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毒所裡的辦公室跟別處不一樣,哪怕是白天也窗戶緊閉,顯得氣氛格外壓抑沉悶。
溫文瀾在見到領導的第一眼,就急不可耐的問了好幾個問題:“新聞裡那名執行臥底任務的二十五歲緝毒警察叫沈崢對不對?我之所以會拿到他的S亡回執,是否也因為他執行任務需要絕密?”
第19章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如果沈崢真的是為了執行任務才假S離開她,那她一定會心甘情願的等他回來,無論等多久都沒關系。
可領導的回答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很遺憾,你隻猜對了一件事,執行任務的人確實是沈崢,但他也是真的已經S了,出於保密需要,我們不會對外披露他的S訊,但他千真萬確已經是烈士了,這一點我們沒有騙你。”
他說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沈崢臨行前交給我的,他說如果一個叫溫文瀾的人來找他,就把這封信交給她,如果她沒來,就當這件事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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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文瀾明白了領導會破例見她的原因,她們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並且一直在等待她到來。
領導見她遲遲不動彈,像是丟了魂似的,出言提醒道:“沈崢還說,如果你真的來了,就請你在這裡把信看完,然後再由我把他留下的東西轉交,是否看信的決定權在你手裡。”
溫文瀾捏著薄薄的信封,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懼,就像是拆開信封,便會斬斷她跟沈崢最後的聯系似的,可她最終還是強壓下心頭的情緒,顫抖著手抽出了信紙。
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這是沈崢寫給她的親筆信。
“溫文瀾,請原諒我隻能這樣稱呼你,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還願意跟我重新開始,所以就當我們下次見面便是初見吧。首先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那本日記是我故意寫給你看的,我知道自己一定傷你很深,但那些話全都是假的,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離開你。”
“我從前對你說過,我父母雙亡,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婚禮上不會有親人參加,但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她們都是緝毒警察,是為了將罪犯緝拿歸案才會S。我並未在他們身邊長大,但我想這大概是我的宿命,我還是選擇成為一名緝毒警,就當是繼承他們的遺志。”
“雖然我很想再見到你,不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至於開頭那句話就當成是我一個玩笑吧。你隻要忘記我,然後好好生活下去。再見。”
沈崢將這封信寫的極其克制,但傳達的信息卻是再明白不過,這是他的絕筆信,每個字都像是刺在她心口的利箭,讓她痛不欲生,恨不能即刻S了去陪他。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溫文瀾艱難的抬起頭看向沈崢的領導,幾乎是從牙關硬生生擠出了幾句話:“信已經看完,現在能把他拜託給您的東西轉交給我了麼?還有就是……能不能告訴我他怎麼S的?”
說到“S”字時,她心痛如絞,是有一部分靈魂跟著沈崢一起去了。
領導出於善意提醒道:“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他的任務執行的很成功,但最後還是被毒販發現了……你確定要繼續聽麼?”
“沒關系,請您告訴我。”
“他最後是被毒販虐S的,她們想要從他口中知道具體的部署和其他毒販的信息,但他受盡了折磨也不肯說,等戰友們找到他時,已經被毀屍滅跡,最後……隻剩下一小節沒有被毀掉的指骨了。”
領導說著,把在溫文瀾到來之前,特意取過來的兩個瓶子交給了她:“左邊那個陶瓶裡是沈崢的指骨,他沒提過自己的後事怎麼安排,所以我想把她交給你是最合適的。”
溫文瀾接過指骨的手都在顫抖。
領導又說:“還有這個。”
他手邊還有一個玻璃瓶。
溫文瀾將玻璃瓶拿過去,緊緊護到了心口位置,然後抬眸看向裡面裝滿的液體:“這也是他留下的東西麼?”
