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午後,陽光灑在他身上,透過眼淚,我第一次看到丁達爾效應。
後來,警方調查結束,給出了官方結論。
居民樓的失火是因為某戶人家私接電線,爸爸不是縱火犯。並且還為爸爸頒發了見義勇為獎章,以此為他正名,我的爸爸是英雄。
自此,我的生活回歸平靜。
但隻有我知道,我的光從那個午後開始,就有了形狀。
所以當我在畢業那晚,借著酒勁舉起易拉罐拉環表白的時候,想著的還是那個午後,陸景站在我面前的模樣。
那時我搖搖晃晃的,舉著拉環跟陸景大著舌頭說話。
「從十九世紀起,丁達爾效應的出現,讓光有了形狀。從那天午後起,你就成了我生命裡的螢光,可是要畢業了,陸景,我不想和你分開,我不想過一秒沒有光亮的日子,你能跟我在一起,永遠做指引我的螢光嗎?」
周圍很嘈雜,我的頭很暈,眼睛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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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隨著陸景看向我,如冰雪消融時的一笑,頃刻間周遭就從我的感官中安靜下來。
然後,我的手上一輕。
陸景拿走了易拉罐的指環,他笑著回應我。
他說:「好啊。」
6
陸景答應了我的告白。
第二天酒醒之後,我卻再沒了前一天的勇氣。
小鴕鳥又把腦袋埋進了沙子裡。
我不敢向陸景求證前一天的事,生怕他告訴我,他也喝多,隨口應得,隻是玩笑話,以免尷尬。
我甚至不敢回想那一晚的諸多細節。
於是,我連夜收拾東西,帶著我媽去了外地旅遊,等通知書一下,立刻就去了學校報道。
這一逃就是五年。
期間,我也打聽過陸景的消息。
知道他考入了華府最好的大學,知道他作為交換生去了國外,知道他拜入了那所高等院校最好的博導門下,成為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弟子,知道他何年何月在什麼報刊上發表了什麼論文……
關於他的一切,我都知道。
唯獨感情,我不敢探聽任何消息。
可不探聽不代表沒有傳言流出。
所謂傳言無非就是,陸景今天又被哪個學院的校花告白了,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又拒絕了。
對此,不少人猜測,如果不是陸景已經有了心上人,那就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直到昨天他親口承認。
他有女朋友,從五年前開始。
五年前……
我卷著被子在滾了三圈,把自己纏成了個蛹。
陸景明明人不在,但他的聲音卻像摁了循環鍵似的,不斷的在我耳邊回蕩。
我悶在被子裡,覺得從臉到脖子再到耳朵,都燙的燒起來一樣。
手機在旁邊不斷的嗡嗡作響。
我沒臉扯下被子,隻掀開一條縫伸出手去一通亂摸,摸到手機縮回來,接了電話。
是個未存的陌生號碼。
「喂,請問哪位?」我悶悶的出聲。
「小鴕鳥,你想把頭埋沙子裡藏多久?」陸景的聲音透過聽筒直鑽進我的耳朵裡,把我原地炸成了煙花。
嗚嗚嗚,即使過了五年,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聲音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該S的好聽!
我憋著氣不敢出聲,生怕一不小心他會從電話那頭鑽過來。
「你主管說你請了病假。喬安,你該不是聽說要跟我一起加班,嚇病了吧?」陸景的聲音尾調上揚,像帶著小勾子似的,勾著我的心。
我心跳的像一張嘴就能蹦出來。
半晌才被掐住脖子似的擠出倆字:「沒有……」
「沒有?」明明看不到,但我就是知道,陸景他在笑。
「沒有生病,那就是無故曠工。曠工可是要被扣工資的。不過,我才剛收購這家公司不久,但你是老員工了,喬安,不如你告訴我,公司規定無故曠工扣多少工資?」
我呼吸一滯,我探聽了五年的消息裡,也沒人告訴我,他還有這副萬惡資本家的面孔啊!
