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端絕子湯給我那天,我當她面換上男裝。
模樣像極了她的白月光。
那天起,我在後宮接起了委託。
後來,皇帝在他每個女人情動時,都會聽到一個相同的名字。
我的名字。
1.
我是一名委託老師。
穿越到了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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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扮男裝,可以根據需求,職業成為某人的白月光。
後宮長夜漫漫。
我多的是活幹。
可職業風險也不小。
比如現在,我正想穿上男裝,對上了當今聖上李遵那雙極深沉的桃花眼。
忘了。
這是在和皇帝搶女人。
更何況,我還是本該被他虐身虐心,爭寵到S都贏不了女主的女配。
2.
李遵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長姐不願嫁,把「我」推了出去。
婚後第一年春天,圍場刺客,「我」替他擋了刀。
沒了一個孩子。
他抱著滿身是血的「我」說:
「我們以後會有自己的家。」
第六年春天,李遵坐穩皇位。
封妃那日是個極好的天氣。
他從床榻起來,摸著「我」的頭發,說的卻是:
「乖,你該回掖庭了。」
他要封的妃,是長姐。
她才是他年少最想娶的人。
今夜,是長姐進宮的前一晚。
他想起了「我」。
可他不知道。
一刻前,女配心如止水,一刀下去了結自己,成全了我的穿越。
我回過頭。
梳妝的手一頓。
李遵不知看了我多久,目光深沉。
他攥起我的手腕,將我推倒在床榻之上。
床帷一重又一重。
隻是他看著我這張臉,眉心一跳又一跳。
越看越不對勁。
「哦哦。」我麻溜爬起來,對他說,「抱歉,勞斯。」
出成男出習慣,有工傷了。
剛剛化妝又把自己化成男的了。
「我……」我扶額苦笑,「我回不去了。」
李遵沒聽懂,他問我:
「勞斯?」
「勞斯是哪個男人?」
我解釋不清,想下床。
他捉住我的腳踝,眸色漆黑,悠悠道:
「不必耍這些手段。」
「朕隔三差五還會來你這。」
「隻不過從今往後,你沒有名份,不能壓過你長姐。」
「她心思單純,你不許欺負她。」
他以為,我還是那個一顆真心對他的女配。
3.
宮裡的人嗤笑我沒有出頭之日。
沒人願意跟著我。
隻有一個小啞巴。
我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打量著她幫我捏得十分完美的頭發。
小啞巴以為自己做得不好,「撲通」一聲跪下了。
「啊!」
我一把抱住她。
「毛娘老師,是你嗎?我失散多年的毛娘老師!」
小啞巴第一次被人這樣抱住。
她爹娘沒錢,為了換口米給弟弟吃,四歲的她孤身進了掖庭。
沒人抱過她。
不能抱,抱了就會有依賴。
她的手無處安放,動都不敢動。
隻是,從那天開始。
早上,小啞巴,院裡,捏毛毛。
中午,小啞巴,廚房,捏毛毛。
晚上,小啞巴,床邊,捏毛毛。
我揉揉眼睛,點起為數不多的紅燭,走近她。
「毛娘,你怎麼還不睡呀?」
案上擺著一圈義髻假毛,高大華美。
小啞巴怯生生地看著我,像在等著什麼。
猶豫再三。
她朝我伸出雙手,抱住了我的腰。
我愣住。
摸了摸她的頭。
「你是好寶,最好的好寶。」
我的手背一涼,原來是她的眼淚。
那天,長姐進宮接冊,禮樂從白天到夜裡沒停過。
搶著去領賞的人回來,想看我笑話。
卻隻見到兩個湊在一起的人影,在那沒日沒夜捏假毛。
「啊!」
領賞那人麻溜跑到貴妃面前告狀。
「啟稟娘娘,宮中有人搞對食!」
貴妃支著頭,拿著扇子在那搖啊搖,看著眼前這碗絕子湯。
是李遵送來的。
要她找個由頭,讓我喝下。
因為我佔了長姐幾年的恩愛夫妻情,讓長姐不爽快了,這是我欠下的。
「又是哪宮的太監和哪宮的宮女?」
貴妃媚長的眼睛無波無瀾。
「不是太監。」
「是掖庭那位和她的小啞巴宮女!」
貴妃扇子堪堪一頓。
眼睛轉向她身邊的掌事嬤嬤,眨巴眨巴。
欲言又止。
嬤嬤見過大世面,知道自家娘娘想問什麼。
「娘娘,這也是搞得起來的。」
4.
