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到了陛下跟前,要將陳芳官剝衣杖責。
9
可陛下隻是將我一把拽了起來。
「阿瑛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我的手觸碰到他燒焦的袖口。
他說他方才也衝進了長樂殿,但沒有尋見我。
以為我真的葬身火海了。
「直到那一刻孤真的害怕了,孤不能沒有你阿瑛,
這些年孤一直不敢,不敢踏進長樂殿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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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的情緒,讓他緊緊抱住我。
可我隻是神色茫然,掙扎著要從他懷裡離開。
我躲去了陳芳官的身後。
「陛下恕罪,瑛嫔娘娘在火場裡受了驚嚇...」
「查!一五一十給孤查,長樂殿怎麼會好好的就起火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皇後。
皇後的臉色煞白。
沒多久就查到,是皇後慶生時表演的焰火,濺了火星到長樂殿。
可兩座宮殿並不是緊挨著。
中間也有其他的宮殿所在,怎麼就偏偏長樂殿的火勢這麼大。
幾乎被燒了個幹淨。
夜深霜重,一群人都跪在地上。
隻有我身上披了件陛下的墨狐裘。
查到最後被推出來的倒是個老熟人,胡公公。
他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磕到額頭都破了。
「老奴糊塗,老奴之前在長樂殿當差的時候,得罪了瑛嫔娘娘,
就在長樂殿周圍灑了許多的柏油...」
「狗奴才。」
陛下一腳將胡公公踢翻在地,他出於恐懼竟然當眾失禁了。
尿騷味讓我又回憶起了那天,他站在我床頭...
我控制不住地幹嘔,整個人昏了過去。
10
我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就想找陳芳官。
結果是陛下握住了我的手。
「阿瑛,我在這。」
我將手抽出來,整個人向後縮到角落。
一旁的御醫解釋說:
「瑛嫔娘娘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病情加重了,最好不要再刺激她,不然...」
「不然什麼?」
御醫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
「不然會心血耗盡,油盡燈枯...」
一時間殿內安靜地落針可聞,宮人們都斂聲屏氣不敢說話。
御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開始找補。
「多呆在熟悉的地方保持心境平和,還是有調養好的可能的。」
陛下這才和緩了臉,讓御醫開了藥來。
但我並不想留在這個地方,我想要回長樂殿。
我想要去找陳芳官。
胡公公出了事,陳芳官應該就不會挨打了吧。
陛下原本想阻攔,但估計是想到,方才御醫說的不要再刺激我。
於是隻是拿了件外袍披在我的身上。
「害你的那個胡公公孤已經處決了,
救你的那個小太監,孤讓他當了司禮監的總管,
孤要讓這宮裡的人都知道,你是孤放在心尖上的人...」
其實他說了一長串,我都沒認真聽。
就聽到那個救我的小太監,成了司禮監的總管。
因禍得福,陳芳官想必很開心吧。
他要獎勵我三個槐花糕才是。
我急著去討賞,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眼睛都有了神採。
「芳官他在哪呀。我要去找他!」
陛下看見我的神色一愣。
然而下一秒我就在長樂殿燒壞了半邊的宮門口,
看到了正在督工的陳芳官。
我衝過去撲進了他懷裡。
「芳官!」
「哎呦我的小祖宗。」
陳芳官方才注意到,
我身後還跟著一臉陰沉的陛下,
他慌忙跪了下來請罪。
11
陛下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
直接越過他將我牽到了長廊處。
這裡是長樂殿最先開始整修的地方,空氣中還有木材焦爛的味道。
但基本模樣已經復原好了。
看著這一切,陛下心情似乎變得好了起來。
他指著檐角的青銅角鈴同我說:
「阿瑛記得嗎,這個角鈴,是孤之前抱著你掛起來的。」
我搖了搖頭。
「這兒掛的不是角鈴,是芳官做的娃娃。」
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不肯相信這一切,於是拽著我又去了八角亭,偏殿。
可我都不記得了,那些他口中的往事。
想要回憶起來的時,
隻有漫天大火,和長久等待留在心口慣性的酸澀。
他氣得砸了東西,更是拉了一旁侍衛的佩劍。
架在了芳官脖子上。
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害怕得哭了出來。
「你不要傷害他,我不說了我什麼都不說了,
你要掛角鈴就掛角鈴,
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不要傷害他...」
我整個人SS地擋在芳官面前。
可他好似更加難過了。
「葉時瑛,你居然為了一個奴才求我,
為了一個奴才,把我們的過去忘得一幹二淨!」
可我隻是神色茫然地看著他。
12
陛下憤怒地離開了長樂殿。
我將跪在地上的芳官扶了起來,
所幸他脖子上隻是劃破了一道紅痕。
並沒有很深的傷口。
隻是他整個人卻低著頭不肯看我。
「娘娘是貴人,不值當為了奴才這樣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陳芳官。
在我面前的他一直是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哪怕是因為我得罪胡公公,
長樂殿被克扣膳食,他每天出門就會挨欺負的那些日子,
他都沒有這樣過。
可如今他跪在我面前,似乎想要將頭埋進塵土裡。
我恍恍惚惚明白了。
「是我給芳官帶來麻煩了嗎?」
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您知道奴才的,奴才怕S怕疼,
您是天上的雲,奴才不過是您鞋上偶爾蹭上的泥,
您不必為了奴才彎腰的。」
芳官說話也開始變得繞起來了,但我大致聽懂了。
我應該以後都不能同他一起吃飯了。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長樂殿,聽從那些內侍官的指引。
