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

「你帶蕭祺安來找我,是又要利用我做什麼?」


 


蕭策瞳孔猛縮:「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不是傻子。」我笑著看向他,語氣很平靜,「在山裡時,你表面對我好,卻又偷偷在我的水裡下藥。」


 


「你想著我若是良善之輩,便借著我的善心,讓我照顧你療傷;若我是個心狠的,你便用毒藥來威脅我。」


 


蕭策嘴唇嚅嗫,半晌才說:「那時候我遭人迫害,所以才對你心有防備。」


 


「對你下毒實屬無奈。」


 


「是嗎?」我無所謂地繼續道,「那後來成親呢?也是你的無奈之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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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宮一趟,出來後便說要與我成婚給我一個家。」


 


「可實際卻是你知道陛下喜歡孩子,你用孩子跟他拉近距離,最後成功做了太子。」


 


「娶我也不過是為了博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名聲,以及讓陛下憐憫你沒有母族依靠,又娶了一個孤女。」


 


「你騙我說要給我一個家,又轉頭與青梅竹馬的沈玉珠郎情妾意,讓我淪為京都的笑話。」


 


「你怕我帶著孩子離開,所以不許我與蕭祺安過多接觸,任由奶娘在他耳邊編排我,詆毀我,離間我們母子的關系……」


 


我話還沒說完,蕭策便出聲打斷我:


 


「這些都是誰與你說的?」


 


他沒有反駁,便也證明了我說的這些話都是事實。


 


「太子殿下,你放過我吧。」


 


從前總想著蕭祺安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無論怎樣我都想守在他身邊。


 


但現在我已經不那麼怕孤獨了。


 


況且我也已經有了大黃。


 


我不想再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也不想再繼續做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看在從前我一直很聽話的分上,放過我行嗎?」


 


蕭策闔了闔眼,再睜開時眼裡已經泛紅。


 


「放過你?」他啞聲反問我。


 


「對,放過我。」我點了點頭,「帶著蕭祺安離開,永遠別再來打擾我。」


 


蕭策表情難以置信:「你不要我,連孩子也不要了嗎?」


 


「你當初為了生下他,連命都能舍……」


 


當初生蕭祺安,我因為難產確實吃了很多苦頭。


 


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活不下來了。


 


所以讓蕭策在必要時放棄我,保住我的孩子。


 


現在想想,不過都是些胡話罷了。


 


一旁跟大黃大眼瞪小眼的蕭祺安聽見蕭策提到他,立即跑過來。


 


我後退一步,將目光從蕭祺安身上移開:


 


「是,我都不要了。」


 


「不要什麼?」蕭祺安撲了空,本就委屈,聽見我的話,他哭著望向我,「母親是說不要我了嗎?」


 


大黃跑過來,站在我和蕭祺安中間。


 


它一會兒看著大哭的蕭祺安,一會兒又回頭看我,忙得不可開交。


 


誰也沒想到蕭祺安會突然動手去推大黃。


 


大黃身上有傷,突然被他一推,疼得大叫。


 


我心疼地趕緊查看大黃的傷。


 


果然,紗布又滲血了。


 


所以再轉頭看蕭祺安時,難免生了些許厭惡。


 


「我不是你母親。」我厲聲道,「你生辰時說希望沈玉珠做你的母親,我已經成全你了。」


 


「她不是我母親,你才是!」蕭祺安反駁我,「她在遇到賊人時將我推出去,如果那時候是你在我身邊,你一定會保護我的。」


 


「像那次一樣。」


 


原來那次發生的事,他都記得啊。


 


記得我曾用性命愛護他。


 


後來蕭祺安厭惡我,我以為我為了救他差點喪命的事他早就忘了呢。


 


「你說的那些我都不記得了。」


 


我小心抱起大黃,輕聲道:「總歸是你先不要我的。」


 


「這裡比不上京都,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以後也別來了。」


 


12


 


我以為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但兩天後的清晨,我還在睡覺,大黃就突然在院子裡大叫。


 


它平時從不會這樣。


 


我心裡疑惑,一出來卻看見蕭策站在外面。


 


他滿身富貴,跟我這破院子格格不入。


 


見我回身準備關門,蕭策叫住我:


 


「蕭祺安病了,想見你。」


 