貴妃平日裡最講究規矩。
這會,她恨不得扛著轎子跑。
轎子一顛又一顛,說不清她心中刺激緊張的情緒。
到底是為了抓人,還是為了見世面。
經過長姐宮門前,長姐以為貴妃要來找事情。
端端正正等著。
誰知,貴妃的轎子大氣都不帶喘一下往前衝。
「娘娘,她過去了。」
長姐身形一僵。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她一個眼神,身邊的嬤嬤扇了說話那小宮女一巴掌。
「去,看看貴妃幹什麼去了。」
一行人風風火火。
停在了我破落的苑門前。
掌事嬤嬤端著那碗絕子湯,貴妃挽了挽鬢發,邁出去的腿又縮了回來。
「嬤嬤,這湯,」貴妃輕咳了兩聲,「她用得著嗎?」
嬤嬤見過大世面,難得回答不上來。
「啊,嗯,想必,嗯……」
嬤嬤選擇閉麥。
貴妃急不可耐,快步向前,掀開垂簾。
「是誰在這女扮男裝,穢亂後宮!」
卻隻見我剛穿好玉白長衫,青簪發束,長發如墨。
烏黑沉靜的眼睛直直望著她。
像極了她入宮前的心上人。
她愣住。
呼吸都淺了幾分。
「你——」
我眨巴眼睛。
「你,成何體——」
我眨巴眼睛。
「你這樣看我,我也是要——」
她張了張嘴,最終閉上。
外頭,長姐遣來的小宮女伸長脖子看熱鬧,臉上巴掌印還沒消,就對身邊的宮女蛐蛐:
「你就瞧著吧,看不打她個兩大板的,那絕子湯就算是灌也得灌進去。」
誰知,話音未落。
貴妃掀簾子出來了。
「娘娘。」
掌事嬤嬤端上絕子湯。
貴妃臉微紅,眼含淚,神色卻是靜如水。
她看了一秒,端起來,一口悶了。
「啊,娘娘使不得!」
「太醫說得對,」貴妃說,「我是該多喝中藥。」
那天夜裡。
李遵站在長姐身後,看著她梳頭發。
想起了從前。
「我」也曾這樣。
他一時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看誰。
直到外頭太監來報,貴妃宮裡有人想請示李遵。
長姐握著梳子的手一緊。
這是來搶人了?
「啟稟皇上,我家娘娘心慌得厲害——」
「請太醫了?」
「請了,但娘娘說,太醫開的中藥喝了也沒用。」
長姐餘光透過銅鏡,望著跪在地上的宮女。
果然是來搶人的。
她手一抬,已經想好了對策。
隻見李遵撩起眼睛,「朕又不會治病——」
「不是的皇上,」宮女連忙擺手,「我家娘娘不勞煩您,她是想要問您……」
「支支吾吾的,快說。」
「問您,能不能讓掖庭那位娘娘陪她睡覺?」
話音剛落,靜得可怕。
「妹妹當真賢惠,」長姐垂眼,「她與各宮情同姐妹,今後我又該如何自處?」
「這就是她的目的?」
李遵勾唇,面露嘲諷。
「就讓她睡。」
「睡遍後宮也別肖想朕能看她一眼。」
5.
