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後公主招我為駙馬 - 第4章

我緊抿著唇,隨手剪起了正燃的燈芯。燭火跳動著,室內仿佛更明亮了些。


 


“雖然我考科舉是同你有關,但總歸是我貪心不足。考了狀元便想施展抱負,入了大理寺又想肅清天下不平事。”


明明享了謝蓮舟喜歡自己的好處,卻又裝作不知。


 


說來說去,皆是我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


 


我朝他粲然一笑。


 


“所以啊,若我真下了大獄,會盡力將你撇清。你休了我也好,盡快把和離程序走完也罷。咱們二人夫妻一場,好聚好散。”


 


秦景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端坐著,好像在做什麼決定。


 


“我不和離,也不休妻。”


 


“明日一早,我會去找皇上請罪。告知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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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愣了幾瞬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你這是想和我一道S。”


 


他背過身去,隨手剪著窗邊那盞即將熄滅的燭燈。


 


“皇上不會S你的。”


 


“你認罪,皇上有心回護也難。我認罪,一切推到我身上。你有皇上相護,就算治罪也不過是革職。”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定是料想了個清楚。


 


我生,他S。這便是他的道歉。


 


“值得嗎?你寒窗苦讀二十載,終於得中甲榜,現在還做了御史。對我有歉疚,不必用這種方式。”


 


我嘆著氣,想起當年和他一道讀書的日子。他是書院最用功的學生,天不亮就起來溫書,數九寒天也未敢懈怠。


 


我看在眼中,記在心裡。縱我同他鬧得再難堪,我也不忍他落得個鏡花水月。


 


“缃缃,那你要我如何?看著你去S,裝作和你毫無關系,撇得幹幹淨淨,然後逢年過節去給你燒紙錢?”


 


秦景轉過身,燭火在他背後映出一個好看的輪廓。


 


我知道他是氣急了。


 


他在濟州公幹本就是苦差事,來回奔波又頗為辛苦,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現在更是慘白著一張臉,我都怕還沒治罪他人先沒了。


 


於是我嘆了口氣。


 


“就按你說的辦吧。”


 


我程缃缃,最擅撒謊。也最會陽奉陰違。


 


不做個佞臣真是糟踐了。


 


是我騙了百官,騙了天下,騙了謝蓮舟。


 


現在我也騙了秦景。


 


秦景有錯,對我不起。但我不能讓他替我受過。


 


於是在這個雨夜,我除下官服,換上一身素白衣裙。


 


手捧官帽,跪在宮門前自請謝罪。


 


“罪臣程襄,實為女子。化名科考,進士及第,得上恩遇,累進官祿,罪犯欺君,深負皇恩。”


 


發絲被雨水浸湿,雜亂地貼在面頰上。鞋襪衣裙上沾了汙泥,如同墜進溝渠。


 


“請聖上治罪。”


 


6 絆他野鶴在深籠


 


我被送進了刑部大牢聽候發落。


 


雨早把我全身澆得湿透,衣裙黏在身上,牢裡又陰冷,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這一宿我沒能合眼,待到天蒙蒙亮時,我終於等到了來提審我的人。


 


“你是要氣S朕才罷休嗎?”


 


謝蓮舟連衣服都沒換,穿著裡衣披著大氅,就這樣急匆匆地來了獄中。他臉色比我好不了多少,表情駭人得很,上來就對我劈頭蓋臉一頓數落。


 


“程襄你真是厲害啊,還自請謝罪。你知不知道現在這事滿朝都知道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早跟我說?為什麼不能跟我關起門好好商量商量?非要拼個人頭落地你才開心?”


 


幾句話訓完了,他才意識到我現在狀況很不好。雖談不上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卻也是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謝蓮舟的臉瞬間白了幾分。他想都沒想,脫下大氅將我裹了個嚴實,拉著我的手放在自己懷裡暖著。


 


對朋友兄弟勉強說得過去,但我是女子,是罪臣,這終究是不妥。


 


我輕推了推他,隨即就陷入了昏沉。


 


在睡夢中,我依稀聽到了謝蓮舟的聲音:


 


“……襄……這簡直是我聽過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睜開眼時,入目是謝蓮舟焦急的臉。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裡是謝蓮舟的寢殿,而我身下的是他的龍床。


 


把犯人直接從刑部大牢提到龍床上,他這皇帝當的可真是任性妄為。我要是諫議大夫,我現在就在大殿外面跪著S諫。


 


