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我在摘除手環的動作。
「梨坷,我參加比賽從來沒有輸的時候。」
江燃有時候固執起來也挺難勸的。
好在,我們確實贏了。
拿到那一千塊錢後,我分給他一半。
他沒要。
「我要這錢沒用。」
不要錢,我就提出請他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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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嘴硬:「不吃。」
那可不行,我讓他二選一。
他無奈妥協,選了後者。
放學後,我帶他去了常吃的那家面館。
面館有點小,桌椅都有點破舊了。
江燃表情不太自然。
但還是陪著我坐了。
兩碗牛肉面被端上來。
他把兩碗都推到我面前:「我……就不要了。」
「不吃香菜?
「還是不吃牛肉?」
少年搖頭,表示沒有忌口的。
那就行。
他還想開口時,被我塞了一筷子的牛肉。
「你就嘗一口,還是不喜歡的話,我再帶你去吃別的。」
他莫名愣了幾秒。
然後,倉皇移開眼。
「好吃嗎?」
「嗯。」
少年手環上的心率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剛要湊近看清楚。
被他擋住,然後飛快摘下。
匆匆忙忙說了句:「江融說這批是次貨,質量不行。」
時隔這麼多年,我想了想。
和江燃一起的畫面真不算多。
卻每一件事情都足夠深刻。
我因為剪著短發,被不少人誤會性別。
鬧得最大的那次,是隔壁職校的一個女生看上了我。
寫了情書,買了花,特意叫上一群狐朋狗友,在學校門口堵住我。
這對她們那個圈子來說,是最高的儀式了。
算是給足我面子。
那幾天江燃不在,他去外地參加一個奧數比賽。
我保持冷靜:「抱歉,我是女生,還有,我喜歡男生。」
在場什麼表情都有。
女生將花砸我臉上。
沒剃光刺的玫瑰劃破了我的臉。
她放了狠話:「你等著!」
我被纏上了。
被冷水洗頭。
被打劫。
被跟蹤。
處處都是她的人。
我生病了。
江燃出現時,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沒說什麼好聽話,隻是問:「難受嗎?」
我用紙堵住鼻子,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湿湿的眼睛。
三天後,回到學校時,書桌上放置著一封道歉信。
聽說那個職校女生因為校園暴力被拘留了。
後面,再也沒有見過。
我向江燃道謝。
他頭也沒抬,輕咬了下唇:「不是我做的。」
撒謊的人會將書反著拿。
我故意沒戳穿。
19
我們隻相識了一年。
畢業後,我和誰都沒有聯系。
換了手機卡,換了座城市。
隻是偶爾在財經報刊上看到他身影。
少年褪去稚氣,在生意場上遊刃有餘。
圈內提起這個名字時,都會誇贊年少有為。
所以,當沈融問起:「江燃有去找過你,你知道嗎?」
我才會那麼詫異。
「什麼時候?」
「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
江融回憶:「他即將出國,到處託人打聽你的消息。
「去了所有你們去過的地方。
「後來又自己S心了。」
我低下頭,手因為緊張慢慢曲折。
那個暑假,算是噩夢。
跟我唯一有血緣關系的男人,坐滿了十八年的牢,出來了。
陳女士被逮了回來。
他們不是在吵,就是在打。
我從來不喊他爸爸。
兩夫妻有一個共同點。
都愛說:「你要是個男孩,老子都不會過成這樣!」
喝酒,打人,髒話連篇,爛習慣一身的男人。
我被趕出家門也是常事。
恍然走在街上,遇到同班同學。她松開爸媽的手,笑著過來打招呼。
我穿著不暖和的衣服,穿著幾年前買的鞋。
自卑到極致。
我換了以前的手機號,任何人都聯系不到。
希望所有人都不要知道我的存在。
噩夢結束的那次,家裡著了火。
我因為早早受不了去了圖書館。
陳女士被勒令去菜市場買下酒菜。
就剩下那個醉得一塌糊塗的男人在家。
他S在了裡面。
我沒有悲傷。
反而得到了解脫。
隻是,起火牽連到了好幾個鄰居。
賠償的數額達到了上百萬。
我和陳女士背負上了巨債。
學歷一般的我,在社會上混了幾年,靠自己混出點名堂。
隻是離還清債務還很遙遠。
他們變得不耐煩,時常找上門來催債。
沈融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我蓄起了長發,氣質轉變得很大。
他險些沒認得出來,替我解圍。
一番寒暄後,我才知道,所在的這個公司是他家名下的。
後來,經常聚在一起,關系熟了。
他突然說起江燃的近況。
再後來,說起給我們搭線的事情。
點頭的那刻,我是經過多方面衡量的。
說現實點,嫁給江燃的好處太多了。
我確實沒法拒絕。
說理想點,這個婚事算我高攀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喜歡上江燃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年少的好感積攢到一起。
