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杏

我家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悍婦,可她偏偏嫁了個浪蕩子。


 


哪怕她用盡手段,還是阻止不了老爺到處鶯鶯燕燕。


 


就是那些女人慘了,不是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樣丟進窯子裡,就是一席草席扔進了亂葬崗。


 


直到她將一女子剝了皮做成燈籠送給老爺,老爺終於忍無可忍,大罵夫人陰狠歹毒,犯了七出的善妒,要休了她。


 


夫人這才慌了。


 


奶娘邱嬤嬤便建議她親自給老爺抬個姨娘,這樣善妒的名頭就不會成立。


 


於是,夫人將目光投向院子裡的丫鬟。


 


她問:「你們誰願意去伺候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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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誰都知道,這絕對是個送命的差事。


 


夫人善妒,這些年不知道用了多少惡毒手段折磨爬上老爺床的女人。


 


此時雖然是幫夫人固寵,但她絕對會秋後算賬。


 


看著光鮮亮麗,一下子就從伺候人的丫鬟變成了被人伺候的姨娘,卻是一隻腳踏上了黃泉路。


 


見我們都低著頭,夫人有些滿意又有些生氣。


 


「府裡養了你們這麼久,讓你們做點事就一個個推脫,還不如找人牙子來把你們賣了。」


 


丫鬟們面面相覷,忙跪下說任憑夫人吩咐,不敢再推辭。


 


夫人這才滿意,搭著邱嬤嬤的手走到我們面前,用塗著鮮紅丹蔻指甲的手輕巧地抬起了站在最前方的一等丫鬟春花的臉。


 


這些一等丫鬟日日在她身邊伺候,她生怕老爺來看她時被她們誘惑住了,怎麼可能找容貌好的。


 


不是國字臉面相普通,就是皮黑枯瘦颧骨突出看著嚇人。


 


夫人卻很滿意,指著春花就要選她。


 


春花嚇了一大跳,忙淚眼汪汪地望向邱嬤嬤。


 


邱嬤嬤收了她們這些大丫鬟不少好處,便開口道:「夫人,雖說是做做樣子,可這長相也得老爺歡喜才行。否則,不是還要被人詬病嘛。」


 


夫人氣惱地甩手,尖利的指甲在春花臉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有血珠滾滾落下。


 


春花卻連疼都不敢喊,隻是低下頭用手接住流下來的血,不敢汙了夫人剛買的舶來地毯。


 


「那你說選誰?」夫人眼尖地看見了站在我身邊的流水,用尖利的嗓音質問,「難道選她這種狐媚子嗎?」


 


流水才十二歲,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是半年前和我一起進夫人院子的,目前隻是個灑掃丫鬟,所以這還是夫人第一次見她。


 


那年輕的,光滑如剛剝殼雞蛋的臉蛋讓夫人當即便覺得刺眼。


 


「選她,那老爺還不被她勾了心,哪還會想起我?跟外面那些女人鬥我已經花了那麼多心思了,難道在家裡也不得安心嗎?」


 


流水嚇得整個人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夫人卻還是陰狠地瞪著她:「這副皮囊確實好看,我已經好久沒看見過那麼好的皮了。不如,就做成人皮燈籠,再讓老爺欣賞吧。」


 


我的心髒咚咚咚跳得飛快,流水就跪在我腳邊哭著求饒,我把頭又往下低了低。


 


邱嬤嬤小聲地說了句:「流水是沈嬤嬤的小閨女。」


 


夫人卻冷笑:「她們吃我的穿我的,難道我還得看她們臉色?」


 


說完就大手一揮讓人將流水拖了下去,還命令我們全部去觀刑。


 


她說:「人啊,隻有親眼見過,才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2


 


我親眼看著那把尖刀插進流水的額頭,她痛得發出尖銳的鳴叫,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身旁的人都不敢再看,紛紛別開了頭。


 


「夫人這是因為要親自給老爺選人所以窩了氣,流水正撞在了刀尖上。」


 


「夫人現在是越來越喜歡剝人皮做人皮燈籠了。」


 


「是從那個被老爺搶來的民女開始的吧。老爺對那女子是真上心,疼愛了整整一個月。連規定十五那日是去夫人房中都忘記了,將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寶。」


 


「聽說夫人還特意叮囑了行刑的人要一片一片慢慢切下她的皮。最後足足切了三千多刀,那女子才咽了氣。」


 


「喏,就是在那間柴房裡。我聽了整整五天五夜的慘叫聲,嚇得我前段時間根本都睡不著。」


 


「流水跟那女子比起來,還是幸運的了。」


 


我沒有參與討論,SS地望著流水行刑的方向,那裡的血紅似乎印到了我的雙眼中。


 


阿姐,當時你又該多痛多絕望呢?


