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視頻中情真意切的楊嬸,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明明昨天,她還拉著我的手,口口聲聲說:「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心裡就跟我親兒子似的。我早就不想在這個工廠待了,簡直沒把我們當人看。」
我木著手點開評論區。
「???這反轉,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這人不是張文峰發的視頻裡作證他爸是因為工廠意外致殘的員工嗎?既然她都跳出來罵張文峰,就說明張文峰說的根本就是假的唄。」
「他爸媽我認識,天天仗著年紀大在工廠作威作福。事故發生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明明是張萬福自己的錯,卻偏要賴到工廠頭上。五十萬是我們多少工人親眼見到賠給他家的,那個張文峰仗著自己是個大學生,開口就要工廠再給八十萬,不然就要想辦法讓工廠開不下去。」
「我是張文峰高中同學,他本來就是混混一個,在學校的時候經常幹偷雞摸狗的事,甚至還搶同學的生活費。他幹出訛錢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奇怪。」
「媽的,竟然利用我們的同情心訛錢!這個工廠也太倒霉了吧。」
明輝紡織工廠官方賬號很快又發布了一條新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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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廠自認行得正坐得端,從未虧待任何一位員工。本來我廠不想回應此事,但因為影響實在太大,我們隻好出來澄清一下事情真相。希望張文峰先生不要繼續造謠生事毀壞我廠名聲,否則我們將採取法律手段!」
這一條視頻下,評論區的風向已經徹底變了。
「明輝紡織工廠好慘,這麼良心的企業不多了,必須支持一波!下單下單!」
「對不起明輝紡織工廠,之前罵了你們,下單賠償。」
這種言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很快在評論區刷屏。
後來的路人看到評論,在還沒有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心裡就已經有了偏向。
於是他們也紛紛跟風刷著:「下單以示支持!」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手機一顫,又滑到楊嬸哭著道歉的視頻。
看著那張惺惺作態的臉,我的眼睛湧上條條紅血絲。
是我太蠢了,以為鄰裡情分能比得過切實的利益。
我抹了一把臉,收拾好沉重的心情去醫院看爸爸。
到了病房門口,卻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我媽坐在椅子上抹著眼淚,爸爸一張臉也泛著青。
我心中咯噔一下,還沒發問,就聽隔壁病床的人大聲嚷嚷:「可真晦氣,和這種忘恩負義的爛人住一個病房。哎呀,不會等會訛上我吧?」
爸媽那張黝黑的臉瞬間紅了,而後馬上又變為慘白。
他們老老實實一輩子,哪有被人指著鼻子這樣罵過。
8
「你他媽的說誰呢!」
我咬牙SS瞪著臨床的男人。
那男人被我兇狠的樣子嚇得一激靈,露出膽怯的神情。
過了一會感覺有些丟人的他臉色青白交錯,惱羞成怒地衝我大吼。
「老子說的就是你們這一家專門訛錢的爛人!怎麼,敢做不敢承認嗎?
「明明就是這個老東西自己活該絞斷了手,你們還賣慘訛錢!老子就是要下單支持明輝紡織工廠,不讓你們這種渣滓如願!」
聽到男人的話,我瞬間暴怒,將背上的包砸到地上,伸手就要去拽男人的衣領。
「文峰!」我媽衝上來抱住我,「你別亂來!」
我爸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我讓他待在醫院,本來是想讓他好好休養,現在看還不如回家去。
在周圍一眾人的指指點點中,我們很快辦好了出院手續。
回村路上遇上一些鄰居,他們全都那含著敵意的眼神盯著我們。
還沒走近屋門,我就看到一個人正端著髒水往我家門口倒。
等看清那人長相後,我更是氣得雙眼充血。
「滾開!」我一把扯過楊巧娟,將她往後狠狠一拽。
「哎喲!」楊巧娟頓時鬼哭狼嚎起來,「張文峰,你就這麼對長輩的,還有沒有禮貌了!張萬福,你們自己看看養的什麼兒子,就這還大學生呢,難怪幹得出來那種忘恩負義的事!」
「要不是明輝紡織工廠,你們這種老東西哪裡有人要,工廠給了你們賺錢的機會,你們竟然還想訛錢。」
我SS盯著她,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楊巧娟有些心虛,立馬放大聲音說:「你們要整明輝紡織工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人!工廠倒了我們怎麼辦?做人可不能這麼自私!」
其他村民也圍了過來,紛紛聲援起楊巧娟。
「就是!張萬福,你自己倒霉就算了,幹嘛要害得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工作?這樣未免太自私了!自己就認了唄,說不定本來就是你自己的問題,工廠沒有找你要賠償已經很大方了。」
聽著這些言論,看著曾經友善的鄰居們尖酸刻薄的嘴臉,我爸氣得渾身發抖,就是我媽這個一輩子性子溫吞的人也被激起了火氣。
她猛地衝上去,一把扯住楊巧娟的頭發往下拽。
「都是你胡說八道,你故意和朱永財做戲害我家!我打S你這個瘟婆!」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我假裝上前拉架,暗地裡狠狠踹了楊巧娟好幾腳。
楊巧娟臉上被抓住好幾道口子,披頭散發地跳腳:「你們打我!賠錢!必須賠錢!」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反正現在我們一家名聲也毀了,誰要是敢惹我們,我不確定會幹出什麼事來。」
楊巧娟臉上的肥肉一抖,看著我兇殘的眼神,這才浮現起後怕的神色。
