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等他說完,我們一行人轉身就走了。
果然。
天下的算命先生都是一樣的話術,連自家人也信不得。
不多時,裴舜和殷離進了絲織坊。
我側眼瞄了下傅以漸的黑衣,他這件繡著銀竹的袍子確實穿了有些時日了。
裴舜又開始了話痨屬性:「說起來,兩位師兄的喜好可謂鮮明,傅師兄隻穿黑衣,沈師兄偏愛白裳,要我說該多學學我們小殷離,整日各色衣衫,多麼風流倜儻啊……」
聞言,我忽地不想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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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以漸早已恢復了平日的少言寡語,倒是沈二展開折扇,微微一笑。
「還不是有人臉盲,故而隻能用這種法子認人。」
殷小三如傻子般,直愣愣地張嘴:「诶,原來是刻意為之嗎?」
沈二咂舌:「小離,原來你是真的樂意穿紅戴綠地招搖啊。」
「想打架是不是?」
殷離眼神逐漸暴躁,手覆上腰間的劍柄。
沈懷玉毫無兄友弟恭的自覺。
他啪地合上扇面,含笑對上殷離的眼神:「你大可一試。」
眼看兩人要鬧騰起來,我趕忙上前勸架。
殷離把臉一抹,轉頭換上了楚楚可憐的語氣:
「娘親~」
我實在害怕聽到這個詞,忙道:「你有話好好說。」
「哥哥欺負我,不給人家買衣服~」
殷小三,你剛才的狂傲呢!
見我不吱聲,他又開始攻擊我:「你到底幫不幫我?!」
我一轉身,躲到傅大狗的身後。
殷離沉默了。
「咳咳,傅狗……傅以漸,你身上衣裳確實好久沒換了。」
再次對上老大,我心裡還是蠻別扭的。
他歪著頭,黑漆漆的眼看過來,似乎有些困惑。
「怎會?
「你上次說這件衣服襯我,因而我買了好幾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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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你這什麼直男的衣櫃?
最後,我給每個人都挑了好幾樣,才出了鋪子。
這幾人身量極高。
我被人撞了下肩頭,再回頭人就走前面去了。
隔著人群,意氣風發的年輕劍修們相談甚歡,澄澈的眼眸下,更懷有萬千豪情。
我心頭似乎有什麼靈光閃過。
但什麼也沒抓住。
我莫名有點失落,縱使有驚心動魄的交集,我卻始終如過客般,終有一日與君道別。
忽地,殷離察覺我落在後面。
他張嘴就罵:「林晚!你愣著幹嘛呢!要小爺背你?」
「來了。」
又溜達了許久,裴舜提議去江上觀萬千明燈升起。
一行人坐著畫舫行至江心,周圍果然沒那麼吵鬧了。
我正埋頭吃著酒菜,忽然想起一件事。
「名劍大會是不是又要到了?」
幾人寂靜無聲。
傅以漸忽然望向沈懷玉,語氣平靜且挑釁:「這一次,我不會讓你了。」
「?」
無形的S意頓時散開。
我小心翼翼地覷沈二的臉色,他面上仍是雲淡風輕的笑。
動作都沒停頓一下。
我稍稍放下心。
等沈懷玉咀嚼完春餅後,矜貴地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才平和地開口:
「打一架?」
「???」
你們劍修說打就打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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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白衣翻飛。
冷然的劍光閃過,蕩起陣陣水波。
另外一抹黑影的氣勢也毫不遜色,兩指在銀劍上一劃,挽起的劍花立刻挾著紛紛霜雪,那一劍,天地也為之黯然失色……
畫舫被殷離布了陣法,卷起的江水與劍意都被擋在屏障外。
然後,我又沒忍住嘴賤:「殷小三,你天賦是最好的,為何不入宗門拜師,與他們爭個高下?」
他平靜地抬眼:「還記得你上次去後山挖蘑菇吃,結果拉著大壯跳了一夜舞嗎?」
我若無其事地扭頭,繼續看那邊的打鬥。
月下兩道黑白身影散開又交匯,宛若太極的兩儀,彼此纏鬥不休……
回岸時,我好奇地問了一句:「踩在江水上是什麼感覺?」
船外傳來細碎的響動,我探頭去看,水面上已經結了薄薄的冰。
傅以漸聲音極輕:「那便走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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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便踩著薄冰回去。
江上淡霧漸起,寒氣漸漸侵入薄薄的秋衣。
幾個人挽著手臂徒步走回去,竟也不覺得冷。
行至半路,沈二忽然開口道:「林晚,你腳冷不冷?」
