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他們的頭,「好啦,快乖乖吃飯。」
珠兒卻轉頭瞪著沈凝霜,「你起來!這是我娘親的位置!」
沈凝霜面色難堪,轉瞬又揚起了笑臉。
「珠兒,你不知這位置原本是我的,我與你爹爹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裴渡微挑眉,並未說話。
倒是裴老爺和裴夫人急得想說什麼,卻被我一句話打斷。
「吃飯而已,坐哪裡不是坐。」
我順勢坐在一旁的空位,自顧自地吃飯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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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
裴老爺和裴夫人看著我又恢復了往日的飯量,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
「來人!把少夫人愛吃的豬肘子、烤鴨端上來!」
我彎了彎眼角,「謝謝爹娘!」
沈凝霜則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又繼續想同玉兒說什麼。
珠兒卻突然哭鬧起來,嚷著要吃蟲子。
裴老爺和裴夫人臉色一變,卻見她哭鬧不止,還是命人炸了一盤蝗蟲端上來。
接著在裴渡不解和沈凝霜驚恐的眼神下,連吃了好幾個。
我看著她嘴角抽搐,這事其實怪我。
從前我為驗證火是否真能將蝗蟲斬草除根,曾用火燒過蝗蟲,蝗蟲燒過之後竟異常香,那時候玉兒還小,正是什麼都愛放進嘴裡的時候,就將蝗蟲塞嘴裡吃了,後來便愛上了這味,怎麼都拗不過。
她邊吃,眼裡邊放著光。
「現在咱們來做遊戲!誰吃蟲子,珠兒就愛誰!」
她捏著蟲子遞給玉兒,「哥哥,你的。」
玉兒害怕地一縮,珠兒卻瞪著他,「哥哥!你不吃玉兒就不愛你了!」
玉兒小臉皺了皺,到底是接過去一口吞進肚子。
她轉頭又對著裴家二老,「祖父,祖母,該你們啦!」
兩老閉了閉眼,也一口塞進嘴裡。
她滿意地拍著手,看了眼臉色陰冷的裴渡,自動將他略過。
仰起頭對沈凝霜道,「姨姨,該你啦!」
沈凝霜已經被嚇得連連作嘔,「快!快拿走!我才不要吃這麼惡心的東西!」
珠兒眼眶瞬間泛紅,「哼!那玉兒便不愛姨姨了!不要姨姨做玉兒的娘親了!」
沈凝霜聞言一滯,到底為著那一聲娘親,艱難地張開了嘴。
珠兒滿意地點頭,回頭見我正要拿筷子夾那蝗蟲,小跑到我跟前。
「娘親你不用,娘親不吃玉兒也愛娘親!」
我有些愕然,隨即有些失笑。
這一番動作,明眼人都看得出珠兒是故意捉弄沈凝霜。
沈凝霜氣得臉漲得通紅,「你!」
裴夫人卻很是護犢,「不過是小兒心性,凝霜你可莫要同珠兒計較。」
裴老爺若有所思,突然正色道。
「正是,孫兒無狀,沈小姐往後還是少來我裴家為好。」
沈凝霜瞪大了眼,結結巴巴道。
「裴叔!可我從前……」
「從前是從前,如今渡兒已成婚,再這般未免會傷了桃桃的心。」
我有些怔然,萬沒想到裴老爺會這般為我。
沈凝霜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裴老爺打斷。
「凝霜,你不也知道,我裴家祖上早有規定,裴家子孫絕不納妾。」
沈凝霜再一次哭著跑了出去。
裴老爺和裴夫人抱著吃飽飯的玉兒珠兒出去遛彎。
飯桌上,再一次剩下我與裴渡二人。
他又忍不住冷言譏諷。
「你倒是將他們哄得好!」
我啃著豬蹄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自然,你不也說我是好兒媳。」
他似是沒料到我會這般說,面色一滯,隨即緊盯著我。
「當真是好手段!我倒真想看看你背後之人到底是誰了!」
我冷哼一聲,「你倒是查啊,那日不是把自己說得挺有能耐的?
