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日蘇喜梅將陣仗鬧得挺大。
城牆兩旁,早已被看熱鬧的百姓圍滿。
這場鬧劇傳得人盡皆知。
一時間,都城中謠言紛紛。
隻不過,大部分卻反倒衝我而來。
有人說我無才無德,品行惡劣不堪,才會讓沈清濯寧願為他那個貌若無鹽的表妹逃婚,也要拋下我。
更有人憑空造出我的謠言,說我出嫁前與旁的男子有了首尾,才會一朝被沈清濯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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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怒,氣得連在主屋裡砸了好幾個上好的瓷杯。
「豈有此理!我堂堂傅氏,我家宜兒這樣好的姑娘,豈能由著他這樣欺辱?」
脾氣一上來,就想穿著他的閣老朝服往宮裡去,求皇上評理。
我同娘親勸了又勸,才將他勸住。
娘親見我一臉沉靜,無喜無悲,不由心疼又詫異:
「宜兒,那沈清濯當眾逃婚,還領著他那個表妹絕塵而去,害得你被眾人嘲笑,你竟不生氣?」
我使勁按捺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其實,自沈清濯對他那位表妹表現出了不該有的在意以來。
我心裡便膈應得緊。
縱使他說要將她送出府去。
可若是我真嫁入沈氏,他又真的舍得將她撵出去嗎?
到時候,若我真的為了那個蘇喜梅,同沈清濯發生了衝突。
不僅惹得他不喜,還會害得我落得個善妒的罪名。
再說,這個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
就算沈清濯真的愛慘了蘇喜梅,要納她為妾。
我也是斷然沒有阻攔之理的。
蘇喜梅就像一塊卡在喉嚨裡的魚刺,吞不下去,也取不出來。
我若是同沈清濯成婚,免不得要忍受她日日在我跟前晃悠。
於是,我心中隱隱起了不想嫁給沈清濯的念頭。
卻為著傅氏名聲著想,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畢竟,若是傅氏率先毀婚,用的又是夫君同自己的表妹太過親近這個站不住腳的由頭。
惹怒了後族,傅氏一族的仕途可就全毀了。
現在,婚儀是因著沈清濯廢止的。
笑話也是他鬧出來的。
一切全都遂了我的心意。
我為何要生氣呢?
我高興還來不及。
至於那些謠言。
隻要我不放在心上,便傷害不到我。
畢竟是沈清濯逃婚,同我有什麼關系呢?
娘親見我日日悠然自得,似乎並未被這樁醜事影響。
不由十分欣慰。
提起沈清濯,她眼底隱含怒氣:
「從前真是看錯了他,竟然誤以為他是你的良人。」
她撫著我的臉頰,安慰我道:
「我們宜兒這樣好的女子,什麼樣的夫君尋不到?」
「以後,娘親再給你尋個好的。」
我笑吟吟地應了,繼續讀著手裡的書。
12
再見到沈清濯時,他神色憔悴,眼下還有烏青。
想來是被前幾日沈府中層出不窮的荒唐事鬧的。
聽說,沈皇後對他毀婚之事惱怒不已。
將他召入宮中,狠狠訓斥一番。
沈老夫人性子剛烈,態度強硬,發了話要將蘇喜梅趕出府去。
蘇喜梅一不做二不休。
竟然想出了自裁,以逼迫沈老夫人就範的法子。
她在沈府中服下了奇毒,命懸一線。
沈清濯衝進宮裡,跪在沈皇後宮前,求了太醫去,才將她堪堪救回。
蘇喜梅此招雖狠,卻也有效。
竟逼得沈家人最後妥協,同意了她做這個侯夫人。
沈清濯更是怕她再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忙不迭地答應了娶她為妻。
聽聞,婚期定的極近,就在下月初二。
也不剩幾日了。
沈清濯為表歉意,特意親自將傅氏送去的嫁妝盡數送了回來。
爹和娘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隻是冷著臉,同他寒暄了幾句。
他不欲討了沒趣,正要離去時,我喚住了他。
「沈小侯爺!」
他頓住腳步,轉頭望我。
我執著那個上回他送我那個裝著簪子的錦盒,連同沈老夫人送給我的那個玉镯,原封不動,遞回到他手裡。
「這梅花簪子,小侯爺便收回去吧。」
「想來,原本也不是送給我的。」
「還有這玉镯子,也煩請您幫我帶給老夫人吧。」
昨日,我尋那玉镯子時,順便找出這簪子,欲一同還給沈清濯。
才發覺,那白玉簪子的背後,雕了一朵梅花。
若非仔細查看,根本無法發覺。
沈清濯臉色一白。
「景宜,我......」
他長長嘆了口氣,接過那兩樣東西,小心收進大袖中。
「罷了,原是我對不住你。」
我點了點頭。
疏離道:
「沈小侯爺,就此作別吧。」
最好以後不要再會。
沒走幾步,卻聽見他喚我的名字。
13
我轉過身,瞧見身後的他。
此時已是深春,暖陽自枝頭的縫隙垂落灑下。
卻獨獨避開了站在樹下的他。
他站在陰影裡,容色疲憊,神情沮喪。
不知何時,已沒了我初見他時,那瀟灑意氣,溫潤如玉的模樣。
他遲疑了半晌,才開口道:
「景宜,其實,我是真心想過,要娶你做我的妻子的。」
「你出身傅氏,秀外慧中、才德兼備,是最適宜做安寧侯夫人的人選。」
我勾唇,略帶諷刺地笑笑。
「侯爺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他說得對這門婚事有多惋惜。
不照樣在大婚當日逃婚而去?
他逃婚而去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會因為他,成為滿城的笑柄?