我最終屈服在工資條的淫威之下。
「不是無故曠工。」我吸了吸鼻子,「陸總,我有點感冒,所以才跟主管請了一天病假。」
「哦。」陸景意外的沒說什麼。
可他隨即話鋒一轉。
「既然員工生病了,那作為老板,我應該親自探望才是。喬安,你住哪裡?」
我:「……」
我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陸景就直接堵了回去。
「老板探病,說明體恤下屬。如果拒絕,那你可要小心領導給你穿小鞋了。」
陸景半真半假的威脅,讓我徹底泄了氣。
最終,我隻能非常沒骨氣的把地址告訴了他。
對於我的識時務,陸景大約是滿意的。
電話掛斷時,我都能從他上揚的語氣裡,聽出他殘存的笑意。
我在被子裡胡亂的扭來扭曲,思路像脫韁的野馬,一會兒想五年前的陸景,一會兒想昨天的陸景,一會想陸景現在是不是在來的路上了。
陸景陸景陸景。
再野的馬,再脫韁的思緒,都離不開這條叫陸景的路。
最後,我終於不再想陸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
陸景!
陸景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瞬間清醒。
說來也奇怪,我當了這多年的鴕鳥,可是在陸景站在門外的這一刻,小鴕鳥突然不想把頭埋在沙子裡了。
我,想打開門,和陸景面對面,把以前的事,現在的事,包括未來的事,都一一說清楚。
心中突然升騰起無盡的勇氣。
我扒拉開被子,顧不得蹭的亂遭的頭發,趿上拖鞋去開門。
我怕遲一秒,自己就會猶豫。
「陸……」
打開門,我的話卡在喉嚨裡,愣在原地。
門外的人不是陸景,而是打扮精致,笑靨如花的徐曼。
我們高中的校花,徐曼。
追了陸景八年,從高中追到大學,從大學追到國外的,徐曼。
7
高中時期,陸景是許多女生的初戀。
同樣的,徐曼也是許多男生的初戀。
高中時,徐曼就已經出落的十分漂亮,舉止大方優雅了。
如果說女孩子成長的過程是醜小鴨變天鵝,那徐曼則是小天鵝變大天鵝。
而現在,她微笑得體的優雅站在門外,我趿著拖鞋,穿著睡衣帶著三分迷茫,三分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內的模樣,更讓我清楚的意識到我和她之間的差距。
徐曼已經蛻變成了更優雅的大天鵝,而我則是從醜小鴨變成了更大隻的醜小鴨,連半分天鵝的影子也沒有。
「好久不見啊,喬安。」徐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頓一秒,就越過我打量著我的房間內,特別是鞋櫃旁。
看到鞋櫃旁空蕩蕩的地板上,隻擺著我的一雙運動鞋時,徐曼的唇角上揚了一分。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徐曼歪著頭,略帶俏皮的衝我眨眨眼。
我如夢初醒,側過半個身子。
「請進。」
徐曼略一頷首,「謝謝。」
不知為何,我竟從她的這個動作,看到了陸景的影子。
有一刻,我的心裡莫名有一絲煩躁。
我想,我猜到了徐曼來找我的原因。
或許和陸景有關。
徐曼進門,並不著急坐下,她站在我家客廳裡,四下環顧我這間不大的屋子。
「很精致很溫馨,喬安,你從哪兒租的這麼好的房子?」
我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我買的。」
「你買的?」徐曼詫異的看我,隨即了然的一笑,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
我不明所以。
但索性她也沒再說什麼,而是從包裡拿出來一張請帖遞給我,隨之還有一個粉紅色的盒子,看著像喜糖。
「我要訂婚了。班上的同學我都通知了,找了好幾個人打聽,才知道你的地址,正巧我最近回來,所以特意給你送過來。這是喜糖。」徐曼笑的羞赧,是女孩子要嫁人時,最幸福的模樣。
我雖然詫異,她會通知我,但還是雙手接過,嘴上連忙祝福。
「恭喜你啊。百年好合。你可是我們的校花,能娶到你當老婆,新郎得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啊。」我接過請帖和喜糖,覺得這也算沾喜氣了。
徐曼抿唇輕笑,「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我未婚夫你也認識的,也是咱們的同學。就是陸景,你還記不記得?」
一瞬間,我手裡的請帖和喜糖似有千斤重。
甚至,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沒說話,隻是翻開手裡的請帖,看著上面筆走龍蛇的寫著新娘徐曼,新郎陸景,訂婚典禮幾個大字。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的喉嚨有點發緊。
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卻聽到自己笑的十分尷尬,像個非常業餘的捧哏。
「哈哈,記得,哪能不記得,陸學神嘛,當年考試每次都能壓我一頭。挺好,郎才女貌,般配,太般配了。」
「謝謝。」徐曼略帶羞赧的道謝,像打開話匣子一樣,緩緩說道:「我們也不是早戀,高中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但是他怕影響我學習,就一直沒答應。畢業那天我跟他告白,他接受了,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從畢業到現在也有五年了,家裡一直催我們訂下來……喬安,喬安,你怎麼了?」
我看著徐曼,發現她的臉色突然變了。
她看著我,目光非常復雜,又帶著一絲後悔和驚恐,可更多的卻是快意。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和眼神,隻有些茫然的回望她。
然後,我聽見她問:「你……怎麼哭了?」
我後知後覺的抬手,摸了一下臉。
剛想反駁,卻摸了滿手的眼淚。
我……哭了?