「怎麼這麼多天過去,還沒查出來?」
他氣得臉色發青,再不復往日沉穩模樣,怒道。
「你且給我等著!」
我放下豬蹄,擦了擦嘴。
「我等著。」
10
沒幾天後,朝堂內翻天覆地,丞相和三王爺倒了。
原來昔日青州飢荒,朝廷本撥了兩百萬兩白銀於青州賑災。
卻被三王爺一黨,伙同青州百餘官員盡數貪汙。
此事本該隨著青州慘S的萬名百姓葬送在土裡。
誰知,裴渡恰巧在青州,發生這樣的大事,信一封一封地送出去,卻無半點音訊,他便生了疑,一層一層地查下去,驚動了遠在燕北的三皇子。
三王爺一黨先是想拉攏,可偏偏裴渡是個軟硬不吃的主。
於是他們便一不做二不休,決定S了裴渡。
而裴渡這才經歷九S一生回來。
聽聞此事時,我紅著眼在田裡坐了許久。
原以為是天災,不想卻是人禍。
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卻叫底下的萬千百姓賠上性命。
我爹娘,原也可以活的。
我抹了抹淚,回頭時卻看到裴渡立在遠處。
見他又審視地緊盯著我,惱道。
「如何?可是查出我背後的人了?
「丞相倒了,還有那勞什子陸將軍呢,可查清了?」
他面上一僵,薄唇微動。
卻到底什麼也沒說。
裴渡在躲我。
他心虛了。
我心中自然知曉為何,撲空了幾次,心中便有了計較。
那夜,月黑風高,我一腳踹開了他的屋門。
又猛然退了出去。
到底誰人大半夜洗澡啊!
不過眨眼間,裴渡鐵青著臉,披著件外衫站在門口。
他當真是生得極好的,俊美的五官沾著水珠,勾魂奪魄。
烏黑的發絲往下滴著水,白色外衫湿了大半,緊緊地貼在他身上,塊狀的胸膛上還能隱隱約約看見那月牙胎記。
對,我記得那胎記。
那具屍體身上也有。
見我怔怔盯著他胸膛出神,他驀然紅了耳根,咬牙道。
「你知不知羞!」
我回過神,想起正事,攤開掌心給他看。
他盯著我手心裡的幾隻蝗蟲,臉色有些難看。
「你……半夜闖進來,就是要給我看這個?」
我一本正經地點頭。
「是,它們不對勁。
「昨天我發現數十隻蝗蟲從土裡飛出,我懷疑蝗蟲恐怕又會重現。」
他蹙了蹙眉,「你多慮了,短短時間內怎會……」
我眉眼染上了焦急。
「你不知,這些蝗蟲在一個地方飽餐之後,又飛到另外一個地方。
「吃完再飛,如此反復,而在它們飽餐的時候,它們的卵已經產到了地下,一蟲至少能產九十九子,若是不加以阻止防範,恐怕燕北也要遭青州之難!」
裴渡面色微變,卻還是有些不確定。
「就當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可那年青州蝗蟲過境,是逢了大旱……」
我打斷他,「眼下是無大旱,可也已有一月未落雨。
「你信我,這三年間,我無時無刻不在琢磨它們,很快,很快就要出事了!」
他神色終於凝重起來,「可聖上前幾日去郊外的避暑山莊避暑了。
「我……即刻動身。」
11
裴渡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天剛微亮,第一批蝗蟲自避暑山莊後面的大片荒地傾瀉而出。
他趕到避暑山莊時,皇上與宮中妃嫔早已受了驚。
而第二批蝗蟲卻是在他們進城門之時,鋪天蓋地地襲來。
「保護聖上!」
黑雲壓空,前後十餘裡,相屬不絕。
皇上的御駕人仰馬翻,百姓亂作一團,裴渡與御林軍們拿著刀在空中揮舞,卻不傷蝗蟲群分毫。
火燒眉毛之際,鑼鼓聲喧天,空氣中濃煙滾滾。
我手舉火衝在最前,高聲厲喊。
「蝗蟲畏聲!畏火!給我燒!