“太醫說你是寒氣入體,將養幾日就沒事了。先把這藥喝了。”


 


說著,謝蓮舟就要親手喂我喝藥。


 


且不說我睡了一覺身體已經好多了,他個皇帝喂我喝藥算是怎麼回事?我趕忙把藥碗搶到手裡,無論如何也沒讓他喂。


 


“程襄,朕難不成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謝蓮舟拉下臉,一副怨夫相。


 


“臣是戴罪之身,怎敢勞煩皇上。”


 


我嘴上客客氣氣,語氣是半點沒軟。其實我心裡多少有幾分埋怨他,要不是他抽了風非得指婚,我這事還不至這麼快敗露。


 


哎,但說到底,還是我自個惹的禍,哪裡怪得著謝蓮舟呢。


 


他對我千好萬好,我實是虧欠他良多。


 


“那朕得好好議一議你的罪。”


 


謝蓮舟唇角帶笑,看起來心情甚佳。


 


“你真是把朕騙得好苦啊。程襄也不是你本名吧?”


 


我點點頭,一邊喝著藥一邊道:


 


“程缃缃,縹帶缃枝出絳房的缃。”


 


“缃缃,程襄。你騙了我,我也瞞了你,姑且算一筆勾銷。你以後可不準扯謊。”


 


我面上點了點頭,心中卻頗為不安。我不知道哪裡還有以後。就算他是皇帝,能拼著把我保下,我與他又能有什麼以後呢?


 


謝蓮舟是等我喝完了藥,這才直視著我的眼睛開始問責。


 


“旁的我都不計較。可你怎就這般不信我,為何寧肯自請謝罪也不同我說?”


 


我垂下眼睑,巧妙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沒不信你。我自知有錯,理應受過。”


 


若他早知我是女子,我又要如何面對他的好感?我話音一頓,仰起頭輕笑道:


 


“謝蓮舟,或者說,皇上。我跟你講明又會如何?你會讓我繼續假扮男子,繼續為官?”


 


謝蓮舟被我的笑容晃了一下,怔了一瞬才瞪著眼睛道:


 


“如何不可?”


 


他隨手取了顆蜜餞,塞進我口中。動作自然,像哄家中小妹,又似……親昵愛侶。


 


“隻要你想,我定讓你如願。”


 


他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女聲突地出現在大殿裡,還伴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皇兄偏心,竟拿我最喜歡蜜餞去給驸馬爺獻殷勤。”


 


福惠的笑臉出現在我眼前,她重音放在驸馬爺三字上,顯然是揶揄,而未帶氣惱。


 


我怔愣片刻,隨即便手忙腳亂地準備下跪請罪。不論結果如何,這件事中最無辜的還要屬福惠公主。秦景最初有意接近她就未必存著真心,後又機緣巧合同我定下婚事。無論如何,我也該向公主道個歉。


 


“臣……罪臣……實不該欺瞞公主……”


 


我思緒混亂,心中還未想清楚便被這兩兄妹給攙扶起身。福惠笑盈盈的,一雙美目滴溜溜地轉。


 


“你是不該騙我。很是該罰。”


 


她端詳了一會兒我,又瞧了瞧正扶著我手臂的謝蓮舟,這才曼聲續道:


 


“不如……就罰你給我做嫂子,好不好?”


 


我被這句話驚了一下,隻覺謝蓮舟手掌下覆蓋的手臂也燙了起來。他倒是反應快,忙斥了福惠一句:


 


“缃缃還在病中,你莫要嚇她。”


 


說完還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手,寬慰似得。他將我扶回床榻躺下,又提起了適才未說完的為官一事。


 


“我且問你,你還願不願意做官?”


 


這話一時竟將我問住了。我捫心自問,考科舉隻是為著一時意氣。可這半年來,一樁樁一件件棘手的案子都經了我的手,費了我的心血。我也曾寒窗苦讀,為何不能憑自己的本事為民請命呢。


 


福惠見我猶豫不定,忽然拉住我的手道:


 


“你既能考中狀元,便是有定國安邦之才,緣何不能入仕為官?”


