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後的地位實在是無可撼動。
她的父親、她的祖父、她的外祖父,都是在這個皇朝歷史上留下過赫赫威名的人物。
皇後是他們的親人,也是他們在朝中地位的基石。
所以皇後不能有事。
沈君柔在聽到阿悫的S訊後,一次都沒有哭。
她從前是個多麼愛哭泣的小姑娘,喜怒形於色,心事為人知,可是在她的兒子被人害S之後,她一滴眼淚都沒落。
兇手們在御花園大擺宴席,賞著牡丹,那邊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就像響在沈君柔耳中的哀樂。
但是她沒有哭,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喝著我給她煮的一碗蓮子粥。
我看見沈君柔一點點地枯萎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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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認輸,但這一次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再怎麼健壯生長的蓬勃野草,也有被人踐踏到無法再抬起頭的那一天。
我這輩子沒有懷過孕,之後也絕不可能嫁人生子。
阿悫是我第一個撫養長大的孩子
他確實是個好孩子,純良溫柔,秉性聰慧。
就算被宮裡條條框框的規矩束縛著,偶爾也會在我的膝蓋上摟著我的脖子撒嬌:「卿姑姑,給我做奶油蛋糕好不好?」
他的口味和他母親一模一樣。
我把他從一個小小的嬰孩哺育成一個小大人的樣子。
他是我未曾陪伴沈君柔初次生產的愧疚的投影,也是我真心實意的關愛凝結的化身。
沈君柔一蹶不振,但我沒有,我胸膛裡那蓬火燃得越發旺盛了。
那盆火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動力。
我憎惡這個王朝,憎惡這不把人當人的封建社會,也憎惡愚蠢的自大的皇後。
22
所以我打算把皇後給S了。
S人其實很簡單的,尤其我還是經歷過住院醫師培養的人。
我先是念了化學,後來又當了醫生,我知道一點點的植物碱就能輕易地置人於S地,甚至讓人無法查出來。
我沒有成功。
S的是四皇子。
其實我並沒有想S他,隻是他誤食了那份給皇後的食物。
但我也並不後悔,我的心仍然因為阿悫的S亡而痛得麻木,什麼都感受不到,在聽見四皇子去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的心甚至還因為歡欣而加速了。
我跪在了沈君柔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真可悲,我已經不會其他表達謝意、感激和離別的方式了。
我隻是說,是我幹的,你把我交出去吧!
我說你還能生,別忘了你是極品宜男相,你再生一個兒子吧,這樣你或許還是能當上你的聖母皇太後。
我已經聽見宮門外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是皇上和侍衛,我必須得抓緊時間把我想對沈君柔說的話說完。
「好好照顧自己。」我說,「內務府有幾個我信得過的人,你有事就找他們去辦。」
沈君柔一直沒有哭出來的眼裡突然湧出了蓬勃的淚水,我以為她會聲嘶力竭地罵我或者怪我,但是她隻是哭,那傷心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著慘不忍睹。
她好像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軟在地上,毫無皇室貴婦的儀態,哭得不顧一切,眼淚鼻涕全都湧了出來,屋裡隻有嗚咽號啕的聲音。
當皇上帶著人進來的時候,便看見沈君柔這個萎靡的樣子。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和衣領,就算S,也要走得有點面子。
我相信沈君柔一定會在我S後給我一份哀榮的,這麼想想也算安慰自己,其實我根本不相信什麼來生。
我聽見了沈君柔粗重的呼吸聲,在皇上面前,她第一次丟掉了她溫柔順從的假面。
她抬起了頭,眼裡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決絕和憤怒,她從未把這種態度在皇帝面前展露出來,此刻,她是真真正正的沈君柔,有著堅韌的、勇敢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她那已經被咬出血痕的嘴唇輕啟:「皇上,四皇子的S是臣妾所為,臣妾知罪。」
她擋在我面前,頭狠狠磕在了地磚上:「全是臣妾一人所為,請陛下處S臣妾,饒了臣妾身邊的人吧,也算給咱們的九皇子積福了!」
23
皇上嘆了一口氣道:「柔兒,你是傷心瘋了,這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皇帝的神色極其疲憊:「你說你害了四皇子,你是怎麼害的?」
沈君柔磕磕巴巴:「我、臣妾、臣妾給四皇子、下了藥——」
皇帝嘆了一口氣:「朕問過內務府的人,你從未接近過四皇子的吃穿用度,又能下什麼毒?」
他看著沈君柔,神色中出現了一種同病相憐的痛苦:「朕問過了,你這段時間都在宮裡待著,想必是傷心過度有些魂不守舍了。」
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淑貴妃S了四皇子,你可知?」
淑貴妃手裡藏著一把精巧的小匕首,借著探望四皇子的名義,把那匕首直接刺入了四皇子的心髒。
四皇子當場一命嗚呼,當著皇後的面,淑貴妃披頭散發,尖聲大笑:「你害得我沒有孩子,如今我們扯平了!」
皇後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尖叫起來,撲上去摟住了四皇子,可那血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四皇子S的時候還睜著眼睛。
他身體裡的植物碱還沒有來得及發作,我下的毒還在那黏黏甜甜的湯圓中尚未消化。
淑貴妃從沈君柔那句「身上的香味古怪」中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她在潛邸時便陪在皇帝身邊,自小又身體康健,從未有疾病,怎麼就懷不上孩子呢?
