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們見一面不易,你在宮裡要小心行事。那個......侍奉女帝,有時候,也不用太賣力......」
我的目光瞥見容瑜敞開的衣襟之下,雪白肌膚上滿是歡好留下的紅痕。
那麼好的菜,都被那個毒婦吃了!
「初兒,你......過得可還好?」
容瑜望向我的眼睛紅紅的,配上他的毛皮大氅,倒像是修煉成人的兔子精。
「我?我好得很呢。承歡樓的生意可好了,我跟你說我可黑心了,我和員工們是九比一分賬,我拿九,他們拿一。承歡樓掙的錢,買下半個京城都夠。」
推翻唐家,不僅需要情報和證據,還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那就好。你過得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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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開心的話,為什麼越說鼻頭卻越酸。
雪花好像掉進了眼睛裡,湿湿的。
但雪,為何是滾燙的?
送容瑜進宮,本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我還沒有那麼大公無私到可以犧牲摯愛。
但當時我把承歡樓裡最貌美英俊的面首都送進宮了,唐婉君都不滿意。
「承歡樓若是隻有此等貨色,便也不必開了。」
承歡樓若是倒了,我們復仇者聯盟也可以就此歇菜了。
我急得團團轉,恨不得自己扮成男子模樣去伺候她。
直到她帶著新晉女官們來承歡樓視察,在我房裡見到了容瑜的畫像。
容瑜說:「出師未捷,不能身先S。」
「舍得」二字的真正含義,在我親手給容瑜梳洗打扮送到女帝床榻之上的那一日,我才終於明白。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可以把唐家罄竹難書的罪孽昭告天下的契機。
三日後,自江南揚州而來的船靠岸。
我的東風來了。
9
「方公子,別來無恙啊。」
「晏初和,我聽說你的承歡樓已經做大做強了啊,什麼時候能給我分紅啊。」
一年多前,承歡樓正在籌備開業中。
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在女帝出宮巡視之時攔住聖駕,鳴冤陳情。
那人赤膊上身,用鮮血在身上大寫一個「冤」字。血液氧化幹涸,呈現突兀的鐵鏽褐紅色。
「草民方瀟,家中年僅十二歲的幼妹被揚州淮南節度使楊秉懷的外甥奸S,暴屍荒野,揚州城內官官相護,草民求陛下主持公道!」
淮南節度使乃整個淮南軍政事務的最高級官員,自然無人敢審理此案。
冤主方瀟不得已千裡迢迢地趕來京城申冤。
當時我正伴在女帝身側,心下第一反應:
「他完了。」
他不知,江南富饒,歷年都是我朝稅收的最大來源,江南的官員,自然也是富得流油。
那淮南節度使看似和唐家沒有什麼關聯,但其實暗地裡每年都給唐家送成箱的金元寶。
不然就憑楊秉懷一個連科舉都沒考中的莽夫,是如何當上節度使那麼大的官的?
所以,淮南節度使的隱藏身份——唐家江南最大狗腿子。
這些事,都是我爹生前同我說的。
我爹雖是御史,但先帝從不聽他的進言。
他自知憑借他的力量,無法扳倒唐家,便秘密地收集唐家罪證,整理成冊,藏在書房暗格之中。
那本冊子,在我爹S後傳給了我哥,我哥S後又傳給了我。
「爹相信,終有一天,光明會到來的。初兒,你也要相信。」
這是他臨S前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爹,兄長,初兒無一日敢忘記你們的教誨。
10
「哪裡來的宵小,竟敢汙蔑朝廷重臣的親眷。分明是你幼妹妄圖攀附權貴,賣身求榮!