我哭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我的心,像破了個洞,又酸又疼。
我像離了水的魚,想大口呼吸,可我越喘氣,心裡的洞就越大,心口就越冷,冷到我覺得自己就要S了。
可我還是僵著臉,硬生生的擠出個笑容。
我想我的表情可能又難看又怪異,滿臉眼淚,卻又露出個僵硬的怪笑。
「我被你們的愛情故事感動了。」
我找的借口特別違心。
沒關系。我安慰自己,反正我都這麼疼了,疼的我以為自己都沒有心了,再違心一點又怎麼樣呢?
徐曼沉默了兩秒,突然笑了。
她抽了張紙巾遞給我,語氣裡帶著我聽不懂的情緒。
「那你一定要記得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典禮哦。十八號,周二晚上 6 點,南都酒店。」
我小口小口的急促呼吸,腦子卻很清醒。
這一刻,我竟然還能冷靜的在大腦中過了一遍當天的安排。
我用紙巾擦掉眼淚,委婉的拒絕:「周二啊,我可能要加班。不過你放心,就算我人不到,禮也會到的。」
對此,徐曼沒有說什麼,她隻是搖搖頭,說了句:「你根據自己的時間安排。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點點頭,把她送到門外,看著她盈盈的擺手,然後優雅的轉身離開。
我目送徐曼離開,回身關門,落鎖,走回臥室,把自己扔回到床上,重新卷成個蛹。
接下來的時間,我不知道都想了什麼,直到門鈴聲又響起。
我知道,這次是陸景來了。
陸景來了,可是我卻爬不起來了。
我想,這一次,小鴕鳥是徹底沒有勇氣了。
8
我不知道那天躺了多久。
也不知道陸景敲了多久的門。
隻知道最後他把鄰居敲煩了,出來沒好氣的告訴他。
「別敲了,喬安在家呢,不給你開門就是不想見你!這麼大個人,看著也人模人樣的小伙子,怎麼這麼纏著人家不放呢!好聚好散動不動!」
鄰居以為他是我的前男友,跟我有感情糾紛呢。
我倒是想,但我可能不配。
陸景被罵了,也不再敲門。
他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沒有接。
最後,他給我發了短信,隻有一句話。
他說:喬安,你就打算這麼一輩子都當鴕鳥嗎?
我沒回。
我不知道怎麼回,也不敢回。
我……不敢和陸景有牽扯。
以前不敢,因為他是光,不該被我這樣凡塵拉入人間。
現在不敢,因為他有了徐曼。
他有了自己的光。
他不能再做指引我的,獨一無二的螢光了。
我怕和他有牽扯,我怕被罵,我怕再半夜被人闖進家裡,砸光我所有的東西,拽著我的胳膊讓我滾。
我……不敢再面對那樣的惡。
我承認我很慫。
可是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要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媽媽。畢竟這個世上,她除了我再無人可依。
我含著淚把陸景的信息刪掉,把他的號碼拉黑,又跟主管延後了三天假。
或許是聽到我恹恹的聲音,主管沒多說什麼,隻囑咐我好好休息,就批了我的病假。
這三天裡,我打包好了行李,向隔壁市同行業的另一家公司遞了簡歷。
是的,小鴕鳥又要跑路了。
收拾好一切,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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