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客 - 第2章

沒人說劍舞不算舞吧。


配著箏聲,一招一式我都覺得分外熟悉。


 


年少時,我最喜歡的就是和齊晟一起舞劍,兩人經常舞著舞著就打起來了。


 


恍惚間我好像又聽見了那句,看劍。


 


箏聲逐漸急促,我知道已經接近尾聲了。


 


我運轉手腕轉起劍柄,劍越轉越快,將地上散落的花瓣卷起來,運轉內力朝著蘇慕靈的方向推去。


 


等她再睜眼看見我橫了一把劍在她面前,嚇得立馬就要讓侍衛把我拿下時,


 


我收了劍身,然後一擺手,說道:


 


「皇後娘娘,獻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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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等我回了府,仔細的關好門,確定沒人跟後,我輕輕敲了敲桌子。「十三,出來吧。」


 


一身穿黑色勁衣的男子從房梁上一躍而下,恭敬的朝我行了一禮。


 


這是齊晟留給我的暗衛,齊晟的S訊我也是從他這得知的。


 


「有件事,你替我去辦。」


 


十三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我被包扎的像豬蹄的左手。


 


之前的傷都好了大半了,今日一用劍傷口便又裂開了。


 


「沒事,我能照顧好自己,半個月後,我會去找你。」


 


十三點了點頭從窗戶躍了出去,他向來不愛說話,但卻是齊晟的暗衛裡最忠心最能幹的一個。


 


出徵前齊晟將他留給了我,他生怕我會遇到什麼危險。


 


他忘了,論武功我並不比他差,我十歲時就能將他挑下馬了。


 


我按了按左手的傷口,傷口的刺痛提醒我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知道齊晟的S和沈聽白逃不了幹系,我想過可能是因為忌憚,是因為猜疑。但我萬萬沒想到會是因為一個女人。


 


齊晟出徵前京中曾有傳言,他將與蘇慕靈定親,當時滿京城都是贊他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的。


 


當時我並未多想,終是我對不起他,若他日後能安穩的娶妻生子,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更何況,丞相嫡女也算配得上他,對他日後的前程也多有裨益。


 


可這都是假的,當時京中盛傳,沈聽白繼位我會是皇後。蘇慕靈便編造了這一流言,想讓沈聽白吃醋。


 


「他一介武夫,怎配和朕搶人。S在邊疆也算便宜他了。」


 


聽到這話時我捏碎了手中的茶盞,碎片扎進了我的手心,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權利、地位、聲望,我要一點點將他拉下來。


 


6


 


三日後,邊疆急報傳來,西迄城破了。


 


西迄與大月國相鄰,先皇在時也算平安無事,可兩年前奪嫡開始後,大月竟也想來分一杯羹。


 


這仗打了兩年,雙方都沒佔到便宜。大月人善制蠱,西迄也有善用毒的,最後落了個兩敗俱傷。沈聽白繼位後,大月表面派人求和,暗地裡卻派人將子蠱撒入了糧倉,大軍傷亡慘重,若齊晟在興許還能撐上些時候。


 


西迄,是最難最險的一關,隻要攻下西迄,後面就好辦的多了。


 


沈聽白還真是蠢,自己斷了自己的路。


 


我請命領兵,替他去收復邊疆。


 


若是換作是先帝定會親自領兵前往,但沈聽白怕S,所以即使沒有女子領兵的先例,他仍力排眾議將兵符交給了我。


 


他想和我劃清關系,卻又不得不依仗我。


 


一方面是他實在無人可用,齊老將軍年老,早已告老還鄉。馮將軍馮巍是親太子沈鶴的親舅,自然不願為他效力。另一方面是沈聽白足夠自信,他篤定我愛他甚深,願意為他去S,畢竟過去五年我都是這麼做的。


 


出發前我娘做了三大盒的糕餅讓我帶著路上吃,阿兄也難得的沒同我吵嘴,還給我帶了我最愛吃的燒雞。


 


「早知道當時我就該同你一起習武了,我雖不如你有天賦,但起碼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來回這兩句話我阿兄已經念叨好幾遍了,聽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直到臨走我也沒見到我爹,人雖沒來,但我收到了一副全新的護甲。雖是趕制出來的,但看的出來是用了心的。


