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好,燈火融融。街邊有雜耍變臉,攤主熱絡地吆喝著,請各位賞光觀賞。
空氣裡飄著各種美食的香氣,好聞極了。
因為我跟他講過我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所以此刻,鳳昭好奇地問我:「你在那個世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我誠懇道:「很無聊的。
「在那個世界我隻是個普通的打工人,為了給小動物治病,經常需要加班到深夜,匆匆忙忙跑到車站,趕最後一班公交車回家,順便在車上點一份外賣,回家打開半涼不熱的外賣一個人默默吃完。」
我嘆了口氣,此時再回想起之前的經歷,竟然感覺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鳳昭問:「那遇到節日的時候呢?難道就沒有什麼讓你高興的事?」
我想了想,很興奮地一拍手:「有哎!那時我住的地方靠近海邊!每到節日的晚上海邊就會放煙花。我就可以站在陽臺上看煙花升空,特別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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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昭問:「就這麼簡單?」
「是啊,普通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隻可惜這裡的人好像沒有在七夕節放煙花的習慣。」
鳳昭沒應聲,忽然陷入沉默。
他這副突然變得高冷的樣子如今我已經習慣了——看起來神秘異常,實際上他隻是在發呆。
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喚回他的神志:「行了,前面那個包子攤排了好長的隊,應該味道不錯。走啊,我請你吃人間的好吃的。」
25
逛累了,我和鳳昭坐在河邊吹風。
我晃著腿百無聊賴地盯著別人放河燈。
等我看累了,收回目光,才發現鳳昭正低下頭,在一張小紙條上寫著什麼。
他的動作非常隱秘,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右手。要不是我離他太近,根本不會注意到。
我有些好奇地湊過去:「你在幹嘛?」
鳳昭似乎被我嚇了一跳,一哆嗦,他手裡那張小紙條就這樣脫了手。風一吹,就朝著河飄去了。
然而那張紙並沒有沉入河水裡,而是很倔強地飄飄搖搖,兀自朝著河中央的天空飛去,很快就在夜色裡消失不見了。
正當我驚訝於為什麼連這個世界的人間都會有反重力這回事的時候。
「砰!」
天空中忽然炸開煙花。
——原來剛才鳳昭畫的,是一張符咒。
——原來他是記住了我剛才的話,想讓我在這裡看見一場煙花。
緊接著,一簇簇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煙花在空中炸開,有小兔子、小狗、小鳥、小貓……
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式。
我興奮地睜大了眼,在煙花的轟隆聲裡,湊近鳳昭的耳朵,大聲道:「謝謝你!很漂亮!」
鳳昭側頭望我,隨即,如釋重負般笑起來。
「這裡沒有大海,隻有一條河。
「但還好,至少這次沒有搞砸。」
我很寬容地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嘛,就算沒成功,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畢竟我都習慣各種突發狀況了。
我在內心腹誹。
「這次不一樣!」
鳳昭忽然搶白。
見我怔愣不解,他又沉默下來,磕磕巴巴地喊了聲我的名字。
「江,江晚吟。你抬頭看我。」
我納悶地笑起來:「我就在看你呀。」
說真的,我從未見過鳳昭緊張成這個樣子,就連魔族二皇子帶著數萬魔族士兵壓境那日,我都不曾見他局促得眼神飄忽,呼吸急促。
兩隻手攪著袖口的白紗,快要把白紗搓成鹹菜條了。
過了片刻,他終於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鄭重開口道:「我有話對你說。
「我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發現你是個特別好的人,你對小動物很有愛心,對身邊的朋友也很講義氣。你醫術高超,會治療不同小動物的病症,還會幫黑貓噶蛋……」
他眼神飄忽,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大堆。
一頭霧水的我漸漸反應過來。
——這,這好像是告白?
畢竟鳳昭的臉紅和閃閃發亮的眼神實在太明顯了。
「你別說了。」我伸出爾康手,一臉「我都懂得」的表情看向鳳昭。
鳳昭猛地噤了聲。
眼神帶上幾分緊張的期待:「你,你懂嗎?」
「我當然懂,你提起黑貓又提起自己的,這也太明顯了。」
我點點頭,努力憋住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問道:「你是想讓我幫你噶蛋吧?」
鳳昭臉上的笑容凝滯了。
我假裝沒注意到,自顧自地目光下移,下移到鳳昭身上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
誠懇且苦惱地道:「可我沒給鳥做過這個手術哎……」
聽到這句話,鳳昭猛地回神。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我:「本君不是說這件事!」
「啊?」
這次輪到我困惑不解了。
「本君隻是想問你……要不要道侶?」
鳳昭纖細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聲音也帶著些抖,但語氣卻異常鄭重。
他說:
「本君想做你的道侶。」
盡管早有預料,但真正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大腦還是不可避免地瞬間宕機了。
鳳昭用這張不沾一絲人間煙火、精致得仿佛 3D 建模的臉對我說出這句話,這感覺實在太刺激了。
遠處煙花還在不斷升空,在天上綻放出巨大的光彩,襯得江水粼粼,美輪美奂。