因為皇後長期以來一直在她燻衣服的香料裡下著藥。
皇後想得清楚,淑貴妃的地位僅次於她之下,皇後生四皇子的時候便傷了身,再也無法生育,若淑貴妃生出了比四皇子更為聰明的孩子,皇後又如何自處呢?
鬧出這樣的事情,便是皇後家裡再想掩蓋也掩蓋不住了。
皇後這些年來,戕害妃嫔,謀S皇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壓倒了皇後的脊骨,更由於四皇子的S,她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皇帝借著皇後的錯處,順手將她父親和兄長的封號褫奪了,皇後的娘家因為這件事情一蹶不振,倒是讓皇上的精神好了許多。
沈君柔也重新振作了起來,她帶著我一起去見幽困在居所裡的皇後。
又見到了當年賞沈君柔巴掌的那個嬤嬤。
24
「你以為你能當上皇後?」皇後冷笑,「你出身低賤——」
沈君柔不耐煩:「行了,翻來覆去就這句話。」
皇後仍然掙扎:「你以為宮裡會少了鮮亮如花的女人嗎?」
沈君柔厭惡地撇嘴:「那又怎樣?」
皇後的嘴唇顫抖起來:「你在說什麼?你難道就不難過嗎?你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皇上去別的女人那兒嗎?」
沈君柔放聲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麼還這麼蠢呢?在這種地方,女人就是棋子,一個物件的喜怒哀樂,誰會關心?」
皇後沉默了,受著夫為妻綱的教育長大的貴女,終於抬起頭:「我是不一樣的!」
她喘著粗氣:「我是正宮!你們不過是妾室——我們年少情深——」
沈君柔聲音冰涼:「你要是真的相信他,就不會親自動手S了我的阿悫,你心底裡根本就不相信他會保護你和你的兒子,所以你才自己來。」
我靜靜地看著沈君柔,從她身上我又看到了她那不服輸的生命力,她終究還是挺過來了。
沈君柔沒有再看皇後,隻是走到了窗邊。
從狹窄的窗口裡看出去,連天空也是被割裂開的。
沈君柔看著那支離破碎的天空,又看著她腳下匍匐著的皇後。
「其實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吧?」沈君柔靜靜地說道,「隻是你自己不肯承認。」
「你即使穿著鳳袍,也沒有人在乎你,你雖是皇後,但她也能是皇後,我也能是皇後。沒有人知道皇後到底是誰。」
「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
「你負責扮演端莊,我負責扮演溫順。」
「沒意思。」
「你要讓你的兒子當太子?本也是不可能的事,但你也去做了,不是嗎?」
她輕輕念叨:「既然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沒指望了,可我還有女兒。」
25
有一些人,天生就不怕困難,越是難,越是做不到的事情,她便越要去挑戰。
沈君柔是一個,連帶著她那兩個公主姬清和姬旭, 都學了她的樣。
姬清便是歡悅公主。
如果說阿悫天生聰穎, 可歡悅比阿悫更為聰明。
沈君柔沒有再去想懷孕的事情, 一方面是宮內的新人越來越多,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生育的後遺症已經漸漸顯露了,她懷孕得太早,接連生產間隔的時間又太短。
在這個年代裡,沒有消炎藥,也無法進行腹腔手術,太醫又都是一些為了保命的庸碌之徒, 隻說沈君柔若再次懷孕,那麼難產的可能性將會極大。
沈君柔不再去想這個事情,隻想著如何培養她的女兒們。
她央求我把教過她的東西全部都交給兩位公主。
我答應了, 白日裡, 歡悅和阿旭在內宮裡學女德和女訓,晚上在我這裡,學習數理化。
歡悅格外喜歡數學。
其實很多東西我已經記不得了, 隻能一點一點推算,後來, 她算得比我更快。
每走一步,她就能看到後面的百步。
阿旭則更喜歡化學。
同時, 沈君柔在前朝為公主們結識朝臣,搜羅民間的有識之士。
她要給自己的女兒鋪路,殚精竭慮,不留一絲餘地。
包括在皇上面前要用阿悫的S來為歡悅和姬旭博得歡心和憐惜,況且歡悅實在是聰明得無與倫比。
皇上的目光又回到了沈君柔和她的孩子身上。他幾次嘆道,若歡悅是個皇子, 該有多好。
沈君柔笑了一笑, 隻說, 無論是誰, 不都是皇上的孩子嗎?身上流著的也都是皇上的血呀!
太醫隻會開些不疼不痒的藥。
「(「」公主本就深受恩寵, 再說這個朝代對公主的要求並不嚴格, 皇帝便也允了。
有了這個令牌, 十二公主姬旭便可在外頭造火藥廠了。
此後,招兵買馬,不在話下。
沈君柔說,你說,鬥到最後沒有贏家, 其實是有的。
她說, 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姑娘,我們要讓她贏。
沈君柔最後還是當了聖母皇太後。
坤元帝是本朝第一個女帝。
其實她這個女帝在當時當得名不正言不順, 是她S後五十年,才由她的遠房侄女,新的女帝正的名。
我後來葬在沈君柔身邊,她專門給我留的地方, 要讓我一起享受香火。
她臨終前最後一句話依稀在我耳邊:
「現在,我有沒有讓你開心一點?」
「你說的那個地界兒,在哪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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