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急,慢慢來,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他將那個裝著標記復原劑的玻璃盒子放在了我床頭。
是那個,以前就屬於我的臥室的床頭。
這次景裕沒再攔著我進那扇貼了喜字的門。
看著我在房間裡進進出出幾趟後,站在懸廊的景裕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那倒沒有,是多了很多東西,但我又找不到它們原本放在哪裡。」
景裕看著我懷裡抱著的大大小小幾個盒子,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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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原本就是在你的房間的。每隔一段時間,每逢節日或慶典,指揮長都會往你的房間裡放不少禮物。
「而且……還會定時清掃整理,就像有人居住一樣。」
我看向懷中的盒子,腳步停在原地。
突然一個雙層的首飾盒滾落出來,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掉出了第二層的抽匣。
裡面裝著的,赫然是那天拍賣會上齊楚晗提到過的新增的拍品。
來自南州國的,藍寶石項鏈。
歸置好所有東西下樓時,穿著正裝的黎以忱系著一條淺咖色的小狗圍裙,正端著一盤炙牛肉從廚房走出來。
他的手臂上系著束帶,圍裙正中的小狗吐著舌頭,畫面卻莫名地和諧。
我吃著牛肉,記憶被熟悉的味道帶回了三年前的夏天。
夏天,是茉莉盛開的季節。
黎以忱的院子裡種滿了茉莉,他養花像養人一樣,都十分得心應手。
如今茉莉又開了,在風中搖曳生姿。
我看著那些白色的花,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委屈:
「明明你親手養大的,你怎麼忍心和她分開三年呢?」
黎以忱什麼都沒說,隻是眸色深深地望著我,看著我把一盤牛肉徹底消滅。
吃完後我坐在椅子上,將身體轉向他,握住他的手:
「黎以忱,我想好了。」
「衿宜,我馬上要去六號星系開一個聯合會議,需要走一個月。等我回來再告訴我,好不好?」
我看出來他眼底的忐忑,決心把這個期待的時間拉得更長久一些。
期待的時間,總是比得到答復那一刻,還要令人悸動。
於是我答應了他。
送他出門時,我伸手拉住了他制服的衣擺。
「黎以忱,你可不可以……」
我的話音漸弱,他沒聽清,所以俯身靠近我。
「什麼?」
我趁機扯過他的領帶,迅速在他唇上吻過:
「你可不可以快點回來?」
向來冰冷的眉目一瞬間變得柔和。
他笑笑,應了句:「好。」
我站在落地窗前目送他遠去,一轉身,在客廳裡看見一個不速之客。
「還真是郎情妾意。你這樣惦記別的男人,就不考慮自己未婚夫的感受嗎?」
白祈手中把玩著一支淡藍色的針劑,目光卻緊緊追隨著我。
「你怎麼會在這?」
「我的未婚妻被冷血動物困住了,我當然要來救她。」
他說著站起身來,手持著那管針劑逐漸靠近我。
冷血動物?
指的是黎以忱?
我隨著他的靠近逐漸向後退去,卻在退了兩步後,撞上了一堵憑空生出的空氣牆。
白祈的腳下生出一道光芒四射的陣法,神色晦暗不明地在我面前俯下身。
「你的母親是我和黎以忱共同的導師。明明在你出生時,她就和我母親說好的,要讓我和你結婚。
「可在你父母出事後,卻偏偏被那個姓黎的搶先帶走了你。
「你說,他該不該S?」
我一直都知道我母親和黎以忱的關系,隻是我不知這中間還有個白祈。
看著他的表情,我覺得一陣心驚:「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回不來了,你以後隻能和我結合。」
他回不來了?
我伸手扯住他的衣襟:「你做了什麼?」
白祈對我的話仿若未聞,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淡藍色藥劑。
靠近後我才認出,他手上拿著的,就是玻璃盒裡裝著的標記復原劑。
「其實我可以直接標記你的,但我還是想清除掉他留在你身上的印記。
「你有我一個,就夠了。」
說著,白祈把針劑靠近我手臂上的血管。
我試圖躲避,卻突然被一條粗壯的毛絨尾巴困住了腰身。
看著他頭頂冒出的白色耳朵,我這才知道,白祈的本體是隻白狐。
白祈察覺到了我的視線,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喜歡嗎?以後都給你摸。或者你也可以像對黎以忱一樣對我,給我注射誘導劑。
「不過,他從來沒告訴過你嗎?對人類使用的誘導劑,真的隻有對人類才有用,對獸人是無效的。」
所以……三年前的那天晚上,黎以忱對我的標記,是自願的?
我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
「可惜了。」白祈愛憐地用指腹摩挲著我的臉側,用舌尖挑逗著我腕上的脈搏。
「不管他是不是自願標記你的,都得被我清除了。
「然後,我就會給你打上我的標記,帶你在他親手為你們布置的婚房結合……
「怎麼樣?對我的安排,你還滿意嗎?」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白祈,你是不是瘋了?」
他衝我笑著,下一瞬,一道猛烈的槍聲響起。
站在幾米外的景裕持槍對著白祈:「放開她,不然,下一槍就要了你的命。」
白祈的肩上瞬間染了血,溫熱的液體濺在我的臉上,到處都充斥著他的氣味。
太濃烈了……
白祈感受到了我迅速升高的體溫,臉上的笑容更甚。
他轉頭看向景裕:「多謝你啊,不然我還沒想到這麼有趣的玩法。」
話畢,他緊緊握住手裡的復原劑。
頃刻間,那支藥劑就成了碎片。
白祈將手上的血抹到我的唇邊,神色被欲念浸染得熾熱滾燙:
「很渴望吧?現在沒了復原劑,除了我,沒人能救你了。
「衿宜,你求求我,你求求我好不好?