「呸!晦氣。」她色厲內荏地吼完這句話,立馬閃進屋鎖上了門。
其他村民也瞬間散去。
9
「爸媽,你們放心,我有辦法。」
安撫好爸媽,我回到臥室,整個人頹廢地躺在床上。
打開社交軟件,各種詛咒辱罵的聲音鋪天而來。
「不得好S的東西!這麼愛訛錢是給你們全家賺棺材錢嗎?」
「大家冷靜點吧,我認識這個人,年年都領獎學金的三好學生。他絕對不會幹這種事,說不定後面還有反轉。」
「這他媽還是個大學生吧,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大學專門教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兄弟們,快人肉出來!」
看到這條評論,我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果然,很快就有網友扒出了我的真實信息。
無數網友湧進校方賬號,留言要求必須要開除我這種「敗類」。
如果不開除就表示學校包庇支持這種忘恩負義的訛錢行為。
在這些攻擊中,雖然也有零星幾條為我辯解的言論,但很快就被其他憤怒的網友群起而攻之。
「叮鈴鈴——」手機突然響起。
我抿緊唇接通電話。
「文峰啊,學校也很為難,我當然是相信你不是這種人,但現在負面影響實在太大了……所以學校考慮了一下,今年的獎學金刪掉了你的名字……」
「你還是和明輝紡織工廠那邊私下調節好,現在學校名聲也很受影響。如果一直處理不好,學校迫於輿論壓力,可能也隻有給你記過平息輿論了……」
電話是什麼時候掛掉的我不知道,隻覺得整個人都快被一股怒火點燃了。
我麻木地點開一個刷屏詛咒我的網友主頁,順著他的關注進入明輝紡織工廠的官方賬號。
朱永財那張偽善的臉赫然出現在鏡頭中。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多謝各位網友的支持,我們工廠已經爆單了,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生產。最近我們工廠增加了生產嬰幼兒連體衣的專線,有需要的朋友可以下單。」
「感謝大家支持正義,讓村子裡這些老人有個養家糊口的地方。我們明輝紡織工廠一定不忘初心,堅守底線,做良心企業!」
朱永財令人作嘔的聲音縈繞著我,我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憑什麼?憑什麼這種畜生受人追捧?
憑什麼這種惡霸工廠被當做良心企業?
憑什麼我家明明是受害者卻要遭受巨大的網暴?
朱永財不是喜歡裝嗎?
好,那我就徹底撕開他虛偽的面具,露出他醜陋的真面目!
10
極端的憤怒下,我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朱永財在論壇上說的話又一次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
那惡毒的發言就是證據,但是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我不僅要讓朱永財受到報應,楊巧娟這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也必須得到懲罰!
還有明輝紡織工廠,這才是隱藏在眾人身後最大的惡霸,隻有徹底扳倒它,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一連串的復仇計劃飛速在我腦海中成型。
我努力壓下幾乎沸騰的心髒,點開論壇,找到朱主任的發言,在下面回復。
「大哥真是我輩楷模,一個公司有大哥這種人才,老板不得高興瘋了?我看啊大哥就要搞一個培訓,讓每個工廠的主任經理都去大哥學習取經。」
「我也煩S那群老東西了,自己笨手笨腳變殘疾了,動不動就要工廠賠償,一點也不知道感恩。」
我這番言論一出來,瞬間就收到無數的攻擊。
許多人在下面咒罵我,大罵我這種黑心腸的人不得好S。
我對這些詛咒視而不見,等了晚上七八點時,朱主任終於回復我了。
「哈哈哈,過獎過獎,哪裡要搞什麼培訓,對那些老東西隻要威脅一下就行了。」
「這一招我都用過好多次了,這二十多年來勸退了十多個致殘工人,他們走的時候還對我感恩戴德呢。我的獎金就有小百來萬,全款換個新車美滋滋。」
看著朱主任的回復,我眼中的冷意更盛。
那些本就貧窮的工人手腳被切斷後,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輕則殘疾,重則S亡。
朱永財完全是在吃著所有致殘工人的人血!
「大哥,可以向你請教下不,我們工廠最近也遇上這種事,那殘疾工人懂點法,說要去告我們公司,我現在煩得焦頭爛額的。」
我私信了朱永財,對方很快回復我。
「簡單,找其他工人作證,證明那個工人平時偷奸耍滑,是自己操作失誤才發生的意外。」
我面無表情地表達感謝,好生吹捧了他一番。
朱永財被我吹捧得得意極了,說教道:「這裡面門路還多著呢,我處理了十幾起這種事,哪樣人沒碰到過?膽小點的威逼利誘一番,懂法的就手段強硬點。」
「幾年前我還不是碰到個年輕的女大學生,她媽半個手掌被切斷了,她非鬧著要說法,我直接安排幾個混混把她綁起來拍了點私密照,威脅她要是還敢鬧就把私密照發到網上,讓她以後都沒臉做人。這人一下就軟和了,灰溜溜帶著她媽去了其他城市。」
「嘭!」
我狠狠一拳砸向牆壁,忍著滔天怒火飛快截屏。
果然一秒鍾後,那條消息就被刪掉了。
朱永財察覺到自己被捧得飄飄然說漏了嘴,欲蓋彌彰地解釋:「呵呵,剛剛開玩笑的。」
我隻裝作沒看見,配合地打了幾句哈哈。
放下手機後,我立馬奔向爸媽的臥室。
11
我媽臉上都是淚,看見我立馬撇過頭。
手忙腳亂擦了把眼淚,才回頭問我:「是不是餓了?媽這就去做飯。」
我咬著牙,為自己之前輕信他人後悔。
「不餓,爸媽,你們知道這些年明輝紡織工廠發生了多少工人致殘事故嗎?」
兩人擔心我遇到這些事心情不好,明明此時心裡也惶恐極了,卻還是強行擠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工人致殘事故?少說也有十來起吧?特別是最近幾年,機器特別容易壞……」
說著,兩人臉上的表情又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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