我挑了挑眉,脆聲道:
「我倒有一句話,想問問小侯爺。」
「我究竟是哪裡比不上你的表妹?」
近些日子,我雖不願去在意那些荒唐的流言。
可不免,還是聽入了些闲言碎語。
說沈侯爺嫌棄我至極,寧願娶他那個粗鄙醜陋的表妹,也不肯娶我。
這句話當著沈清濯的面問出來,我心中舒坦多了。
那口鬱氣也散去了不少。
沈清濯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神色。
似是急躁與苦惱交織。
「我原本以為,我對喜梅隻有厭煩。」
「我姨母去得早,她自小生活在鄉下,無人教養,粗俗無禮,又生得難看。」
「可金陵城同你一般的大家閨秀這麼多,可誰能同她一樣,日日放下身段纏著我,將我當作她的唯一?」
他長長嘆了口氣。
眼裡閃過絲絲寵溺。
「喜梅她雖然粗野,但是同你們這些被養得精致如瓷瓶一般的世家女子都不同。」
「我曾想著,要同旁的高門公子一樣,娶一位門當戶對的世家女子為妻。」
他的神色漸漸變為篤定。
「循規蹈矩二十幾年,著實沒什麼意思。」
「現下,我終於想明白了。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喜梅,我一定要娶她為妻。」
沈清濯走了之後,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得停也停不住。
珠兒有些擔憂地望著我,怕我受了刺激。
我扶著她的手,半晌才止住笑。
一臉輕松道:
「原來如此。」
原來,不是我不好。
是沈清濯此人,愛好有些「獨特」。
早知他不願「循規蹈矩」,又何必招惹我?
不過現下好了。
他娶到了心悅的女子,我也擺脫了這樁婚事。
真是心想事成,皆大歡喜。
14
沈清濯和蘇喜梅成婚後兩月,沈皇後突然下了帖子,召我入宮陪伴。
我同沈皇後素不相識,也隻在宮宴上遙遙見過幾次。
入了宮,見她那帶著歉意的模樣,才知道她是想替她的侄兒修好沈氏與傅氏的關系。
她望著我,面露惋惜的神色。
撫著我的手背,愛憐道:
「景宜,你是個好姑娘,是子介那小子不懂事,無福得你為妻。」
「他做出那樣的事,本宮也氣得很,實在是對不住你。」
我急忙起身行禮,作出惶恐的模樣道:
「皇後娘娘,您這話可是折煞臣女了。」
「景宜仰慕您的懿名已久,實在當不得您這句『對不住』。」
皇後雖名為道歉,卻不會樂意真的放下身段。
眼下,我這樣乖覺,她眼中不由生出贊賞。
與我談笑一陣,眼中更現欣賞之色。
長長嘆息一句:
「本宮與你甚是投緣。」
「唉,你說,若是你真的做了本宮的侄媳婦,該有多好?」
她一時心怡,竟賞了我不少東西。
這時,外頭卻忽然走進來一個宮女。
她抬眼悄悄覷我一眼,低聲道:
「皇後娘娘,沈小侯爺,和......侯夫人來拜見您了,正在宮外候著。」
15
「蘇氏也來了?」
皇後秀眉一皺,眼底染上厭煩之色。
「本宮今兒有客人,還未同傅小姐敘完話,讓他們在外頭等著吧。」
話裡話外,滿是不耐,可見對蘇喜梅極為不喜,甚至連累到了沈清濯。
宮女卻支支吾吾:
「小侯爺說,侯夫人今晨診出有孕了,是特意來向皇後娘娘報喜的。」
皇後睜大了眼。
「蘇氏有孕了?」
蘇喜梅既然有了孕,皇後便不能將她晾在外面。
再見蘇喜梅,她身上穿著侯夫人的華貴錦衣。
臉上特意施了脂粉,脖頸上卻沒有,露出黝黑的皮膚。
一塊黑一塊白,倒是十分滑稽。
她挽著沈清濯的手,洋洋得意地瞧我一眼。
「喲,這位不是傅小姐麼?真是好久不見。」
「我同沈郎的大婚之日,記得也宴請了你呀,為何卻不見你?」
我淡淡地瞧她一眼,對皇後屈膝行禮道:
「臣女不打擾娘娘與親人見面了,便先告辭了。」
皇後頷首,珠兒提著皇後的賞賜,正要與我一道轉身離去。
蘇喜梅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些賞賜上,忽而不忿道:
「皇後姑母,您怎麼賞她那麼多東西?」
她衝到珠兒跟前,大喇喇地從她手中搶過一個錦盒。
打開來,瞧見裡頭的玉飾,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這玉的成色這樣好,就這麼賞了她?」
「皇後姑母,你還沒賞過妾身這些呢!」
她這般粗俗無禮,我是見過好幾次了。
皇後顯然也是。
她眼底隱隱薄怒,帶了些嫌惡。
「本宮是皇後,你膽敢置喙本宮的決定?」
「梅兒!」
沈清濯扯了扯蘇喜梅的衣袖,眼中帶著警告之意。
蘇喜梅一怔,才不情不願地對皇後請罪道:
「妾身是無意的,皇後姑母恕罪。」
我懶得同蘇喜梅計較,喚上珠兒,朝外走去。
經過沈清濯身旁時,我聽見他低聲道:
「對不住。」
我沒有理會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16
幾日後,宮裡傳來了旨意,聖旨中贊我嘉言懿行,冊封我為嘉臨縣主。
雖隻是個虛銜,卻也大致表明了宮裡的意思。
這是皇上就沈清濯毀婚之事,給傅氏的安撫和補償。
也昭示著,此事,便也到此為止了。
娘親臉上現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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