「還好吧。」
涼風襲來,他墨發間的紅色發帶被揚起,在白衣上格外扎眼。
「我記得你月事快到了吧?」
不等我回他,身旁的傅以漸已經蹲下身子,向後伸手:「上來。」
傅狗子的肩膀很寬闊,仿佛能承受任何苦痛,甚至還有帶著別人走出來的無懈可擊感。
我伏在他背上,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的樣子。
當時,我本以為都是虛幻的紙片人,不會有心理負擔。
但和那一雙驚惶悽涼的眼對視後,我便知道狠不下心了。
這事,真不行。
於是我放下棍子,對傅小漸冷聲道:「S不了這頭豬,就把你丟在亂葬崗,我林晚不要沒用的孩子。」
真好,他們已經成了很出色的大人。
抱著這樣的念頭,我沉沉睡去,再也沒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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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我被人一巴掌打醒了。
我焯,誰那麼沒素質?
剛想睜眼起來開罵,卻見殷小三紅著眼捏著我的肩膀:「林晚,你是豬嗎!你都睡三天了!」
我呆呆地坐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賀師兄的話,系統的話忽然回響在耳畔——
「林晚,你不會愛上這裡的生活了吧?」
「別忘了,你最初的目的是什麼!」
我揉了揉發熱的臉頰,心說這小子不會伺機報復吧。
「你把傅哥兒和沈二叫來,我有事同你們商議。」
等到三人齊聚榻前,我清了清嗓:「其實,我是天上的仙女,特來普度眾生,前幾日父神催我返回天庭了……」
沈二從未這般失態地打斷我的話:「林晚,你要S了是不是?
「賀師兄說,他已經看不到你的命星了——」
我嘆了口氣。
「那換個說法吧。
「我本不屬於這裡,現在我要回另一個世界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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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在那樣幾道注視的目光中,喝下一大碗烏漆嘛黑苦得要S的湯藥。
天S的系統!
不帶我走就算了,還不讓我活久一點!
總算把藥都喝完了,我剛閉上嘴,胃裡便一陣翻湧。
正要吐出來,一顆甜絲絲的蜜棗塞進了我的嘴裡。
接著,我被強硬按在一個帶著清冽氣息的懷裡。
沈懷玉輕緩地拍著我的後背,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晚晚,你會好起來的,不要怕。」
他的手在細微地顫抖著。
我嘆息著,放任自己埋進溫暖的懷抱中。
我騙你們的。
我也不知道S後會去哪裡。
有一簇火照進了黑暗。
牽引著其中的人走向更坦闊的道路,教他們知曉世間的瑰奇萬千。
如今這縷寂靜的火光即將燃燒殆盡。
幸而他們已經足夠強大,不再懼怕漆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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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衰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自己卻無時無刻不感受著身體的虧空。
渾身使不上勁,整日閉眼多,睜眼少。
而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幾個兔崽子破碎的神情。
思及此,我的額頭又開始一陣陣地發痛了。
我顫著手,向床邊的茶水伸出手。
喉口忽地一甜,我往桌角一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我一邊咳,一邊咒罵。
狗日的系統,我S你全家!
許是我的怨念太過深重,再次陷入沉睡後,那道無機質的聲音在我腦海裡炸開:
「哼,廢物,你大爺我來看——我焯,林晚,你們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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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腦袋忽然被注入一絲清明。
我忍著耳畔的尖銳爆鳴,勉強地睜開眼。
床下,幾人衣衫不整地或坐或躺著。
我一陣呵呵:「養蠱啊,不是讓我養反派嗎?在你走了之後,他們全都黑化了。」
系統沉默了會兒,拒絕了我的嘴仗。
「先等我接收下這段劇情。」
這一看就是大半天。
隻是它看就算了,邊看還邊發出怪腔:
「哎喲!