“嗯。”領導向她介紹了這瓶藥水的功效。
“這是一項尚在實驗期的新研究,不過效果已經很穩定了,你隻要把她喝下去就能忘記前塵往事,甚至徹底失去記憶。沈崢走之前特意拜託過我,他希望你能忘掉他,開啟全新的人生。”
第20章
藥水就擺在溫文瀾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伸手將她拿起來,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苦笑道:“原來這就是阿崢所說的好好生活。”
下一秒,她把藥瓶微微舉起,但卻並沒有如沈崢所願將它飲下,而是毫不猶豫的握緊了瓶子,直到她伴隨著“咔嚓”一聲脆響,在她手中變得粉碎。
玻璃渣全都被她握在了掌心裡,藥水則是混雜著她的血液,盡數淌到了地面上。
溫文瀾在疼痛的刺激下恢復了幾分神智,她看著眼前的狼藉,在椅子上搖搖欲墜的晃了一瞬,向領導道歉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這是沈崢領導的辦公室,她不該給他丟臉的,哪怕他已經不在了。
領導並沒有跟她計較這點小事,擺了擺手說:“沒關系,待會兒收拾也不遲,最要緊的還是你的手,緝毒所裡有醫務室,你先去包扎一下吧。”
溫文瀾的手顯而易見傷的不輕,有的玻璃碎片已然刺進皮肉,讓人看著都覺得疼。她本人倒是渾然不覺,反而把握著陶瓶的手往貼近心口的位置靠了一下說:“不用,我想盡快帶他回去。”
沈崢屍骨無存,僅有的世上活過的證據就是這節指骨,她不想再讓他在冰冷沉悶的地方待下去了。他生前最喜歡陽光、大海,她要帶他去那些地方。
“好,你隨時可以帶他回去,但是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麼?藥不隻那一瓶,你走出去之前還能反悔。”領導的意思是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可溫文瀾隻是輕而堅定的搖頭道:“不必了,我是不會忘記他的,畢竟還能陪著我的也隻有回憶了。”
領導問了句:“哪怕這是沈崢的心願?”
溫文瀾仍是點頭:“他了解我,也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否則是不必留下這封信的,大不了等下次見面,我親口跟他講。”
她們下次見面隻能是下輩子的事了,而此生已經注定是無望。
領導聞言,並沒有因為她的說法感到不悅,而是嘴角微微上揚,贊許道:“我就知道小沈看上的姑娘,絕對不會是個怯懦的。”
“我倒希望我是,興許這樣我就沒有翻開那本日記的勇氣了。”溫文瀾眉宇間滿是惆悵,是仍舊未能釋懷。
她神情恍惚了一瞬,忍不住想到,不知道沈崢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有沒有後悔遇到她。
領導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回憶到:“沈崢去之前任務之前,曾經對我說過,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唯有你是他的愛人,所以他早知道你會來。”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場婚禮,若非爸爸戰友的消息傳來,將命運撥回原本的軌道,那本該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謝謝您向我講這番話。”溫文瀾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從掌心傷口處傳來的疼痛,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道,“我會永遠記的他的,這樣他就沒有真正S去。”
她自始至終沒有放下陶瓶,仿佛裝在裡面的那一節指骨就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溫文瀾離開緝毒所後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找地方修剪了頭發,她開始重新打理自己,就像沈崢還活著的時候一樣。
溫母從佣人口中得知她奪門而出然後便沒了蹤跡,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正要安排人出去找,就看到她去而復返,然後整個人都怔了住。
站在玄關處的溫文瀾跟離開前判若兩人,她衝著溫母輕點下颌:“媽,我回來了,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回來就好。”溫母見她終於振作起來,激動的眼眶湿潤了一瞬,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問,“你去哪兒了?”
溫文瀾仍將陶瓶護在懷裡,她垂眸看著她,目光溫柔的不得了:“我去了趟緝毒所,接阿崢回家。”
她把沈崢的S因和他所經歷的事都告訴了溫母。
溫母聞言,很是默默了一陣問:“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孩子的後事,他現在是烈士了,不知道墓碑上能不能刻名字。若是能,就當你們已經結婚了吧。雖然婚禮沒辦成,但我認這個女婿。”
按照相關規定其實是不行的,可沈崢的身份並未對外公開,這裡面或許有回旋的餘地。
溫文瀾從前是最在意沈崢的,溫母以為她會想辦法讓沈崢走的風光,可她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沒關系,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第21章
這天以後,她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就連收到消息,從出差地趕回來的溫父都忍不住連連感慨。
“剛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以為她會一蹶不振,連痛責她一頓的打算都做好了,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靠自己走出來了。看來沈崢的犧牲也給了她鼓舞,隻可惜我們家跟他是有緣無分了。”
她想起往事,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再不計較沈崢和溫文瀾在婚禮前夕分手,導致溫家險些顏面掃地的事了。
倒是溫母憂心忡忡:“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她好的有點太快了,就跟回光返照似的,萬一她是為了安慰我們才裝成這樣的可怎麼辦?”
