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小太監等我一會兒,讓我梳個妝。
「哎呦我的姑奶奶,等不得啦!您一走,陛下就氣不順,今日早朝被人觸了霉頭,已經砸了一個博古架了!您再不過去,就要出人命啦!」
「御前失儀,總是不美。」
「姑奶奶唉,陛下眼裡,您就算披個麻袋片兒也美!」
等我散著頭發、穿著素服跟他上車的時候,他的表情又十分復雜,那眼神似乎在說:倒也不必真的披麻袋片兒……
我卻很自信:「到底什麼事兒,你跟我講講。」
「幾位宰輔……逼陛下立儲。」
也忒心急了些吧,皇長子是庶出,記在皇後名下罷了,而皇帝自己,才二十一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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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有數,看著小太監復雜的眼神,對他莞爾一笑:「我今兒若是能活蹦亂跳從武德殿出來,你便認我做幹娘吧。」
這小太監看著也就十五六歲,清俊又機靈,能挨這一刀,入宮,問都不用問,定是個苦命的孩子。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小太監急了,「兒子不許你這麼咒自己,幹娘!」
好家伙。
這順杆爬的速度,難怪小小年紀混成了小皇帝面前的紅人。
我嗤笑一聲,把他招了過來,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他飛速地點著頭應下。
「幹娘聰慧,定能把陛下哄得高高興興的。」
入了武德殿,殿內倒是一片安靜,隻有一地碎瓷,格外引人注目。
我走到小皇帝面前,他看著我這一身軟塌塌白慘慘的素衣,看著我未施粉黛的素顏,披頭散發的樣子,愣了一下。
哪個妃嫔為了見他不精心妝飾,穿成這樣就來見皇帝,不要命啦!
然後我大手一揮,小太監屏退了宮人,殿門關上的瞬間,我一身素衣簌簌滑落,露出裡面早準備好的乾坤。
再下一刻,我兔起鹘落,把小皇帝直接撲倒在了御榻上。
他眼裡的驚愕在那一瞬間轉變成了欲火。
接天蔽日,焚盡一切。
憤怒的小皇帝格外美味,我一邊享用,一邊笑。
他這樣憤怒,我卻在笑,他更是越想越氣,氣到後來,自己也覺得無趣,終於在我撓了他三下痒痒肉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股氣一泄,事情就算過去了。
他罵了一聲:「呸,一群老匹夫,朕才二十出頭就想逼朕立儲,這是在咒朕早S嗎?」
罵出來了,也就好了。
他罵這一句的時候,語氣裡甚至已經沒有了多少憤怒。
我順了順他的頭發,淡然而篤定地說:「不會的。」
他冷笑:「是啊,他們也這麼說。」
我一臉嚴肅:「我可是有根據的。陛下這樣神勇,自然是因為血氣充足,血氣充足,當然會長命百歲啦。」
他被我深深取悅到,得意地笑到胸腔都在震動,到最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咳了一聲才轉過頭來,把我摟在了胸前,好半晌,另一隻手探到了我的小腹,摩挲了幾下,突然說:「這裡面,會不會已經有了朕的種?」
我一僵,而後笑道:「還是不要了吧。」
小皇帝眼睛都立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哀哀道:「此時有了,是誰的,我也說不清呢。」
「他還敢碰你嗎?」
「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他為什麼不敢?」
小皇帝目眦欲裂,連說了三個好好好。
我的夫君吶。
坑我已經給你挖好了。
等小皇帝把你推下去,填上土。
我會為你流幾滴淚的。
11
沒幾日,小皇帝就下旨給夫君調了任。
明升暗降的手法,去千裡之外的嶺南。
特意囑咐,不許帶家眷。
夫君的臉綠了,又變黑,黑了,又變白。
婆母衝出來,抱著她的兒子哭。
我說要麼我去求陛下特許她跟著赴任吧。
夫君也熱情邀請他娘一起上路。
而婆母當即表示自己歲數大了受不了這車馬勞頓,就不去了。
母慈子孝啊。
12
不出意外。
夫君在赴任路上,出了意外。
婆母指天怒罵,我則掉了兩滴鱷魚眼淚。
當然啦。
也不能說都是鱷魚眼淚。
那年春日,他跨馬遊街,我在二樓胭脂鋪子往下看,正看見他對我回眸一笑。
後來我對爹爹說,這就是我想要的郎君。
爹爹就去榜下把他捉來了。
說,是個狀元呢。
嫁過來的時候,我是真的真的很歡喜,真的真的很驕傲啊。
後來是什麼變了呢?