「今日凡滅蝗蟲有功者,統統去裴家領白銀十兩!」
身後數十名家丁吼聲響徹天際,「是!」
而本四處亂竄的百姓聽聞我說有賞,也撿起棍子引火跟著一起燒蝗蟲。
一時之間所有人幹勁十足,我也賣力地揮舞著棍子。
突然間手裡一輕,耳畔拂過傳來溫熱的氣息。
我怔愣了一瞬,手裡的火把已被裴渡接過,他將我護在身後。
「退後,我來。」
我抬眼,與他四目交匯,他往常清冷神色不復存在,眉眼竟夾雜了幾分喜色。
愣神之間,天空已是一片明淨,地上滿是燒焦的蝗蟲。
皇上也早已恢復冷毅持重的模樣,看著我眸裡滿是欣賞之色。
「你是何人?」
我忙跪下,「稟皇上,民女宋若桃。」
裴渡上前與我跪在同側,語調微揚。
「稟皇上,是臣的妻。」
12
宮中。
皇上溫和含笑,「哦?就是那位千裡尋來燕北,還為你留下遺腹子的姑娘?」
「正是。」
我面上微哂,偷偷斜瞥了裴渡一眼,卻見他不經意間揚了揚唇。
「當真是位有魄力的女子,裴卿好福氣!」
皇上看向我,「宋姑娘,你年紀輕輕怎對蝗蟲懂得這樣多。」
我指尖一緊,不卑不亢道。
「回皇上,民女乃青州人士,當年飢荒,民女曾親身經歷。
「民女的爹娘……也S在那年,後來,民女曾在命懸一線時暗自立誓,若我能苟延殘喘活下來,必定竭盡所能尋找治理蝗蟲的法子,讓百姓幸免於難,不再遭受飢荒之苦!」
一旁的裴渡聞及此,側目看我,眸光幽深。
皇上神色動容,「你雖非男兒身,卻有男兒志,若人人都如同你這般有心,朕又至於為家國天下日日憂心,肉食朝臣盡素餐,精忠報國賴紅顏。
「來人!賜座!
「宋姑娘且將這治理蝗蟲之法,細細說與朕聽。」
「謝皇上!」
我將袖中手寫的小本呈上。
「這三年,民女日日辨蝗之種、別蝗之候、識蝗之性,已將蝗蟲的習性皆寫於冊中。
「蝗蟲畏火,畏水,畏聲,畏煙。」
裴渡眉頭舒展,「如此,我便派人去田間敲鑼打鼓,放火燒之。」
我搖頭,「若等蝗蟲成群出現才放火燒之,這地裡的莊稼便也要損失大半。再來,敲鑼打鼓雖可取,可影響的卻不隻是蝗蟲,還有鳥,裴大人你並非莊稼人,不知若是鳥遭了難,來年便無鳥吃蟲,到時蟲子泛濫,莊稼同樣會遭殃。」
裴渡的法子被我否決,他也不惱,反而眼睛越發清亮。
「那依……依夫人你所見,該如何是好。」
我頓了頓,繼續侃侃而談。
「蝗蟲治理,要防攻同步,據我觀察所得,防治有二法。
「其一,蝗蟲卵似蜂巢,於田邊夜中設火,火邊掘坑。
「其二,蝗蟲的幼蟲蝗,並未經過羽化是以並不能飛。隻需著人挖溝填水,三十人為一隊,一人打鼓,其他的人緊隨其後將蝗蟲驅趕到水溝中,便能將其斬盡S絕。此為防治二法。
「攻亦有二法。
「若防不得當,便要迅速捕之S之。但蝗蟲之多,光靠官家是遠遠不夠的,還請皇上完善獎勵制度,鼓勵民眾捕蝗,凡是捕獲蝗蟲一鬥之人,賞百文。」
皇上還未說話,一旁的裴渡已跪在一旁。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還請皇上肯許由裴家出這賞錢,讓臣能出一臂之力!」
皇上眼裡滿是欣賞,「有愛卿如此,朕甚是欣慰。」
我繼續道,「這其二,所謂萬物相生相克,蝗蟲的克星便是鴨子。」
皇上大手一揮,「這便簡單了,朕即刻命人將全城的鴨子捉來便是。」
我瞧了一眼裴渡,朝皇上躬身。
「此事,裴家亦能辦。
「早在兩年前,我與公爹便在裴家的莊子上養了一批鴨子,為的就是防患於未然。」
「哈哈哈!好!好!好一個未雨綢繆!
「既如此,此事便全權交由你夫婦二人!夫人為主,你為輔,裴卿,你看可好?」
裴渡忙應道,「臣恭敬不如從命。」
皇上龍顏大悅,「若辦成,朕必重重有賞!」
「謝皇上!」
13
裴渡這人變得很奇怪,分明是我為主,他為輔。
可他事事衝在前頭,不似往日那般對我冷言冷語,更不再提我背後之人之事。
反而對我多加照顧,如同那日奪過我手裡火把般,一切粗活累活重活皆從我手裡搶去。
哼,此戰我準備三年,為的就是這一刻,怎能讓他搶我功勞。
便明裡暗裡同他爭起活來。
他從我手裡搶走鐵锹,我就再去拿火把。
他挖坑我就挑水。
他見我這般,莫名咬緊了牙,「你!你是不是傻!」
我也瞪著他不甘示弱。
「哼!要是任由你這樣我才是真的傻!」
在我同他爭得火熱之中,蝗蟲的防疫也打下極其漂亮的一仗。
燕北城內又開始流傳一部新的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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