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箏 - 第4章

楚王明白過來後,手中的長劍驟然落地。


 


他的悲傷隻持續了幾秒。


 


突然回過神,拉著我往內殿跑去。


 


我原以為。


 


楚王意識到我是細作後,一定會在亡國前S了我。


 


若是那樣,倒也痛快。


 


至少,我不用再帶著一身罪孽苟活於世。


 


可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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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楚王牽著我跑過重重宮廊,最後停在了勤政殿內。


 


他轉動內殿那盞龍鳳燭臺。


 


「嘎吱」一聲悶響後,一道隱秘的暗門緩緩打開。


 


這是歷代帝王登基後都會秘密修建的逃生密道。


 


楚王回過頭,深深看著我,神色復雜。


 


有眷戀,有無奈,可更多的是不舍。


 


「你走吧,出去後將腹中的孩子落了,忘掉這一切,還能重新開始。」


 


楚王苦笑著,眼中卻泛著淚光。


 


我有些難以置信,顫抖著說出了數十日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既知我是細作,為什麼不S了我?」


 


「箏兒,」楚王聲音哽咽,「將亡國怪罪到一個女人身上,是無能的表現,寡人好歹是屍堆裡爬出來的一國君王,這樣的事,本王不屑去做。


 


「更何況……」


 


楚王半張著嘴,似乎還想同我說些什麼。


 


可燕軍撞破了大門,沒留給我們思考的時間。


 


楚王狠下心,一把將我推入密道之中。


 


「寡人是一國君王,就算是S,也要S在自己的國土上,守住最後的一絲尊嚴。」


 


石門合上的那刻,長劍同時刺穿了楚王的胸膛。


 


楚王倒下時,視線透過縫隙,最後一次落在我身上。


 


一滴熱淚滴落在我的掌心。


 


突然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世人都說,楚王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


 


我卻覺得,他是個十足的傻子。


 


明知身在帝王家,動情是大忌。


 


卻還是不管不顧地陷了進去。


 


葬送了自己,亦毀了國。


 


SS楚王的是父王的得力部下,他踩著楚王的屍身,語氣冷漠:


 


「楚王已伏誅,王上有令,必須找到挽箏公主!」


 


我費力地站起身,摸索著往外走去。


 


我不愛楚王。


 


可我的孩子不能S。


 


我這一生都身不由己,任人擺布。


 


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東西。


 


也是我唯一能掌控的希望。


 


17


 


我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楚宮,而是去了關押廢後喬永寧的冷宮。


 


燕軍忙著在楚宮搜刮,還沒有尋到這裡。


 


我闖進去時,喬永寧還有些恍惚。


 


我上前拉起她,勸她同我一起離開:「我曾經對不起你,可我清楚燕軍的殘暴,同為女人,我不會為難你。」


 


可聽聞楚王S於非命時,喬永寧突然清醒了過來。


 


毅然甩開我的手。


 


而後,她不管不顧地衝出了冷宮。


 


……


 


後來的事,我都是在民間聽說的。


 


楚國廢後荊釵布裙闖進了大殿。


 


看到楚王的屍體後便瘋了。


 


燕王用劍抵住她的脖頸道:「說出挽箏公主的藏身之所,寡人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可楚後卻冷冷地笑了。


 


當著燕國臣民的面,仰天大笑道:「燕王?你燕衡也配。


 


「三十年前,你不過是燕宮裡一個低賤婢女所生,就連你的父王都不待見你。


 


「本宮猶記得,你在楚國為質時,為了活命,可是夜夜流連於宦官的枕榻,隻為了求一口吃食。


 


「就算你搖身一變成了君王,在本宮眼裡,也隻是一條狗而已。」


 


而後,楚後咬舌自盡,倒在了楚王的屍前。


 


燕王S心大起,當場將她五馬分屍。


 


連著楚王和世子的屍身一起,拿去喂了野狗。


 


這一幕令我大受震撼。


 


卻更堅定了我逃離父王掌控的心。


 


18


 


我算了算時日。


 


下一次攝魂蠱發作前,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將腹中孩子生下來。


 


可奇怪的是。


 


自我離開楚宮,那攝魂蠱再也沒發作過。


 


我翻閱所有的典籍,都找不到緣由。


 


折磨我多年的蠱蟲,就像一夜之間消失了。


 


可很快,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或許,我壓根不是燕王的血脈。


 


陳王後被送進敵營時,興許早就懷上了我。


 


為了增加我活下去的幾率,才編造了這樣一出謊言。


 


那所謂的蠱毒,極有可能是燕國潛伏在我身邊的細作下的毒。


 


我跑出了楚宮。


 


直到找到一處人煙稀少的荒村,我才敢停下腳步。


 


可亂世中,一個即將臨盆的寡婦無比顯眼。


 


好在,我離開楚宮時帶了不少傍身銀子。


 


我找到一個落魄的窮書生。


 


拿出銀子,同他談條件:「隻要你願意接受我腹中的孩子,我可以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窮書生潦倒了一輩子,哪見過這樣多的錢。


 


當即點頭如搗蒜。


 