鳳昭卻開始一板一眼地跟我介紹和他做道侶的好處:
「我們鳳凰一族最為忠貞,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妻子;你可以和我享同等壽命,與天地同壽;最重要的是我們每次雙修你都可以增進仙術法力……」
我終於回過神。
哭笑不得地感慨:
「你這麼一說,搞得不像是在告白,像是在應聘我的夫君似的。」
鳳昭的耳朵紅了。
嗫喏道:「我、我沒喜歡過別人……不知道該、該怎麼說,要說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誘惑誘惑你。」
我一愣,忍不住笑起來。
沒想到我們修仙界法力最高深的鳳凰仙尊這麼純情。
卻又聽見鳳昭誠懇道:
「阿晚,其實我一直覺得,與他人結為仙侶不是好事。」
「與人相愛這件事,對修仙之人來說無異於坐於刀尖上,或是飲下慢性毒。」
「仙侶要同生同S,可在漫長永恆的壽數裡,感情最易生變。無論日後與仙侶相愛或是厭恨,都會拖累自己的修為精進,會紊亂自己的道心——總之,有百害而無一利。」
鳳昭忽而垂眼望向我。
他彎起唇,微微笑起來,帶著某種心甘情願的決絕。
「可我在遇見你之後才發現,原來不是的。
「深愛一個人,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日思夜想都是她,會想要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做的每一件普通的小事,都會變得十分有趣,更會義無反顧地想要護著她,和她一同面對未知的以後。
「所以,江晚吟。」
鳳昭望著我,很虔誠地發問:「你要不要做我的道侶?」
頭頂的煙花一簇簇在天空炸響,盛大又璀璨,照亮我和鳳昭對視的眼瞳。
我輕輕笑起來,很自然而然地點頭。
就像那天夜裡,我俯身撿起一身泥濘的他時那般,不曾猶豫。
我說:
「我願意。」
番外:
在修仙界選擇結婚的修仙者少之又少,經常是千百年才能遇見一樁修仙者結婚的大喜事。
——更別提這次的新郎是那打了千百年光棍的鳳凰仙尊。
所以當仙尊要結婚的事情一經傳出,修仙界人人驚嘆,各個看起來都比瑤臺上那位面色端正的四平八穩的新郎本人還要更興奮幾分。
慈航師太幫忙掐算了結婚吉日——
一共兩個備選日子,一個是七天後的三月初三,一個是三年後的六月初七。
仙尊依舊面色冷靜,隻是語速聽上去比平時迅捷了幾分:「就選七天後。」
慈航師太揶揄地看了仙尊一眼,含笑不語。
她雖然沒說話,但是鳳昭已經看懂了師太變得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三年太久,我等不及。」
師太笑起來:「仙上之前連閉關的時日都要以百年計算,如今竟連三年都覺得太久,真是奇事。」
鳳昭愈發不好意思,正要張口找補幾句解釋一番,師太已經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
「我雖已是站在檻外的人,但還是覺得能找到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與她長相廝守是一樁幸事。」
師太垂眼斂眉,眼中一片慈愛,「貧道在這裡先祝仙上和晚吟姑娘新婚大喜,同心合和。」
……
七天後,良辰吉時。
新郎的結親隊伍十分隆重,漫長的隊伍在山路上拖出一條迤逦的紅。
眼見為首的儀仗已經到了山腰處,馬上就要到了。
「快點!快去催催江大夫,問她準備好了沒有。」
「哎, 耳環, 耳環還沒戴呢!」
「快去問問畫師到沒到,等會兒就要畫合照了!」
周周站在廊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
氣氛熱鬧非凡。雖然新娘沒有親人,無依無靠,但有好多修仙者穿得喜氣洋洋,充當「娘家人」。
得益於江晚吟江大夫這些時日的兢兢業業和妙手回春, 這支龐大的「娘家人」隊伍裡除了修仙者,還有許多靈寵動物:
歪脖王八早就恢復了健康,正趴在花壇邊上,铆足了勁伸長著脖子看熱鬧——
它那臉盆大的翠綠殼上綁了一朵嬌豔碩大的大紅花,遠遠看去,喜慶極了。
比格犬破天荒沒有搗亂, 因為它找到了更好玩的事情——
它趴在迎親的樂器班子旁邊,揚起高亢的驢叫嗓門跟嗩吶一較高下, 給吹嗩吶的修士氣得臉紅脖子粗。
荷蘭豬穿著紅色的花邊小裙子, 很威風地騎在高高的羊駝頭上四處巡邏。
而那隻出了名的公公黑貓如今已經看破了紅塵, 除了吃飯睡覺什麼事也提不起它的興趣,就算人群的歡呼聲已經快要把屋頂掀翻, 它也隻是懶散地睜開一隻眼,很輕蔑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繼續把自己團成一個碩大的圓球,趴著睡覺。
「來啦!新郎來啦!」
在歡鬧的鑼鼓聲裡, 仙尊翻身下馬,朝眾人拱手致意。
那張素日如冰霜一般的面孔,此刻像是被暖陽融化了寒意, 笑得眉眼柔和。
堵門,掏紅包, 問問題……
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關卡, 仙尊終於如願見到了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有些拘謹地坐在床上,穿著織錦繡花描金線的紅裙。見他走進來,彎起唇, 輕輕淺淺地笑起來。
那笑容在陽光下, 晃眼極了。
好看得要命。
鳳昭傻傻地呆在了原地。
還是江晚吟笑起來,揚起聲衝他喊:「喂,你幹嘛呢?還不過來?」
鳳昭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快步走上前, 一把抱住了江晚吟。
「你今天好漂亮。」
鳳昭笨拙地開口, 在聽到耳旁傳來心愛的人笑聲, 又輕輕松開懷抱。
他望著江晚吟的眼睛, 一字一句認真道。
「真好, 從今往後,我們可以長長久久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了。」
江晚吟與鳳昭對視片刻, 也笑起來。
她仰起頭, 輕輕吻在他的唇角:
「嗯,你就是我的夫君啦。」
此時半掩的窗外有風吹過,吹得紅紗搖曳,一樹桃花盛開。
人群笑鬧, 鳥獸歡躍,笑語晏晏。
正是——
歲月靜好,良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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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