「啊這?
「神經——我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個?!」
我忍無可忍地打斷它:「你就看最近幾天的事就行了,總之就是我快S了,他們快瘋了!
「你他嗎快點把我救好,我要受不了了!」
系統發出一陣嗞嗞的電流聲,疑惑道:「為何要救好你?
「逼他們成魔,不正是我們的目的嗎?」
我忽然失了言語。
伏在榻前的傅以漸緩慢地睜開困倦的眼。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細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晚晚,是不是被子又涼了?
「你抖得好厲害。」
我偏開臉。
不遠處,案幾的瓷瓶中,有一朵黃色小花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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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歸任務中,我卻無須再動手。
隻要一言不發地躺著,便能看到系統給的進度條日漸增長。
系統似乎是對現狀很滿意:「看不出來,你這條命還挺有用的嘛。」
我舉起手,卻開始看不太清楚手指了。
屋裡也昏暗得讓人難以忍受起來。
「喂喂,你要幹什麼?」
嗓子從前日起就啞掉了,我無聲地說著:「我想出去走走。」
然而,勉力撐著身體踩在床頭的腳踏上時,我腳下如踩棉花般一軟。
我一遍遍試著站起來,卻一遍遍摔倒。
byd 狗系統。
我隻能雙手撐在地上,虛弱地喘息著。
傅以漸端著止痛的湯藥進門,很快發現了我的異常。
他腳步慌亂地把我扶起,似乎張嘴說著什麼。
真是難得啊,他竟然會這般失措。
系統有些看不下去了,開口解釋著:「這是殷離,你已經看不清顏色了。」
「……」
「林晚,快了快了,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靠在殷小三的身上,忽然虛弱地笑了。
「系統,你知道嗎?
「你想的事永遠都成不了了。
「我早就逼他們發了問心誓永不許作惡,一旦墮落成魔,便會有天道收了他們。」
聞言,系統頓時失態,提高了聲線:「你說什麼!」
我快意地笑了。
親手救回來的人,怎麼會舍得他們誤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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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窸窸窣窣的電流聲響個不停。
我隻是靜靜地笑。
驀地,系統忽然冷靜了下來。
「林晚,你和他們相處時就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嗎?」
我猛地抬眼:「什麼意思?」
系統嘖了一聲:「你們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一廂情願地當個殉道者,便以為能勾得他們為你甘願赴S……哼,幸而我早有預料,早早把你的情絲拔了。」
我一愣。
「如今的你就像閹了的太監,他們再怎麼掏心掏肺,你也不會動情。
「你注定要辜負他們的真心,如此,你還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們的好嗎?」
我攥緊衣擺,心一下子沉了。
怪不得他們的眼神總是那麼深沉,怪不得總喜歡管教我的一切,又怪不得……
我的心中總是空蕩蕩的。
永遠漠然地抽離周遭的一切,如江之蘆葦,漂泊無依。
我隻以為是我太過冷血,無法融入這個世界,並還為此愧疚著。
原來竟是這樣。
我竭力地平復心緒,氣憤地反駁道:「那又如何!
「我又不是為了當萬人迷才想去救贖他們的!世間情愛豈止男歡女愛這一種!
「隻要我活一日,必不讓他們反目成仇!」
縱使無情無心,可我仍憑借未泯滅的良知,做出了自認為正義的抉擇。
系統連連冷笑:「林晚,你以為這樣便能高枕無憂了嗎?
「隻要你活一日,他們就能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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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無力。
「你……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是想要毀了這個世界嗎?」
系統又不說話了。
等到我快睡過去的時候,才聽到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語:
「這裡有位面局的敵人,必須除了她。」
……
系統的計劃是在一個下雨天揭露的。
歸來的沈懷玉肩頭微湿,他緊緊攬著我,聲音興奮得顫抖:
「晚晚,我找到讓你活下去的法子了。
「魔域有一種長生蠱,我們去找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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