後來什麼都變了。
他的心,變了。
我的心,也變了。
物是人非,我們都變作了從前的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13
夫君S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做一個噩夢。
夢裡夫君把青川捆在刑床上,用紙蒙著他的臉,一滴滴在上面滴著水。
孩子無法呼吸。
我想去救他,卻不能。
夫君陰冷地笑,說除非我自缢,否則他就讓我眼睜睜看著青川S在我面前。
重生以來,我拋棄了前世所相信的一切。
我努力做了這麼多。
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改變一切了。
但一切都是徒勞,我被逼在絕境,面前是白綾一根,孩子被他掐在手裡,不能呼吸。
夢總是這樣不講道理,夢裡的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可以不用聽他擺布,根本意識不到即便我自缢他也不會讓孩子活,我隻知道害怕,我隻知道無助,我隻知道絕望。
夢裡那間逼仄小屋猶如前世的護城河水,冰冷徹骨,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被逼著站在凳上,把白綾放在自己頸間。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驚醒。
醒了,卻起不來。
仿佛惡鬼壓床,安枕不能。
那天,醒來時正值夜半。
我聽到有人摸著我的額頭,問我怎麼了,一身的冷汗。
是小皇帝。
我牙一咬心一橫,把眼閉緊了,又努力去回憶那個夢。
好半晌,夢終於續上了,我回到了那間逼仄小屋,回到了頸間三尺白綾之前。
我雙手握住白綾,握緊。
然後一腳蹬開凳子,衝著夫君的方向蕩了過去。
我在此時松開了手。
他直接被我踹翻在地,肋骨塌下一塊,嘴裡嘔出血來。
我卻看都沒看他,轉身就拿下了青川臉上蒙著的紙。
孩子大口喘息了幾聲,緩了過來,坐起身,衝我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而後我才轉頭去看他爹。
他一邊大口吐血,一邊怨毒地罵著「毒婦」。
我看他這副樣子,不想讓孩子看他,把青川抱在懷裡捂住眼睛:「別看。」
可青川掙脫了我。
他不發一言,隻靜靜地看著這個想要置他於S地的父親。
羅世賢的破口大罵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回望著他的兒子。
他呆呆地看著孩子靜水沉淵一樣的眼睛。
他睜著大大的眼睛,靜靜地咽了氣。
14
醒來之後,我發現小皇帝正緊張地看著我。
我立刻投入他懷中,也不說話,隻是哭。
他笨拙地拍著我,說太醫他已經叫了,又問我是不是做了噩夢。
我說我夢見夫君要S我。
他說你怎麼知道。
我訝然抬頭,隻聽他說:「他們早做了局,想造成朕逼奸你致S的假象。朕自然不能讓他們得逞。害怕你知道了傷心,就沒和你說。」
原來一個人若是真正在乎你。
就不會等到你出了事,再來亡羊補牢。
他會在風雨灑下之前悄悄撐上傘,不讓你沾上半點。
我想起那一鍋臭魚羹,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流得更兇了。
15
太醫來了,診出喜脈。
我一僵:「不能留……」
「怎麼不能!」小皇帝怒發衝冠,「這孩子就是朕的,朕心裡清楚!」
太醫額頭上熱汗直流,顯然並不想知道這些,又被迫聽了一耳朵。
我說:「陛下,皇家血脈,不容混淆。留下他,可以,但他隻能以羅世賢遺腹子的身份活下去。」
小皇帝知道我說得有理,但眉頭依然能夾S蒼蠅,好半晌,才道:「羅世賢已S,你現在可以名正言順進宮。」
我搖頭:「絕不可如此。我若是入了宮,豈不是坐實了陛下君奪臣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就不能由著自己心意行事嗎?」
「陛下已經由著自己的心意把他幹掉了呀,」我笑著撫了撫小皇帝的胸口,「讓我進宮,又能怎樣?會比如今快樂嗎?您讓我行走在外,就是多了一雙看這天下的眼睛。往後, 茶樓裡說書說了什麼有趣的,我講給您聽;街市上唱曲兒的唱了什麼有趣的, 我學給您聽;城裡城外,有什麼熱鬧, 我還是可以講給您聽。想我了,您就讓小喜子來接我。我還能不來嗎?」
小皇帝胸口這口氣總算是出去了。
後來有人問我, 為什麼不母憑子貴, 幹脆進宮奪嫡。
我說何必。
皇帝此時對我大約真是真心的。
但當初的羅世賢, 對我未必沒有真心。
隻有真心,才有機會變心。
父母之命, 舉案齊眉,若不曾有過心,如何變心?
我不想把自己的命運賭在一個男人的良心上。
羅世賢S了, 婆母癱了, 我在羅府掌著家, 風光無限。
何必入宮去給皇帝做妾。
如我所願, 孩子是個女孩。
恰恰是不能進宮, 讓皇帝對她別樣寵愛。
其他公主, 都無此待遇。
15
後來我聽說壽山公主又盯上了別的郎君。
羅世賢的S,沒激起她半點痛心。
由於我出入宮闱, 頗是得寵,枕頭風極靈, 引得不少官員給我送禮, 她還來和我示好, 想要送我兩個倌兒,說以前玩了我的男人,虧欠我,現在補補。
我敬謝不敏。
皇帝盯得緊, 她這純屬給我挖坑。
可彼時他摟著面首無數、夫君換了三茬的壽山公主,高高立在城樓上。
「(雲」S我的孩子,不過是順手為之。
她的視角看來,不過是碾S一隻蝼蟻。
後來我安排了一下,她縱欲過度S在了男寵床上。
她看他們如蝼蟻,她偏S在蝼蟻手裡。
在理。
16
很多年以後,青川問我,我是不是為了他才拒絕入宮。
我說不是。
騙孩子很容易。
吃一些生而為人避不開的苦, 然後把一切都說成是為了他好,要挾他綁架他一輩子,很容易。
但我不想做另一個婆母。
也不想讓他做另一個他爹。
我說:「娘不進宮, 是因為娘覺得宮外的生活更自由。娘護著你, 是因為娘看見你歡喜很開心。一切都是出於本心, 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你不需要愧疚,不需要覺得沉重, 更不需要覺得虧欠。同樣,娘也不想因為自己沒有三從四德, 就覺得對你虧欠。娘背負自己的人生, 你隻需要背負你的人生。從今往後, 海闊憑你躍,天高任你飛,這天地之大, 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青川笑了。
我也笑了。
奶娘抱著的小寶寶,看我們都笑,也笑了。
雲淡風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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