「來人啊,把他拖下去,用重刑,看他背後是何人指使!」
不出我所料,女帝甚至沒有拿正眼看一眼方瀟,隻是斜靠在她的金絲鹿皮軟墊之上,一邊撥弄著指甲,一邊懶洋洋地治罪。
人命、冤屈,在她眼裡,可能還沒有塗抹指甲的鳳仙花汁重要。
方瀟被關進了牢獄,定秋後問斬。
我花了大價錢買通了獄卒,找了個與方瀟有幾分相像的S囚替了他。
如今在我面前這個青衣粉面、談笑風生的俏公子,哪還有當時我把他從S牢裡救出來,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落魄樣。
那時他的傷口都已腐爛生蛆,差點胳臂就保不住了。
我親自給他清創上藥,一個個地挑出蛆蟲。
好不容易等他醒來,他卻又一心求S,不肯吃藥。
「這公道全無,暴君當道的世道,我方某又有什麼好苟活的!你為何要救我?叫我S了去了才好!」
我舉著湯藥的手都酸了。
「方公子,你也是明事理的讀書人,當明白一個道理。S是最容易的事情,可隻有活著,才有希望,才能報仇。
「這幾日為你更衣擦藥的少年,你可有印象?」
「瘦弱文靜,像個女子,怎麼了?」方瀟不屑。
「他叫李書。女帝謀反當日,他父兄戰S,嫂嫂還懷著身孕,被女帝賞給了向她投誠的宦官。閹人的手段齷齪,他嫂嫂被凌辱了整整三日,一屍兩命。他來求我,我說我也沒辦法。」
「看吧,根本報不了仇。」
「然後他就自己偷了我的羅裙珠釵,打扮成女子模樣,半夜去敲了那閹人的門。假意委身求歡時,一刀割喉。在此之前,他連隻雞都沒S過。」
「什麼?!」
「方公子,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可成。可你若不做,隻想著逃避,便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你若是還想求S,匕首白綾鶴頂紅都為你備好了,請便。就當我晏初和看錯了人,錯把懦夫當勇夫。」
11
方瀟沒有再求S。
我、方瀟、容瑜,我們三人就這樣成了承歡樓成立之初的最佳拍檔、金牌合伙人。
我在明,負責經營承歡樓,招募管理面首,收集情報,整理證據。
方瀟則在暗,回江南集結南方才子,暗地裡寫討伐唐婉君和唐家的文章詩詞、戲文話本,有意沸騰民怨。
江南天高皇帝遠,江南讀書人又是最有風骨的。
方家乃揚州有名的書香世家,名士望族,在讀書人中的聲望頗高。
此事方家去做,是再合適不過的。
短短一年,江南各地就廣泛流傳著編排唐家所行惡事的折子戲、說書、小曲,還有童謠。
【善惡有報天道昭,唐家作惡終成旁。】
【願民同心共振唱,天朗日清公義長!】
「還有你提供的那些唐婉君親信是如何整日驕奢淫逸的故事,我給加工成了連載小說《我在京城做面首的那些日子》,現在長江以南,人手一本呢。是本年度最暢銷讀物。」
「可以啊方瀟,你還要什麼承歡樓的分紅,光是稿費你就掙了不少吧。還有,你這稿費是不是應該分給我兩三成?畢竟要不是我承歡樓的面首們起早貪黑,兢兢業業,你哪來的寫作素材?」
「素材雖好,也得仰仗本公子的文採斐然,妙筆生花。」
給他能的。
「嘖嘖嘖,也不知是誰當時一副爛泥模樣,用光了我最好的金瘡藥,還一心求S來著。」
「......好漢不提當年慫。」
真好,我的戰友活著,還活得這樣好。
說起來,以我對他的恩情,為我在江南賣命確實也是他該做的。大不了等到了年底給他和容瑜一人頒一個承歡樓最佳合伙人獎。
如今,隻差最後一步了。
我們的計劃是,在開春女帝下江南巡遊,萬民跪拜之際,將她和匈奴勾連的叛國罪證,以及唐家這些年所犯的所有罪行,昭告天下百姓。
江南已經有了強大的民怨基礎,現在隻需要添上最後一把火。
願,好風憑借力,送她下地獄。
立春後新即位的皇帝都需要走京杭大運河下江南巡遊,這是大梁開國以來的傳統。
一是為體察民情,撫恤百姓。
二來也為了遊歷江南春日美景。京城地處北方,與江南風情大相徑庭,故而歷代皇帝都登基後都想去感受一下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
女帝本來是要按舊例下江南的,可偏偏這時出了差錯!