 


我一愣,沒想到最支持我的人,竟會是福惠。


 


“我好好的驸馬,忽然變成了女嬌娥,我起初……很是氣惱。但細細想來,隻覺敬佩不已,心向往之。若失了一個驸馬,能換來一個女狀元,豈非我們女子的幸事。”


 


她頓了頓,直視著我的眼睛,神情是難得的鄭重。


 


“程襄,你不光要做官,還要做大官,做好官。最好讓天下人都知道,女子可以科舉,可以入仕,不比他們男子差半分。”


 


翌日,大殿之上。烏壓壓的群臣立在兩側,我以女子裝束跪伏在中央,接受著審視。


 


這是一場審判。


 


秦景隔著人群望了我一眼,我仍低著頭,沒有回應。我知道他大概在氣我,又不聲不響地把他騙了。


 


“皇上,程襄罪犯欺君,不將其治罪,國法難容。”


 


說話的人很眼熟,我回憶了一下才記起,這不是那位娶了尚書千金的李仲遠李兄嘛。


 


那日馮氏尋親並沒有阻撓他的婚事,但在蔣尚書父女跟前,李兄大概還是不好過的。想來是恨毒了我,竟直接做了這出頭鳥。


 


不少大臣都出言附和,我知道這些都是前朝老臣。謝蓮舟初登基,地位不穩,雖說他願意為我出頭,但這又何嘗不是他與老臣們的博弈。


 


“你們都說程襄欺君罔上,不如讓朕來問個清楚。”


 


謝蓮舟坐在帝王寶座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臉,這是我第一次對他是皇帝這件事有了切實的感受。


 


做皇帝,面目是模糊的。


 


“程襄,你蟾宮折桂高中狀元,可是自己親力親為,無冒名頂替,亦無科考不端?”


 


我愣了一瞬,仰起頭來看向他。他衝我微微笑著,不知為何,我適才的恐懼竟盡數消散了。


 


“回陛下,是。”


 


“程襄,你能高中狀元,可是十幾載春秋不知疲倦,日夜苦讀所致?”


 


“是。”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我大概明了他的意思,隻覺心中大震。除了是,也不知該答些什麼了。


 


“程襄,你在大理寺數月,可曾日夜翻看卷宗,可曾訴不平之事,又可曾替百姓鳴冤昭雪?”


 


我跪伏在地,高聲應道:


 


“罪臣……日夜未敢懈怠。”


 


皇帝不再多言,看向群臣,沉聲道:


 


“程襄憑真才實學考取狀元,為官時亦盡職盡責,何曾欺君?”


 


階下群臣啞口無言。那李仲遠還待開口,卻被他的嶽丈蔣尚書給擋了回去。


 


“既無異議,即日起,允程襄以女子之身留用大理寺。”


 


謝蓮舟的話擲地有聲,久久在殿內回響。


 


我知道,這場仗,年輕的帝王勝了。


 


“想不到,我丟了個驸馬,卻換回了個至交好友。”


 


自那日後,我和福惠的關系便近了許多。她似乎對我女扮男裝求學遊歷的事很感興趣,得了空就拉著我在公主府談天說地。


 


我心裡感念她,亦覺得福惠性情真摯可愛,自是誠心相交,知無不言。


 


“不過啊,兜兜轉轉,我挑中的驸馬竟便宜了我哥哥。”


 


我知福惠喜歡拿我們倆打趣,起初還駁她兩句,日子久了倒也懶得說了。


 


“什麼好事便宜了我?我怎麼不知。”


 


說曹操曹操到。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穿了件杏色常服,外罩一件白狐裡的鶴氅,乍一看還真像位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福惠偷眼看了看我,又打量了一會兒謝蓮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我這才意識到,我今日竟也穿了件杏色的衣裙。


 


“哎呀,今兒個不巧,我還約了幾個手帕交。不如皇兄你替我陪陪缃缃?”


 


福惠直衝謝蓮舟擠眼睛,笑得很狡黠。我知她想撮合我們二人,這樣的事幾個月來也有好幾回了。我不知該作何感想,隻覺尷尬非常,但又不知該如何推拒。


 


謝蓮舟面上浮著淺笑,把福惠打發走後就自顧自地坐在了我身側。離得不近,卻也沒緊貼著,是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難為你最近總要應付福惠。這孩子性子嬌縱,若是耽誤公事,或是惹你厭煩了,大可直言。”


 


他的聲音很輕,眼睛含著水似得,直直地望著我。可不知怎的,我不敢回望他。


 


“公主很好,也未曾誤了公事。”


 


我淡淡回著,卻不知哪裡惹了他不滿。謝蓮舟的眉緊緊皺起,忽地拉住我的手,掙也掙不開。


 


“你我二人也要如此生分嗎?缃缃,你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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