心裡嫉妒得幾近發瘋。
直到那一日。
她被河陽侯夫人一封書信召回了長安。
關瀾在她別院高牆後,淋著雨,等了三個時辰。
他隻是想去看她一眼, 她卻提了退婚。
他一直以為,愛人就像放風箏。
可現在, 這隻風箏的線, 要斷了。
葉霓裳走後, 他在原地佇立了很久。
久到入夜時分,寒風沁入骨髓, 他才回過神。
他扯下那枚藏在他衣袖裡的佩囊,細細端詳。
佩囊上鴛鴦的圖樣歪七扭八,針腳混亂不堪, 稱得上幼稚可笑。
他終於決心要丟掉這隻佩囊了。
可猶豫半晌,最後也隻是有決心而已,他根本不舍得。
三年又三年, 他還可以等很多個三年。
自此,他將她小心埋藏心底, 從不提起。
此去一別,他再聽到葉霓裳的消息,已是兩年以後。
收到消息那天, 他快馬加鞭, 連夜趕回長安。
翻找半晌,終於找到那隻佩囊。
三年,不過三年,他與她的人生, 也還會有很多個三年。
這一次,這佩囊。
他戴上,便不會放手了。
(完)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