 


我想起那日我正扶著阿爹去京兆衙門,我勸阿爹:「這次就讓我來告吧。」


 


阿爹卻不同意,他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跟我說他還受得住。


 


「你一個小女子當眾被打了板子,以後還怎麼嫁得出去。」


 


民告官之前要先受二十大板,為了將阿姐要回來,我跟阿爹在這一個多月已經告了十來次官了。


 


阿爹的傷好了又壞,如今都快有潰爛的跡象了。


 


我無奈,隻能打算等會兒搶先一步跟官老爺說。


 


可這時,卻有人靠近我給我塞了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不用再告了,因為阿姐已經S了。


 


【想找人,就去城外亂葬崗。】


 


等我跟阿爹匆匆趕到亂葬崗,卻怎麼都沒有找到昔日如花容顏的阿姐。


 


隻在一具正被野狗啃食的血肉模糊的肉團上,看到了一根木簪子,上面雕著一叢梅花。


 


那是阿爹親手給我和阿姐雕的,她是梅我是杏,正跟我們的名字應和上了。


 


阿爹看見梅花簪當場就吐了血緊跟著阿姐去了。


 


而我,辦了他們兩人的後事後,自賣自身在半月前進了永安伯府,成了他家夫人院子裡的一名侍弄花草的丫鬟。


 


3


 


這日我正蹲在花壇邊侍弄夫人最近最喜歡的月季。


 


邱嬤嬤領著一個背著行囊的老婦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朝屋內輕聲稟報,下一秒,屋內卻砸出一個花瓶。


 


「乓」的一聲,花瓶碎得四分五裂,嚇了邱嬤嬤一跳。


 


她動作誇張地尖叫著跳開,而那老婦人卻麻木地站在門口,任由碎裂的瓷片劃破了她的臉。


 


「她是誰?」有丫鬟低聲問。


 


「還能是誰,流水她娘沈嬤嬤唄。」


 


怪不得,她眼裡沒了光。


 


「她是夫人在娘家時的貼身丫鬟,夫人成婚後就將她賞賜給了府中一個二管家。兩口子在外管著夫人的嫁妝,本來風光得很呢!」


 


「唉。聽說她被夫人貶去了城外莊子上,她丈夫則從管家被貶成了馬夫。」


 


「都怪流水長得太好了。」


 


我低頭輕笑,長得太好,已經變成錯處了嗎?


 


從小我跟阿姐就被人誇長得好,不過阿姐還是比我更吸引人得多。


 


她如梅花一樣冷豔奪目,而我如杏花一般溫潤可人。


 


她的美在第一眼就能發現,我卻是得多看兩眼,才能感知這小娘長得實在乖巧可人。


 


所以當初我們在街上時,崔明禮眼中隻看到了阿姐,抱起阿姐就騎馬走了,完全忽略被他的家丁踹開的我。


 


有人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問:「春杏,我覺得你長得也很好看,你害怕嗎?」


 


我抿了抿唇,點頭。


 


我是真的害怕,害怕她們不選我,害怕那一天來得太晚。


 


4


 


邱嬤嬤送走沈嬤嬤之後甩著帕子直言晦氣。


 


接著又唉聲嘆氣道:「夫人這性子,選好看的是絕不會如她的意了,可選些醜的又怎麼能攏住老爺的心?夫人也是糊塗啊。」


 


就在這時,她突然腳下一絆,眼看著整個人都要摔出去。


 


我忙甩開手中的花草,撲過去墊在她身前。


 


她重重地壓在我身上,我發出一聲悶哼。


 


她「哎喲哎喲」地捂著腰慢慢爬起來,而我側過頭望向她:「嬤嬤,您沒事吧?」


 


她的聲音在看到我那張臉時戛然而止,隨後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來,你抬起頭來讓我仔細瞧瞧。」


 


我聽話地抬頭,邱嬤嬤盯著我看了好久。


 


「你那日是不是就站在流水左邊?」


 


「嬤嬤好記性。」


 


邱嬤嬤笑起來:「仔細看你長得也不比流水差,夫人卻隻看到了流水。」


 


她走近捏住我的臉:「你救了嬤嬤我,想要點什麼獎勵?」


 


我微微搖頭:「不敢居功,都是奴應該做的。」


 


「那嬤嬤就賜你一場天大的富貴怎麼樣?」


 


5


 


我被帶到了夫人跟前。


 