女帝懷孕了!
12
有孕之人不宜舟車勞頓,因此唐婉君取消了下江南的行程。
早不懷孕晚不懷孕,怎麼就偏偏這時候懷孕!
唐婉君有孕之後,給容瑜放了幾天假,準許他出宮休息。
我們三人如今正在承歡樓共謀大計,抓耳撓腮想怎麼辦。
「如果她不去江南,我們的計劃就隻能作廢。之前所有謀劃,都得從頭再來。再等一個像這樣的機會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你們快想想辦法啊!」
我託著腮嘆氣,快愁S了。
「你的?」方瀟斜靠在屏風處睨了眼容瑜。
「什麼我的?」容瑜不解。
「那個毒婦懷的是你的孩子?」
「嗯......」
不用問也知道,容瑜入宮後可是椒房專寵,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呵,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你有病啊,罵他幹什麼?這是他能控制的嗎?」
我知道,得知唐婉君有孕,最不好受的不是我和方瀟,是容瑜。
他一定在心裡恨極了自己。
「戰友們,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共克時艱,團結一心,怎麼還能搞內讧呢?」
關鍵時刻,還得是我這個做頭頭的把控復仇者聯盟的團隊凝聚力。
「容瑜,你別介意,方瀟的氣不是針對你的,是對唐婉君的。他在江南布局之深,花費無數心血,這般作廢,著實可惜。他心裡有怨氣憤恨,也屬正常。」
「我有辦法。」容瑜沉默半晌後吭聲。
「快說。」
「讓唐婉君流產。我會準備墮胎藥,混在她日常進食的養胎補藥裡,哄她喝下。」
「說得好聽,那可是你親生孩子,你下得去手?」
方瀟顯然是不相信容瑜能舍得。
「是啊,唐婉君再壞,孩子都是無辜的。更何況她要是查出來是你的手筆,你還能有活路嗎?」我也覺得此計不妥。
「難道你們還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嗎?」
這下輪到我和方瀟不作聲了……
確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隻是我們都沒想到,被犧牲掉的,不止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還有李書!
13
我們商議過後決定在戶部尚書生辰宴時動手,當日女帝也會出席。
女帝日常的吃食都有宮女三嘗,出鍋時嘗、飯前嘗、飯中再嘗。
有孕後她就更注意了,太醫會嚴格檢查她的藥食。所以很難在宮裡下手。
她倒是也知道自己作惡多端招人恨,謹慎得很。
生辰宴當日,李書作為戶部尚書最心愛的面首,侍奉左右。
「我已經買通了府裡的廚娘,以容易使女子滑胎的紅花入菜。
「將紅花研磨成細粉加在每道菜裡,紅花無毒,隻是活血,這樣試菜的宮女便無法察覺有異。「李書,香料那邊怎麼樣?」
我又找人佯裝成西域來的香料商,由李書引薦給尚書府管家。
戶部尚書酷愛焚香,而麝香的味道隱藏在西域奇香中,聞起來便不怎麼明顯。
「放心,那香已經加了足足的量在香爐內。」
紅花加麝香的威力,足以讓初期有孕的女子滑胎。
這本來是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誰料宴席開始前管家突然說:
「聖上有孕,不宜聞香,下旨尚書府今日禁止焚香。」
光靠紅花的功效,沒有麝香的輔助,是遠遠地不夠的。
眼看計劃就要失敗,宴席之中,李書突然起身。
我拼命地朝他使眼色,他毫不理會。
我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堅毅的神色。
那個在父兄戰S後,抱著屍首,嘶吼得青筋暴起,哭得聲音嘶啞的少年;
那個滿臉是血,有如喪家之犬,在黑夜大雨中矗立求我幫他復仇的少年;
那個不經人事,紅著耳朵羞著臉和崔姑姑一步步地學如何侍奉上官的少年;
那個常被承歡樓其他面首們取笑愚笨木訥、空有色相的少年。
終是要以屬於他自己的方式,完成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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