我不確定蕭祺安是不是真病了,他以前為了不見我也曾裝過病。


 


「病了就去找郎中。」我淡淡回他,「我又不會看病,找我沒用。」


 


蕭策不S心:「他畢竟是你的孩子。」


 


「那又怎樣?」我回頭看向他,「太子殿下,我以前已經愛過他了。」


 


「以後我要愛自己。」


 


我這才發現蕭策臉色蒼白,狀態很不好。


 


也許蕭祺安是真的病了吧,所以他因為照顧孩子傷神才會如此憔悴。


 


我收回視線,叫大黃回屋。


 


關門的那一刻,蕭策突然叫我:「許願!」


 


但這次我沒再回頭。


 


13


 


下午我去郭大娘家裡幫忙了。


 


回來時看見蕭祺安孤身一人,暈倒在我家門口。


 


我環顧四周,除了他並無別人。


 


蕭策沒在,也沒有侍衛跟在他身邊。


 


大黃走過來,湊近嗅了嗅,隨即又不感興趣地走開了。


 


我吃力地將他抱進去,放在院子裡的長椅上躺著。


 


蕭祺安臉上紅得異常,看來是真的病了。


 


我從屋裡拿了把蒲扇,在他身邊安靜坐下,等著蕭策來帶他走。


 


還沒等到蕭策來,蕭祺安便自己先醒了。


 


我抓著我的袖子叫我母親:


 


「母親,我難受,想進屋睡覺。」


 


大黃叼著零嘴袋子出來,我接過袋子,扔了根肉幹給大黃。


 


我又給自己挑了根,拿在手裡撕著吃,邊吃,邊隨口回他:


 


「就在這裡吧,你父王馬上就來了。」


 


他依然想要進屋,拉著我撒嬌:「母親就讓我進去看看吧。」


 


我態度強硬,不許他進屋。


 


於是蕭祺安眼裡便滾出眼淚:「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我是你的孩子。」


 


我嘆了口氣:「沒有為什麼。」


 


蕭策來的時候,蕭祺安還在哭。


 


我沉默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見人來了,我立即將他推出去。


 


看向蕭策,冷聲道:「蕭策,沒用的。」


 


蕭策原本打算說什麼,聞言一怔。


 


但他很快恢復如初。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蕭祺安是小皇孫,他怎麼可能放心讓生病的他一個人跑來找我,還暈倒在我家門口?


 


「聽不懂就算了。」


 


我輕輕笑著,回頭叫大黃進屋。


 


大黃仰著頭,跟在我身邊,時不時用頭蹭我一下。


 


進屋時,它忽然回頭看了眼蕭祺安。


 


也許就是這一眼,讓蕭祺安再次破防。


 


他哭著朝大吼:「它是一隻狗!」


 


「為什麼母親讓它進屋,卻不讓我進去?」


 


為什麼?


 


因為不想給他留任何念想。


 


他還隻是個孩子,隻要我多拒絕幾次,他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14


 


之後我確實清靜了好長一段時間。


 


花燈節那日,嬸子叫我一起上街熱鬧熱鬧。


 


剛好大黃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便答應了。


 


放完河燈,嬸子問我許了什麼心願。


 


我笑著單手摟著大黃的頭:「當然是求河神保佑我們家大黃長命百歲。」


 


還有希望我的父母能平平安安,最好早點忘記我。


 


身後傳來低聲啜泣,我一回頭就對上蕭祺安那雙哭紅的眼睛。


 


「母親以前每次許願,求的都是我能健康無虞。」


 


「為什麼現在卻為一隻狗祈福?」


 


蕭策站在他身邊,睨著我,眼中情緒不明。


 


我移開視線,彎腰拍了拍大黃的頭:


 


「走,給你買肉吃。」


 


大黃高興極了。


 


15


 


嬸子家的妞妞帶著大黃去別處逛。


 


我走累了,便坐在河邊吹風等他們回來。


 


身後突然響起沈玉珠的聲音:


 


「殿下和小皇孫是來揚州接太子妃的,太子妃打算什麼時候回京都?」


 


她是孤身過來的,丫鬟和侍衛都在遠處。


 


我起身與她平視:「你希望我回去嗎?」


 


沈玉珠愣了一瞬,隨即搖頭:「不希望。」


 