回到了陛下的寢殿。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兒,這兒又大又空。
風灌進來的時候都格外冷。
我縮在床腳,慣性去摸身上的小冊子,卻摸了個空。
我的小冊子不見了,
我在寢殿內找了一圈,聽說是陛下撿到了。
但是拿著那本冊子,怒氣衝衝去了長春宮。
13
我剛到長春宮門口,一個香爐就被扔出來砸到了我腳邊。
裡頭的兩人都吵得氣勢洶洶。
「如果不是你在從中作梗,孤和阿瑛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若不是看了阿瑛寫的這本冊子,孤還不知道,
皇後你竟在背後謀劃了這樣許多!」
其實遇見芳官之後,我就很少再寫那本冊子了。
時間久了,我也記不清那本冊子一開始,到底寫了些什麼。
但是顯然那本冊子的內容,與皇後有關。
陛下氣得要將她禁足。
這是皇後即位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不過是禁足三月,臣妾照做就是了,
長樂殿那位可是禁足了三年,
陛下以為如今重修個長樂殿,就能讓她回心轉意嗎?」
一道響亮的巴掌聲,讓所有人靜若寒蟬,
皇後低低的啜泣聲傳來,我轉身想要回避。
結果正好碰上了從殿內走出來的陛下。
我們離開長春宮後,走在長街上沉默了許久。
這樣的夜晚,似乎從前也曾經經歷過。
他還是沒有忍住輕聲問我:
「阿瑛,為什麼從前那些,你都不對孤解釋呢?」
他將冊子攤開遞給我。上面的記錄從封後大典開始。
眾人如何議論我是傻子做皇後,聖上昏了頭。
宮女如何玩忽職守,導致皇後禮服掉到炭盆裡,衣擺被燒壞了。
於是串通一氣推到我身上。
後來王美人流產,更是沒有人相信我一個傻子說的話。
所有人認定我雖然是無心之失,但的確傷害了皇室子嗣。
我也不再相信,自己對事情的認知判斷。
而是全身心依賴皇上皇後。
皇後叮囑我,要多對陛下說些從前開心的事。
「我也的確以為,過去長樂殿的五年,雖然貧苦艱辛,
但我與陛下相知相守,也有過開心的時刻。」
這本冊子一直記錄到我被囚禁長樂殿,
到胡公公那件事發生的那天。
想到那件事,我又控制不住心頭的惡心。
幹嘔了起來。
沒想到卻刺激到了陛下。
「葉時瑛,如今你想到這些同我的回憶,隻會覺得惡心了嗎?」
他一路拽著我回了寢殿,將我整個人摔在了床榻之上。
「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是孤的妃子!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做孤的妃子,想去做那個閹人的對食!
孤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他鉗制住我的雙手,任憑我流淚哭泣他都不為所動。
殿外陳芳官在大聲請罪。
「陛下,瑛嫔娘娘還在病中不可受刺激,陛下...」
「滾!」
我趁著這個間隙,一頭撞在了柱子上。
14
我醒來的時候,御醫在給我包扎。
陛下站在一旁。
等所有人都下去之後,他才手足無措對我說:
「對不起阿瑛,孤不知道你之前受過刺激...」
想必是陳芳官將胡公公的事情告訴他了。
「你怎麼不告訴孤,你受了這樣的委屈,
孤恨不得將那狗奴才碎屍萬段。」
我並未抬頭看他,隻是支撐著坐起來,穿了鞋往外走。
「我要回長樂殿。」
沒有詢問他意見的意思,我自顧自穿好了衣裳就往外走。
才出宮門就見到了陳芳官。
他朝我行了個禮。
「長樂殿修好了,奴才來接娘娘回宮。」
很奇怪的是,陛下對於陳芳官接我回長樂殿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反對。
甚至接下來幾天,我在長樂殿過了幾天的舒心日子。
每日醒來就可以看見陳芳官。
他有時候在小廚房給我做糕點,有時候光著腳下池塘,
給我摘蓮蓬剝蓮子。
我下意識看他很緊,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樣。
對我說傷人的話,想要我離他遠一點。
「奴才隻是覺得娘娘那麼好的人,
值得更出色的丈夫,最起碼不會像奴才一樣,是個殘缺的...」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我捂住了嘴。
「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說我是個傻子。」
這樣說來,我又何嘗不是殘缺的呢。
有誰規定,隻有完美的人才能相愛嗎?
「世上總有人權勢地位容貌更高,但這世上隻有一個陳芳官。」
那天我們坐在八角亭玩了一晚上的骰子。
輸的人就講一件自己過去的事。
「這不是對你很不公平,我根本就不記得我的過去...」
「那娘娘就賭將來,如果輸一局,娘娘就要多開心一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我不記得那日,輸掉了多少將來的日子。
隻記得陳芳官同我講了他進宮之前的事。
他的母親是個傻子,被他父親撿了生了許多的孩子。
孩子太多了養不活,就把年僅十三歲的他,賣進了宮裡。
他恨他的父母,如果養不起為何要把他帶到這個世上。
但對於母親的情感更為復雜。
那些年幼時餓到大哭的日子,母親無助地隻知道哄睡他的日子。
也曾徹夜不眠為他驅趕蚊蟲。
那次被賣進宮,母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聽到他的哭嚎,也會SS抓住他的手不肯松。
結果被那個男人活活打S,陳芳官又撿了路邊的石頭,
砸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
「我無處可去,最終還是進了宮,
將那筆錢留給了弟妹讓他們做點小生意。」
我從石凳上跳下來,輕輕抱住了陳芳官。
但我太困了,後來就著這個姿勢就睡著了。
模糊中聽見陳芳官的輕笑聲。
他一定又在笑話我,睡覺沒個睡覺的樣子。
我直接把手環上了他脖頸,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芳官,你最近對我這麼好,是想我去陪那個很兇的人嗎?」
月色照得他的臉上一片晶瑩。
「娘娘是不是不想去?」
我點點頭。
「不想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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