 


真是……別扭的小老頭。


 


「阿爹也真是的,不來見我一面,說不準就是最後一面……」


 


我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娘捂住了嘴。


 


「呸呸呸,不許胡說。」


 


沒時間了。我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娘的啜泣聲仿佛還在我耳邊,我不能回頭。我怕這一回頭就走不了了。


 


其實我大可以等馮巍自請領兵,他不會真的放任大月來犯。我能等,可邊疆的百姓等不了。


 


我想替齊晟護住他們。


 


7


 


這是我第一次來西迄,踏上這片充滿硝煙的土地時,我竟然有些說不出的放松。


 


我沒見到齊晟的屍骨,有的隻是一捧骨灰。


 


聽說他S的時候面目全非,能辨認身份的物品隻剩他身邊的佩劍和一枚被燒的不成樣子的荷包。


 


劍柄上我親手系上去的流蘇被燒的黑黢黢的,隻剩一根紅繩倔強的掛在哪。荷包裡是我給他求的平安符。


 


他給我求過,後來我也給他求了。隻是我的不太靈驗,終究還是沒能保他平安順遂。


 


我掏出我的那枚和他那枚被燒了一半的平安符疊放在一起。


 


回憶被拉遠,我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年我得了病,那是什麼病呢?大夫也說不上來,隻說我活不過今年夏天了。


 


齊晟知道後一聲不吭的去了南山,他是最不信鬼神的。


 


但那次他拜的比誰都要虔誠,南山有三千七百六十四階臺階,他便磕了三千七百六十四個頭。


 


跪到一半,便下起了暴雨,任憑誰勸都沒用,他硬是在暴雨中上了山頂,為我求來了這枚平安符。


 


許是神仙真人被感動了,後來我的病便真的好了。


 


到了冬天,病的險些要S的人成了他。


 


饒是知道沒用,我還是學著他去南山跪拜,替他也求來了一枚平安符。


 


他們都以為,我會和齊晟成親,然後生一窩的娃娃。就連我之前也是這麼以為的。


 


但那次之後我便和齊晟斷了聯系,轉而纏上了沈聽白。


 


那時沈聽白還隻是不受寵的九皇子,他什麼都不會,在後宮裡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在遇見我之前他沒吃過一頓飽飯。


 


我偷偷求了阿爹來教他策論,請了我師傅教他習武。我一步步陪他走到今天,用了我五年的時間。


 


在我的原計劃裡,此時我應該和齊晟有了孩子。但我們再沒有以後了。


 


8


 


沈聽白指了馮巍來做副將,馮巍這人脾氣有些怪,但卻是個實打實的良將。若不是沈聽白,他該是沈鶴的左膀右臂,要我說沈鶴遠比沈聽白適合當這個皇帝。


 


但命運的安排,我們都沒能反抗成功。


 


齊晟留下了很多的東西,地圖、手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齊晟很愛西迄,也很愛西迄人。他了解西迄的每一處,哪個地方易守難攻,哪個地方最適合包抄他都寫的清清楚楚,大月蠱毒的解法他都知曉,就連西迄百姓他也造了個冊子,上面寫了每個人的情況。


 


託他的福,我省了些力氣去調查這些。


 


等我終於砍下大月首領的頭顱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


 


大月退兵了。


 


這半年對百姓的傷害無疑是最大的,戰後的土地一片蕭條,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能再長出糧食。


 


齊晟的S因一直是個謎,軍中的人統一口徑說齊晟是追擊敵人時深入了大月腹地,被人埋伏了。


 


他們的回答太完美了,不管問了多少次都是這個回答,這讓我越發相信齊晟的S不簡單。


 


直到回京前一晚,十三秘密帶來了一人。


 


是一個上了些年紀的阿婆,我曾在齊晟的冊子上見過她。


 


「程阿婆?」我試探性的開口。


 


「崔將軍!阿晟他S的冤啊!」程阿婆撲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忙上前將她扶起,從她斷斷續續的話中我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齊晟根本不是在戰場上S的,他被人中了蠱,清醒時又被一刀刀剜了身上的肉,他是活活疼S的,據說臨S前齊晟還SS攥著那枚荷包。為了掩人耳目他們還放了一把火,等齊晟被燒的面目全非辨認不出後才停手。