邱嬤嬤低聲在夫人耳邊說話,隻能隱約聽到什麼「長得不錯」、「但不是老爺喜歡的」、「是孤兒好拿捏」等等。


 


夫人陰狠地盯著我看了好久,終於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


 


「這樣,老爺就不能再有借口把我休了吧?」


 


邱嬤嬤忙附和:「那是當然,不然旁人的唾沫能將他淹S。」


 


夫人點了點頭,朝我伸了伸手指,示意我走近些。


 


我忙上前跪下,她抬起我的下巴,臉湊得有點近。


 


明明她也才不到三十歲,臉上卻已有了一道道細紋,用再好的粉也遮不住。


 


我用最澄澈的雙眼望回她,乖巧又愚蠢。


 


「幾歲了?」


 


「十四。」


 


「年紀倒是不大。」


 


確實不大,姐姐S的時候,離她十五歲的生辰隻剩不到三天。


 


明明她馬上就要及笄,會跟阿爹最有出息的學生定親,今後也許也能做個官夫人,一輩子和順安寧。


 


可她卻莫名其妙地被人當街搶了,受人侮辱,還要在那間柴房裡被活活割了三千多刀才徹底枯萎成一坨血肉。


 


這世道如此不公!


 


就因為你們是當官的,我們隻是平民嗎?


 


既然律法給不了你們應有的懲罰,那我就親自來!


 


「知道你要去幹什麼?」


 


我低頭,嗓音微顫:「伺候老爺。」


 


夫人冷哼:「你想怎麼伺候?」


 


我睜大眼無辜地望向她:「夫人想讓我怎麼伺候我就怎麼伺候。」


 


夫人這才滿意,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臉:「你的任務就是做個擺件,不要生出你不該生的念頭。」


 


她指了指門外,流水的血似乎才剛剛衝刷幹淨。


 


6


 


夫人要給老爺納妾,老爺終於覺得新鮮,從外面的溫柔鄉回了府。


 


這還是我自那日街上,第一次見到崔明禮。


 


他長得很俊俏,怨不得夫人對他如此上心。


 


就是多年縱情酒色掏空了他的身體,眼下烏黑的眼圈讓他顯得蒼白委頓,氣質驟減。


 


更不要說他那色眯眯的神態,隻讓人感覺到猥瑣惡心。


 


他坐在高椅上,漫不經心地朝我望過來。


 


夫人緊張地揪著她的帕子,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


 


在老爺輕輕「嘖」了一聲後,她才松了口氣。


 


「你要給我納的就是這種貨色?」


 


夫人賠笑:「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要是老爺不滿意,過兩天我再給老爺納過新人就是了。」


 


說著她就不再管我,而是靠近崔明禮撒嬌賣痴,訴說這段時間的思念之情。


 


崔明禮不耐地敷衍她,目光隨意亂轉的時候正巧看見了正慢慢朝門外退去的我。


 


那水蛇一般的細腰扭轉間在寬大的衣裙下若隱若現,別有一番風味。


 


我聽見身後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隨即有女人嬌俏的喊聲。


 


「老爺,不要。」


 


但很快,夫人就連話都說不出了,隻能發出一陣陣喘息聲。


 


我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一直牢牢鎖著我。


 


直到我走到門口,轉身將門掩上,抬頭的瞬間正對上老爺灼灼的目光。


 


他的手在夫人身上遊走,目光卻如有實質地在我身上掃動,似乎此時在他身下的不是夫人而是我。


 


我微紅了臉忙別開頭,他發出一聲輕笑。


 


這些年,崔明禮看過不知道多少美人,想單單靠外貌是絕不可能牢牢佔住他的心的。


 


阿姐如此明豔,也不過得了他一個月的恩寵。


 


之後就轉頭去外面找了新歡,否則夫人也不會輕易就能對阿姐動手。


 


既然外貌不行,那總要有些別的更吸引他的地方。


 


聽聞西域最近給皇上獻上了個細腰美人極得皇上歡心。


 


可當下流行的女子服飾卻是以含蓄為美,腰間肥大,根本看不出女子姣好的身材。


 


我就知道崔明禮看到我改良的這套衣裙肯定也會心痒。


 


再加上我袖中的催情藥,一切都變得非常順利。


 


我已經布好網,魚兒馬上要上鉤了!


 


7


 


夫人對我非常滿意,老爺已經很久沒有疼愛過她了,她覺得我給她帶來了好運氣。


 


而且老爺明顯對我不滿意,我也沒有像那些狐媚子一樣主動湊上去,還是很懂本分的。


 


可她沒料到,當晚老爺就偷偷翻進了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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