他說幼年時家中也曾是上進的讀書人,隻是父母早逝。


 


加之烽火連年不斷,讀的書都成了無用的廢紙。


 


除了常感慨生不逢時外,他倒算得上是一個賢惠的「夫君」。


 


伺候我的衣食起居倒也殷勤。


 


我不喜在外頭拋頭露面。


 


他便挑燈夜讀,徒步走了數十裡去尋產婆學接生。


 


一個月後,我終於到了臨盆之期。


 


我賭上性命,才順利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孩。


 


書生興高採烈地將小小的孩子抱到我面前。


 


「夫人瞧,這孩子眉眼凌厲,貴氣天成,同你很像。」


 


我給孩子取名沐風。


 


燕衡喚我挽箏,是希望我永遠做他手中的提線風箏。


 


所以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擁有肆意的人生。


 


那時,我是真心想過。


 


就這樣和書生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就算永遠蝸居在此,我也心甘情願。


 


可惜,老天總喜歡用捉弄人來取樂。


 


偷來的歲月,終究是要還的。


 


19


 


書生抱著孩子笑容,突然凝固。


 


燕衡還是找到了我。


 


十步之外,我便敏銳地感受到從骨子裡帶出來的威壓感。


 


他徒手擰斷了書生的脖子,面露嫌惡。


 


「箏兒,你真叫孤好找。


 


「沒有孤的允許,你竟敢擅自同這樣的賤民結為連理?」


 


我瘋了一樣地捶打他,指甲在燕衡的鎧甲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燕衡,我恨你!我恨你!明明我已經遂了你的意,你明明已經攻下了楚國, 為什麼還要如此陰魂不散!還要毀了我的一切!」


 


可他卻陰笑著,做了一個遺臭萬年的決定——


 


將我立為燕國的王後。


 


燕衡S光了朝堂上所有反對的聲音。


 


「想來你已經知道了, 你並非孤的血脈,孤原以為,能用這個秘密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可孤想了很久, 這天下的女子中, 隻有你是孤親自養大的獵鷹, 也隻有你配得起孤身邊的位置。」


 


燕衡給我置辦了一個燕國貴女的新身份,讓我成為燕國唯一的王後。


 


他用這近乎變態的方式, 滿足了自己極端的掌控欲。


 


我又回到了令我痛苦了大半生的燕宮。


 


燕衡用沐風威脅我妥協:「孤知道你重情,隻要你好好活著, 繼續做孤的工具, 孤會讓他活著。」


 


我回到燕宮的五年裡, 燕衡一直忙著開疆擴土。


 


他不在燕國,我和沐風的日子便會好過些。


 


可安逸往往很短暫。


 


沐風五歲那年,燕衡突然厚顏無恥地說出令我惡心無比的話:


 


「挽箏, 寡人統一天下, 登基為皇在即,你給寡人生個孩子吧。


 


「燕國的千秋萬代必須要有人繼承。」


 


先前,燕衡突然遭到楚國舊部的刺S。


 


這極大地刺激了他的神經。


 


「這個孽種活著一天, 寡人的頭上便始終懸著一把劍。」


 


可我的孩子必須要活下去。


 


所以, 燕衡一定要S。


 


20


 


燕衡登基那日, 我盛裝打扮。


 


乖順地為他遞上美酒。


 


「王上, 這杯酒, 臣妾敬您, 願燕國千秋萬代。」


 


這是五年來, 我第一次以臣妾自稱。


 


燕衡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將酒杯推到嘴邊:「箏兒先喝。」


 


燕衡多疑。


 


入口的東西,都要先經過我。


 


五年來日日如此。


 


他很清楚, 我有多麼想活下去。


 


就算是為了沐風, 我也不會為了刺S他而下毒。


 


可他百密一疏。


 


不知楚王殘留的舊部找到了我,表示願用生命扶持楚王唯一的血脈登上王位。


 


有一群能臣輔佐沐風, 我這個罪孽深重的母親,自然沒有資格陪伴他左右。


 


下一秒, 酒杯「哐當」砸落。


 


燕衡口吐鮮血,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他不甘心地怒吼, SS掐著我的脖子:


 


「不可能!你也喝了毒酒, 難道你不怕S!」


 


我的呼吸越發困難, 可依舊目光無懼。


 


一字一頓地嘲諷燕衡:「原先很怕, 可有了王上身後那些忠誠的謀士做沐風日後的依仗, 挽箏可慷慨赴S。


 


「沐風亦自然也不再需要, 我這樣罪孽深重的母親。」


 


燕衡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


 


雙手在空中胡亂撲騰了半晌,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卻最終落下,掀起了一小片塵埃。


 


意識模糊前,我看到年幼的沐風撲進我懷中, 泣不成聲:「母親……你不要走……」


 


我費力地抬起手,有些惋惜道:「你原本安逸的生活,到底是被母親親手破壞了。」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生在帝王之家, 便注定這一生無法獨善其身。


 


一個安定的燕國,是我能留給他唯一的保護。


 


到此,我作為禍水的一生。


 


也該畫上句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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