長姐讓她的宮女給我送了床老貴的被子。
還捎了句話。
「妹妹身邊沒人陪,也隻能和貴妃抱團取暖了,真是可憐。」
可憐的我穿著男裝,抱著被子進屋。
「貴妃姐姐,可以開始了嗎?」
她「騰」得站了起來。
「你、你要從哪開始?」
我麻利鋪完床。
「別誤會,這是正經生意。」
我一臉正氣,強調:「是要給銀子的。」
那頭,小廚房裡掌事嬤嬤正在剁鴨頭,準備給她家貴妃娘娘大補的。
「這年頭,」她大刀霍霍,「鴨都這麼硬氣。」
這頭,貴妃東翻西翻,把家當都倒在案上,問我:「夠嗎?」
「太多了。」
我就收了一吊錢。
花前月下,那頭鴨子燉上了。
貴妃說,其實讓我來,隻是想替我梳個頭發。
今夜,我是她的白月光,那位京城出了名的少年將軍。
「他S了呀。」
貴妃看出了我的疑惑。
將軍年少奇才,戰功赫赫,所求隻有一事。
「他要娶我。」
「他知道,我是庶女,在家中過得艱難。」
「這也是他助李遵當上太子的條件。」
貴妃說得很慢。
「可李遵坐穩皇位,卻把我接進了宮。」
「李遵早就忌憚他的十萬精兵,又怕損了賢名,他想拿我逼S他。」
「寵幸我時,就讓他聽著。」
貴妃卷起袖口,手臂上蔓延著鞭打的舊傷。
「他不忍我受虐,自戕在雨夜,S狀極慘。」
「李遵逼著我去看。」
「身旁的宮女太監都吐了。」
「李遵摁著我的頭問我,惡心嗎?他早就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了。」
「確實很髒。我不知道自己該看哪裡,就盯著他打結的頭發看。」
「他生前最愛幹淨。」
「我當時就想呀,我從小恪守婦道。S了,連他一根頭發都沒摸過。」
貴妃說著,輕輕挽起我的頭發。
木梳溫柔,梳到底。
新婚時,人們會說,這樣一梳就會夫妻恩愛到白頭。
「我一介庶女,」她聲音飄遠,「封了貴妃,是拿他的命換來的。」
「那樣張揚肆意的人,最後S得沒聲沒息。」
「是我害了他。」
「若未與我相識多好,他S前想來也是後悔的。」
她梳完我的頭發,沒再多說。
我陪了她一夜又一夜。
她緊緊攥著我的手。
嬤嬤躲著掉眼淚,她說,她家娘娘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
直到幾天後,李遵去了掖庭找我,撲了個空。
我是被人捉去他那的。
「鬧夠了嗎?」
他坐在高位。
罰我跪著。
「你再拉攏這後宮中人,有朕給你長姐撐腰,沒人能讓她難堪。」
「反倒是你,這般上蹿下跳,隻會讓朕更加厭棄你。」
在他眼裡,我向來乖順聽話,連被趕到掖庭都不敢吭聲。
「若你知錯,你今後就不要再去——」
我抬起臉。
望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
「跪完了,」我問他,「我就能去找貴妃了嗎?」
他臉色當即沉下來。
「樾樾,忤逆朕的後果,你想過嗎?」
見我不說話。
他的眼神壓迫至極,戾氣湧出。
「朕成全你。」
「你從東門跪到西門,我就讓你去陪她。」
他篤定,我膽小怕事。
更何況,我膝蓋舊疾,還是那年春天救他時落下的。
外頭驚雷。
我低下頭。
「知錯了就好——」
他正想牽起我的手。
卻撈了個空。
隻見我轉身,朝著雨裡就是一跪。
再也沒回頭。
一跪又一跪。
生生磕出了一道被雨水衝刷的血路。
他望著。
唇角的笑意僵住,眼眸冷厲。
我跪了一整宿。
從東門到西門,天灰蒙亮雨未停。
最後站都站不起來。
總管太監撐著傘,看著我平靜的一張臉,問我:
「您這是何必,真不怕S嗎?」
當初,就是他把「我」送進掖庭的。
他說,皇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妃位本就是長姐的,是我不該覬覦旁人的東西。
是,李遵他說話算話。
所以,如今我跪完了,就合該得到獎勵。
我仰頭看日光,一字一句地大聲說:
「我就要陪她睡覺。」
「生前S後,都不後悔。」
這些話。
貴妃說不得。
少年將軍說不了。
就由我來說吧。
6.
我這話,傳遍了前朝後宮。
李遵隻當我是在與他置氣。
雨將停。
貴妃撐著傘,走到我跟前。
她抬著一張明媚細致的臉,想起與將軍的初遇是在暑熱無雨的夏季。
她獨站高臺上,與先生辯策論,辯得滿頭大汗。
毫無賢淑貴女的模樣。
堪堪將先生說服,卻沒發現樓臺處看戲的少年郎。
「好生厲害的小娘子。」
他春衫玉掛,意氣飛揚。
「你在笑我?」
「非也非也,」少年赤誠,「小娘子如此謀略,若想當女帝,我定俯首為臣。」
先生氣得要揍他。
說這謀逆之言,也隻有他敢堂而皇之地說出口。
彼時她在家中處處被打壓。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有人毫不吝嗇地誇她。
「貴妃姐姐,你在想什麼?」
我抬手,擦去她的眼淚。
卻發現手心都是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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