「你隻要求求我,我什麼都會給你的。」
9
景裕顯然沒明白目前的狀況。
他再次對著白祈舉起槍。
隻是這次,我撐著身體擋在了白祈身前。
「別……別開槍。」
如果黎以忱真的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回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白祈S了,我也會S的。
身後的白祈趁機環住我的肩膀,然後用另一隻手抓著我的手腕,送到了自己嘴邊。
我感受到鋒利的尖牙刺穿了我的皮膚。
隻是白祈還沒來得及繼續做什麼,就傳來了一陣巨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音。
下一刻,我身上一輕,沒有了束縛。
混沌中我看到一隻狐狸被人隨手丟到一邊。
緊接著,一個寬闊的、卻帶著顫抖的胸口緊緊貼住了我:
「衿宜,我回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轉身抱住他,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頸。
「幫幫我,黎以忱,幫幫我好不好?」
他眸色一暗,抱起我徑直走向二樓的臥室。
我糾纏著他的衣服想要靠近,卻被他制止了。
黎以忱嗓音喑啞:「我是怕你……承受不住。」
我堅定地點頭:「我可以的。」
「……我的本體,是蛇。」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本體是蛇。
但我不明白,這和承受不承受得住有什麼關系?
黎以忱對上我茫然的視線,無奈地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向他探去。
一……二……等等?
這個數量怎麼不對?!
為什麼會有兩個!
看著我的那雙眼睛逐漸深邃,像一眼望不見底的幽潭。
他喉頭滾動,嗓音沙啞地開口:「現在你知道了?」
語畢,他又垂了眸, 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膽怯:「……害怕嗎?」
我雙手捧上他的臉, 鄭重地回應他:「我從來都不怕——」
還不等我說完, 他的氣息就鋪天蓋地而來, 徹底裹挾了我。
一夜未歇。
我像是在荒漠裡久旱逢甘霖的旅人, 拼命向他汲取著維持生命的養料。
天明時,他放在我臉側的手輕輕刮蹭著我的耳垂。
黎以忱的聲音裡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餍足, 他貼著我, 在唇角吻了吻。
「我的小人類,到底還是長大了。」
10
傳說中, 南州國的藍寶石是鮫人的眼淚。
將它親手送給愛人,就會得到鮫人祝福他們獻上的頌歌。
沙灘上, 藍寶石在落日餘暉下熠熠著。
卻遠不及他望向我時, 眼中的璀璨光芒。
我把視線從取景器中移開, 不再透過相機看他。
沒了遮擋後, 黎以忱迅速貼近我, 落吻在我眉間:
「新婚第二十三天快樂。」
我無奈地笑出聲:「黎以忱,你每天都要說一遍嗎?」
他卻鄭重地點點頭:「嗯,每天都要說一遍。」
黎以忱正要俯身吻我,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喧哗的聲音:
「喂, 你們出來玩就不能帶上我嗎?」
肩上還纏著繃帶的白祈穿著白色短袖向我們跑來。
黎以忱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我們在度蜜月, 你是什麼東西?」
「我?」白祈看向我, 咧嘴笑了笑, 「人類是可以同時被兩個獸人標記的, 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黎以忱嘆了口氣,攬著我向白祈的反方向走去。
白祈跟在我們身後窮追不舍:
「或者,你考慮考慮一夫一妻制?他做你老公,我當你老婆?」
我忍無可忍:「白祈!」
「好嘛,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
入夜後,海灘的天幕上綴著點點星光。
身邊與我十指相扣的人突然把手握得更緊。
我看向黎以忱:「怎麼了?」
「你知道嗎?其實從前你的每一次發熱期,我都會陷入結合熱。
「隻是那時候你在我身邊,得到你一絲氣味就可以被安撫的我, 根本不懂得那些痛苦。
「等你走後我才發現,當深入骨髓的苦痛開始以特定的周期爆發時,每一次來臨前甚至比來臨時更加難挨。
「等待的時刻, 遠比真正觸及之時深刻漫長得多。
「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那些痛苦, 才會令我更加真切地感受當下的所有。
「那時你問我,『明明你親手養大的,你怎麼忍心和她分開三年呢』,其實就像白茉莉。
「在綻放前, 我總在憂心它是否能安然長大。
「待它開花,我最怕的事卻變成了看著它在我手中枯萎。」
他輕輕抱住了我:
「但我不敢再失去你一次了。上一次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時, 我打算放下所有和亡者結婚。
「我不知道如果再經歷一次, 我會做出什麼事。」
這就是他在認為我S了以後,給我準備婚紗的原因嗎?
我抱著他,輕聲安撫著他:
沒關系了黎以忱。
以後我再也不需要抑制劑, 你再也不需要獨自在深夜熬過那些時刻了。
其實你在十幾年前種下的茉莉種子,從種下的那天起就發了芽。
隻是到今天,它才開出了花。
但是不晚。
就像日升月落,每一天那輪明月都會照常升起。
即便有陰霾密布時, 月色會短暫消弭。
但它總會出現的。
就像你。
就像這三年來,即便沒有真正的見面,但其實我們從未分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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