 


他尋了一冊子的解蠱的法子也沒能救的了自己,他應該也沒想到自己會S在一起經歷過生S的將士手下吧。


 


那些動手的人現在最少也是個校尉,也不知他們午夜夢回時有沒有夢到齊晟來找他們索命。


 


十三問我那些人要不要處理掉,剛打完仗,S些人很正常。


 


十三手裡拿了兩把砍刀,等我點頭後就要動手。


 


「先留些日子吧,就這麼S了,太便宜他們了。」


 


我放下擦拭劍身的帕子,重新給齊晟的那把劍編了個穗子。


 


9


 


我夢見了齊晟。


 


他帶我去看了瀑布,獵了兔子,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兒時。


 


策馬揚鞭時,我又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崔烯!敢不敢同我比一場,我要贏了你可得答應我一件事。」


 


「比就比!」


 


我策馬追上他,風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


 


不知陽光太刺眼還是被齊晟的笑迷了眼,總之,我輸了。


 


一向要強的我心甘情願的輸了這場比賽。


 


我們牽著馬慢慢走著,突然齊晟停下了腳步。


 


「我該走了。」


 


「走去哪?就不能不走嗎?」我怔愣在原地。


 


我知道這是一場夢,可我不願醒來,我寧願溺S在這夢裡。


 


「你說了要答應我一件事的,不許反悔。」齊晟望著我,從他的眼中還能看見我的倒影。


 


「崔烯,回去吧,回你該去的地方,繼續你的人生。別被過去的事影響。」


 


「你不要我了是嗎?」眼淚奪眶而出後,我才想起來是我先不要他的……


 


我眼睜睜的看齊晟離我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大霧中。


 


再醒來時,我滿臉都是淚。


 


是我先不要他的啊……


 


10


 


六年前,我 13 歲,齊晟 14 歲。


 


待我及笄禮過後,我們便要定親了。


 


變故就發生在我生病的那個夏天,病是好了,可我的腦子裡多了一個系統。


 


他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隻知道它要我去替沈聽白謀劃鋪路,他說我這種叫工具人。


 


沈聽白隻是不受寵的皇子,為他得罪樹大根深的太子,自然是不值得的。


 


系統總會給我發布一些任務,我並不理睬,照舊過我的日子。


 


我以為隻要我不理睬他,它便沒了辦法。


 


但它也有些折麽人的法子,我拒不完成任務時,他就會讓我渾身麻酥酥的,嚴重時我總會突然昏厥,連太醫也找不出原因。它說這是電擊。


 


【別反抗了,這就是你的命運。】


 


可我最不信命了,我咬S不肯松口,想著大不了就是一S,沒什麼可怕的。


 


可直到那年冬天齊晟險些病S過去。


 


系統說我不會S的,但會有人替我S去。


 


這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系統是懂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


 


【隻要你順利幫沈聽白登基後,我就會離開,到時候怎樣,就隨你了……】


 


我總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若是我成功後,齊晟還沒有成親,我們或許就還有可能。


 


現在我們之間唯一的阻礙沒了,我們也再沒有以後了。


 


11


 


我曾想過為什麼我們就走到這步了呢?我想不明白,可能怪這個非要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世道,但我最恨的還是沈聽白。


 


在我看來,沈聽白是造成我一切痛苦的根源。


 


如果沒有沈聽白,可能就沒有這個系統,我也就不用豁出全家人的性命去給他搏一個皇位了,我也不用拋棄齊晟。


 


那我現在應該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應該是幸福的。


 


可就在我即將碰到它時,這個名為幸福的泡泡碎了。


 


我第一次見沈聽白確實是帶著些恨意的,但當我看到他瘦骨嶙峋卻依然強撐著保護自己的時候,我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小孩的世界裡沒有絕對的善惡。我從小在愛裡長大,習慣性的朝著周圍散發著善意,也可能是當時的沈聽白實在太慘,總之我沒那麼恨他了。


 


我在心裡勸著自己,反正任務結束,這個系統就要走了,到時候我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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