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漾出生在朝廷與南詔的戰場上,家中親人將士每每因戰事而S傷,耳濡目染,最為不喜南詔人。
我吃了一口蜜餞,並沒有幫高伽羅出頭的想法,雖則我也看不上王漾的做派,但也不願將我的慈悲心給這個搶奪他人未婚夫的人。
我離得比較遠,隻隱約聽到王漾說高伽羅弄湿了她的衣裙,要高伽羅道歉。
高伽羅拒不道歉,口中用南詔語說著什麼,王漾伸手便是一巴掌,拔高聲音盛氣凌人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說我?」
這回我聽清楚了,大約是高伽羅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偏偏王漾聽得懂。
高伽羅氣急了,跳起來便亮出刀來。
翟櫻吸了口氣:「天啊,她怎麼敢帶刀進來。」
園子看似一派祥和,實則有許多暗衛,高伽羅的刀剛一拿出來就被暗衛押起來。
經過我時,高伽羅眼神一亮,用南詔語說:「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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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做沒看到。
想做顧家這種門第的兒媳,該做的一樣都不能少,她連這種場合不能帶刀都不知道,也未打聽在場諸人的喜怒,便是連衣服都不曾換過,可見她從內心便不願與我們有所瓜葛,偏又非來不可。
餘光看到高伽羅用輕蔑的眼神看我,似乎在說:「你也不過如此。」
我笑笑,我就是不過如此又如何?
顧家長輩不願認她,她便被帶到竹林那頭,交給了顧錦西。
聽說顧錦西當場便要帶她回家,卻被顧家安排的小廝拖住,一時出不去。
高伽羅則被客客氣氣地送出了門,這已然是看在顧家面子上了。
4
和翟櫻幾人說了會子話,到了施展才藝的時刻。
因著男女被隔開,好些才藝看不到,隻餘寫字、畫畫、作詩可傳閱。
我在山上跟著師傅學藝,除了琴藝普通,別的可不輸任何人,但我不想展示,師父曾說過,教我和師兄為我們以才藝傍身,去生活,去享受,去快意人生,不是讓我們炫耀的。
我深以為然。
然而長公主的面子不能不給,我隨手畫了幾隻毛茸茸的小雞便交給侍女。
翟櫻打趣我:「別人都铆足了勁要揚名,隻有你明明能輕松贏,就是不使力。」
我搖頭:「要那些虛名做什麼?」
便是此時,王漾不知為何又來找我的麻煩,指著我的畫作笑彎了腰,「阿萸這是畫的什麼?便是畫藝不精,也不能如此敷衍啊。」
我淡淡道:「小心笑掉頭飾。」
王漾討了個沒趣,「哼」了一聲走了。
半個時辰後,我面前擺了一張顧錦西的字,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我瞧了一眼,捏著手中用來計票的花。
竹林那邊卻是傳來一陣騷動。
與我一起的趙曉兒低聲說:「聽說是陸世子來了。」
我心裡一動,聽得翟櫻小聲驚呼:「可是那驚才絕豔,但至今未曾定親的陸宴。」
趙曉兒說:「除了他還有誰?前陣子聽說他回師門了,不知怎的又回來了,可巧長公主設宴,他便來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作畫。」
竹林那邊不知為何安靜了片刻,又嘈雜起來。
我正要投出手中的花,對面來了一個侍女,拿著一幅畫。
「陸世子讓奴婢傳話,他說見這小雞畫得十分傳神,冒昧補全,那邊公子們也都投了這幅畫。」
翟櫻悄悄推了推我,小聲說:「這不是你的小雞啄米圖嗎?」
是我的畫,卻又不全是。
有人為我的小雞啄米圖添了背景。
寥寥幾筆翠竹,幾顆青石,這畫便有了生機,小雞也似靈動起來。
一看就是師兄的手筆,他這是在給我解圍。
長公主拿在手中細細欣賞,片刻後,撫掌笑道:「我欲將此畫作為今日魁首,諸位意下如何。」
在場諸人自是贊同,也都投了花,去欣賞起畫來。
王漾氣得橫了我一眼,許是覺得讓我出風頭了,便建議快點開席。
我並不介意,依舊挨著翟櫻將飯菜吃了,長公主便教貴女們各自散去,玩到盡興再各自歸家去。
趙曉兒幾個想去泛舟,我和翟櫻欲找個清靜地說話,便就此分開了。
走到途中,翟櫻又被長公主叫走了。
我尋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小桃從隨身的錦袋中拿出一壺酒,微風拂面,很是愜意,我不由閉上眼睛。
後方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我睜開眼,「可是師兄?」
今日園子裡的人,也隻有陸宴能在我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近身。
陸宴從我身後轉過來,一襲素雅長袍,眉眼恣意風流,笑意淡淡地望著我:「師妹。」
我不由也笑起來:「師兄,真是好久未見了。」
5
我和陸宴是同門師兄妹。
師父的徒弟隻有我二人。
我小時候經常生病,好幾次命懸一線,父親和母親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找到師父,將我託付給他。
師父收了我,隻有一個要求,十歲之前不得回京。
山上已經有了一個師兄,便是定安侯的兒子陸宴。
陸宴幼年喪母,定安侯雖極為愛重這個兒子,百般照看,可陸宴還是險些著了繼母的道。