他懸著一顆心觀察溫文瀾在家的一舉一動,生怕她會再像之前一樣變得頹然,就連溫父也在公司裡對她多加關注,然而一段時間過去,她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溫文瀾不再把自己困在沈崢的房間裡消沉度日,而是輕輕把那扇門給關了上,就連他的指骨也被留在了裡面。
她在家裡孝敬父母、照顧家人,等回到了公司裡,亦是努力更勝從前。
有些知曉內情的下屬見了,小心翼翼的勸她別這麼消耗自己,她也答的心平氣和:“我隻是不願荒廢光陰,想把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罷了。”
現在的她比之從前有了許多變化,脾氣變好了,人也更為平易近人,回到公司沒多久就提拔了許多晚輩,並且不遺餘力地給予她們幫助和指導。
溫家父母看在眼裡,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私底下還議論過幾句,說是沈崢的S教會了這許多。
“文瀾經歷了這次坎坷,當真成熟了太多,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都做不到這麼好,假以時日,溫氏肯定會在她手裡更上一層樓,現在董事會裡的那幫老友都說她前途無量。”
溫父對她事業上的進步很滿意,心思漸漸就又打到她的感情生活上去了,對妻子問到:“沈崢不在了,她的日子也得照樣過,依我看不如等她從失去愛人的陰影裡走出來,就給她物色個合適的丈夫吧。”
“她會同意麼?”溫母想起她為沈崢付出的感情和後來狀若瘋魔的反應,總覺得現在讓她開始迎接新生活還太早,“依我看,還是得過個一年半載。”
日子流水一樣過,不知不覺中就是半年後了,誰也沒有想到,意外會發生在某個看似平常的午後。
佣人見溫文瀾沒有按時出門去上班,以為她是午間休息睡過了頭,當即上前輕輕敲響了房門,可是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一幕簡直跟半年前的場景重合。
佣人不敢耽擱,連忙推門闖了進去,然而溫文瀾壓根不在裡面。她們連忙把情況告知在家的溫母,然後匆忙在溫家上下尋找起來,最終在沈崢的房間裡找到了她。
溫文瀾靜靜躺在這間近半年不曾踏足過的屋子裡,她雙眼緊閉,臉色也蒼白如紙,但唇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乍一看就跟睡著了似的。
可溫母一走過去,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安眠藥瓶,以及一封壓在底下的字跡工整的遺書。
溫文瀾在遺書中剖白了她半年來的心跡:
爸媽,請你們原諒我的不孝,你們養我一場,對我傾注了無數心血,我於情於理都不該讓你們體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但我真的已經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阿崢離我而去已有半年,我害怕再過幾十年的話,等我去投胎轉世會與他擦肩而過,從此永遠錯失彼此,所以我決定現在就去找他。
——不孝女,溫文瀾。
在遺書的背面,她詳細寫明了自己為公司所做的打算,以及遺產分配和後事安排,原來她壓根不曾振作起來,所謂的跟沒事人一樣,不過是在為自己的永遠離去做準備。
溫家父母看完遺書,頓時悲痛欲絕,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溫文瀾S志堅決,她連自己會被發現的時候都算好了,沒給任何人搶救她的餘地。
數日之後,溫家父母強忍著悲痛,按照她生前的意願,一切從簡的處理了她的後事。
溫文瀾的骨灰和沈崢的手指共享同一個骨灰盒,被她們合葬在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墓地中,因為沈崢身份需要保密的緣故,溫文瀾選擇跟他一樣,也隱去自己的姓名。
墓碑上除了她們從前的合照,就隻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這裡長眠著一對生前沒能在一起的有情人。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墓前,溫母滿臉淚痕,顫抖著雙手輕輕撫摸冰涼的墓碑,望著照片哽咽道:“孩子,你們這輩子沒能相守,下輩子一定要幸福。”
溫父站在一旁,及時扶住了悲痛到快要站不住的妻子,嗓音沙啞的安慰道:“她們一定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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