再相遇時,化作實感的誓言。
說出口的那刻,回不了頭。
20
「有煙嗎?」
江燃突然出聲。
司機說:「抱歉江總,我不抽煙的。」
江燃不喜歡煙味,所以留在身邊的人都是不抽煙的。
我看到他說:「把我放在路邊吧,這裡離酒店近,我走回去。」
車緩緩停下。
他下了車,連外套也沒拿。
進了一家便利店。
他沒買過煙,站在櫃臺前好久,直到店員詢問,才隨意挑選了一盒,是萬寶龍。
還買了一個打火機。
坐在便利店門口的椅子上。
抽煙的動作有些生疏。
吸第一口的時候被嗆到了。
彎腰咳嗽時,我忍不住拍著他的背。
「抽煙不好,別學。」
他看不到,也聽不到。
對面巷子暗暗的。
站著幾個學生。
推著一個女生。
「你跪下道歉,我們就放你走。」
多麼相似的一幕。
我經歷過。
風有點大,江燃點了好幾次都沒有再點上第二根。
他叼著煙,將打火機砸向帶頭霸凌的那個人。
「誰啊!」那個學生轉頭,看到是個冷著臉的大人。
聲音瞬間小了,氣勢全無。
江燃睨了一眼:「滾。」
那些人落荒而逃。
被欺負的女生擦幹淨眼淚,怯生生走過來,鞠躬連續說了好幾聲謝謝。
江燃讓她早點回家。
他也要走了。
剛要起身時,女生嘴快說了好多祝福的話。
「祝哥哥你長命百歲,幸福安康!」可能是看到江燃的戒指,又加了句,「百年好合!」
望著女生跑遠的背影,江燃輕聲喃喃了最後一句:「百年好合……」
風吹散了男人自嘲的聲音。
「不會再有了。」
21
江燃到酒店後,陪著睡熟的江眠待了一會兒。
然後回了自己房間。
洗完澡,獨坐在陽臺。
他接到了一個國外電話,是用日語說的。
在跟著江燃學做生意這些年,我自學了不少國家的語言,所以能聽得懂對面在說什麼。
「江先生你好,你預訂的北海道溫泉度假酒店,明日入住,需要我們這邊提供接機服務嗎?」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男人眉眼倦怠,壓低聲音說:「不用,謝謝。」
對方在說完敬語要掛電話時。
「等等。」
江燃溫和幹練道:「麻煩幫我把那個房間一直留著,我會支付這期間的費用,雙倍。」
對方雖然不太理解這種行為,但還是尊重客人想法:「好的。」
通話結束了好久。
我動了動快要僵硬的手指。
人S還會有心跳嗎?
答案肯定沒有。
可不知為何,我覺得心髒在被拉扯,很難受。
那天,江燃站在門口問我想去哪裡玩。
我心裡想的第一個是北海道。
聽說那裡的雪景一絕。
我是南方人,很少看到雪。
唯一的一次,是和江燃去北方出差,一下飛機,就被凍得打了噴嚏。
他將外套脫下裹住我。
「喜歡雪?」
我被凍得鼻子通紅,眼睛還是掩藏不住的興奮,輕輕點頭。
那次,我玩得意猶未盡。回程的車上,還搜索哪裡的雪好看,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北海道。
可是路程有點遠,前幾年一直沒有時間出去度蜜月是因為他太忙了,海外拓展了幾家分公司後,身上擔子越來越重。
本著不想耽誤他工作的心思,我沒有說出口,把決定權給他。
江燃不會制造驚喜,所以我心裡也沒抱什麼希望。
我也不怨他。
隻是沒想到,他知道我所想,早已置辦好一切。
我坐在另外一邊的沙發上,看著他不高興的眉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撫平。
「梨坷。」男人突然開腔。
我渾身一顫,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以為江燃是不是能看到我的時候,他垂下眼,盯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
時間到了。
我等不到他的下一句話。
22
這是我S的第二年。
有意識後,聽見一道稚嫩的聲音。
「媽媽。」
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玩具堆裡笑。
是江眠。
我呆呆地看著她,有點不知所措。
江燃從身後走過來,彎腰抱起她,低頭親了親她臉頰,眉眼溫柔極了。
「真聰明。」
江眠笑呵呵地抱住他脖子,繼續喊:「媽媽,媽媽,媽媽……」
這是她學的第一句話。
地下室還保持著以前的模樣,隻是多了很多江眠的照片。
其中幾張還有江燃的身影。
江眠的周歲宴,江眠第一次會走路,江眠第一次去遊樂園……
她的成長都被記錄了下來。
我看得專注,試圖在通過這滿牆的照片中,感受著那一天的情形。
江燃不喜歡拍照,也不怎麼愛笑,他習慣性將所有情緒都藏起來。
所以在那些照片中,捕捉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今天江燃難得沒有去公司。
他換了一身略微休闲的西服。
江眠被用人打扮得像個小公主。
今天有喜事。
沈融結婚了。
那個曾經在我和江燃的婚宴上,喝到大醉的人,心直口快道:「我是不會在三十歲前把自己捆縛在婚姻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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