無奈之下,定安侯將他送上山。
那時我五歲,他七歲,我們一同在山上住了三年。
師父教我們功夫、權謀,以及琴棋書畫。
師兄都學得很好,而且學得很輕松。
唯有我,除有些武學天賦外,其他幾項都學得甚是辛苦。
師兄十歲時下山,已是文武全才,我卻還在苦學權謀。
自那以後,師兄便大半時間在山上度過,小半時間回侯府度過。
那位曾經能掌控他生S的繼母也被休了,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
師父很忙,很多時候教我的人都是師兄。
我還小的時候,他總將我抱在懷裡,明明自己還是小孩子,卻總能將我哄得不哭鼻子。
他飽讀詩書,精通琴棋書畫,舉止斯文,言談溫雅,總能讓我那躁動的心沉澱下來。
師兄待我極好。
那時我餓了,師兄去一趟山林,回來時總拎著野味,我興致來了,師兄便陪我在山頭看日出,我收到顧錦西的信開心了,師兄又撫著我的頭發輕聲嘆息……
我下山後也總有小半年時間在山上陪師父和師兄度過,師兄也總在山上等著我。
再長大一些,我才帶著小桃遊覽山水,那時我就想好了,嫁給顧錦西後,我再不能這般肆意,不如趁著年華大好,多看看這山水田園。
隻是我做好了準備,顧錦西卻不要我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委屈。
陸宴微皺著眉頭,輕聲一嘆:「我都聽說了,我們阿萸受委屈了。」
「師兄真是,我本來沒有多委屈,你一來,我突然就委屈了。」
陸宴走近了些,撫上我的後腦,將我的頭輕輕帶到他的肩膀上。
「委屈便哭,師兄總不會笑話你,隻一樣,哭過便放下可好。」
我真的哭了出來,實是太委屈了些。
招惹我的人是顧錦西。
說要愛我護我終生的是顧錦西。
向我求親的是顧錦西。
到頭來,要同我退親給我難堪的也是顧錦西。
「你們在幹什麼?」忽地傳來一聲怒喝。
我擦掉眼淚,扭頭一看。
顧錦西站在不遠處,雙目微紅,手中緊緊抓著一根花枝。
在我扭頭的瞬間,花枝「咔嚓」一聲斷裂。
我彈了彈衣袖,「敘舊,顧二公子有事?」
顧錦西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最後怒道:「光天化日,你二人在此……簡直有傷風化。」
我正要斥他,陸宴向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淡然道:「比不得顧二公子當著京城百姓與未婚妻的面與那南詔女子摟抱,也請顧二公子看清楚,這裡有三人,婢女也是人。」
小桃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顧錦西無言以對,又指責道:「阿萸,你我兩家是世交,你怎能眼看著伽羅被人欺負?」
原來是因為這事來找我。
我懶得解釋,回了一句:「有話說話,沒話別硬說。」
陸宴回頭彈了我腦門一下:「你這眼光,可真是不太好。」
說罷回身斥道:「那南詔女子在城門口可是想要阿萸的命,我們師門斷沒有以德報怨的規矩,阿萸亦不是任人欺凌之人,你最好收回自己的心思,再有下次,我叫那南詔女子哪來的回哪去,至於你,你可回去問問顧錦城,他保不保得了你。」
顧錦西沒有回他的話,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與他過去惹我生氣時看我的眼神一樣。
陸宴跨了一步,擋住他的目光,冷淡地說:「顧二公子,請。」
顧錦西走後,我從陸宴身後走出來:「待此間事了,我想回北疆,如今正是夏牧場開放的時節,北疆的景致美極了。」
陸宴伸手幫我理了有些散亂的發絲,手指無意中拂過我的臉,我立時怔愣,恍惚聽到他說:「既回來了,便多住一些時日吧,那夏牧場,明年我陪你去便是。」
我正要說話,翟櫻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萸,你在裡面嗎?」
「說定了。」陸宴一閃身就失去了蹤影。
6
京城的市井傳聞一件接一件。
近日最為驚人的便是顧家二公子與南詔高伽羅的事。
顧錦西用盡畢生珍藏向高伽羅求親。
顧家管不了他,又不能再打他一頓,便給了他個院子,從此隻當沒這個兒子罷了。
二人擇了個最近的吉日成婚,可惜門庭寥落,顧家竟無一人去觀禮。
婚禮當日,我的馬車路過那間院子,車簾微動間,我看到顧錦西穿著紅色喜服正要進門,隻是不知為何,臉上的笑意有些虛浮。
似是感覺到我的視線,他看向我的馬車,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移開目光,想到十歲時第一次回京,隨爹娘去顧家,就見到了顧錦西,那時他看我的目光很是驚喜,一句「這位妹妹好生俊俏」,挨了顧尚書好一頓鞭子。
十一歲再次回京時,他就等在城門口,揣著一個烤得十分軟爛的紅薯遞給我。那年回京我才知曉,他同所有人說他喜歡我,想要我做他的小媳婦。
十五歲,他依舊在城門口等我,見到我便紅著眼睛說:「父親要給我說親了,可我隻願同你在一起,你可願意,你若願意,我便同父親說去。」
我紅著臉點頭,他開心得跳起來,頭頂到車篷,鬧了個紅臉。
後來他領了差事,去了一趟南詔,再回來時,身邊就有了高伽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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