她難得將話說得這麼直接。


 


「其實我很清楚,你回不回京都,我都已經沒機會了。」


 


「許願,我跟殿下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太子妃就隻會是我。」


 


「但現在殿下他討厭我,受陛下寵愛的小皇孫恨不得S了我。」


 


「我名聲盡毀,家人厭棄。」


 


「你說,我和你到底誰更可憐?」


 


沈玉珠笑著笑著,又開始掉眼淚。


 


我不明白她今晚為什麼找我,與我說這些話。


 


「我從未做過壞事,即使你突然出現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我也不曾害過你。」


 


「憑什麼我要落得如此下場?」


 


的確,沈玉珠不是小說裡的惡毒女配。


 


她沒有害過我,甚至還告訴了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例如蕭策利用我的那些事便是她說與我的。


 


但一碼歸一碼。


 


我看著她這副傷心的模樣,突然抬手將她推進河裡。


 


「你不曾害過我,我又何曾害過你?所以你如今這般與我有什麼關系?」


 


「但大黃的一身傷病卻是因你而起。」


 


「這筆賬我得替它討回來。」


 


以前聽蕭策說過,沈玉珠怕水,我看著她在水裡掙扎,又看著侍衛跳下去將她救起。


 


她嗆了不少水,臉色蒼白,趴在地上咳個不停。


 


周圍逐漸有人好奇地圍攏。


 


我混在人群裡,悄聲離開。


 


16


 


最近揚州城很不太平。


 


郭大娘說:「聽說陛下病重,朝中亂了。」


 


嬸子說她亂講:


 


「京都離咱們揚州城遠著呢,朝中再亂也亂不到咱們揚州城來啊。」


 


「我看啊,都是京都那幾個貴人,自他們來了,咱們揚州城就沒太平過。」


 


揚州城為什麼亂,我們這些普通人並不清楚。


 


但陛下病重是真的。


 


因為第二天蕭策便帶著蕭祺安來跟我告別:


 


「父皇病重,我必須馬上帶著蕭祺安回京。」


 


「揚州城不太平,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我搖頭拒絕:「這裡是我的家,我哪裡也不去。」


 


話一出,蕭策眼中又有痛色。


 


我隻當沒看見,揮揮手讓他們快些走:


 


「揚州城不比京都繁華, 你們以後也不必再來。」


 


說完我便轉身回屋。


 


本以為他們走了,以後我的日子便好過了。


 


不承想沒過兩日, 水寇就打進城裡。


 


當官的大人們早就跑光了。


 


那些賊人在揚州城見人就S。


 


我帶著大黃和嬸子一家跑進山裡才躲過一劫。


 


躲了幾日,吃食沒有了,但揚州城的水寇還在。


 


嬸子說:「這家是徹底回不去了。」


 


於是我們隻能朝著揚州城相反的方向上路。


 


路上多虧大黃能抓些野雞野兔充飢。


 


又走了很久, 我們碰上了郭大娘。


 


故人相逢, 大家激動地直掉眼淚。


 


都說以為對方S了, 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見著。


 


「尤其是許願, 你家房子被燒了,裡面有具女屍,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你。」說著郭大娘就又哭起來,「還好不是你,還好不是你……」


 


「對了許願,你那個夫君和兒子後來又回揚州城了, 看見焦屍, 你夫君都吐血了,小的那個也哭暈過去。」


 


聞言, 我一怔。


 


許久, 我才笑著否認:「那不是我夫君, 也不是我兒子。」


 


郭大娘還想說什麼, 嬸子拉了她一把。


 


她便嘟囔幾句,又說起旁的事情。


 


又過了一年,水寇終於剿幹淨了。


 


聽說當朝太子親自掛帥上陣剿匪,回京都時斷了條腿。


 


「現在腿是好了,但走路還是跛的。」


 


「聽說太子妃在揚州被水寇給S了, 太子殿下是為亡妻報仇。」


 


「難怪呀……」


 


街上四處都在談論這些。


 


我買完包子, 扔了一個給大黃。


 


回家就看見郭大娘在嬸子家聊天。


 


她們也在說戰亂平息的事情。


 


如果那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夫君的話……我想我願意祝福他們永遠這麼幸福。


 


「真明」嬸子在給她未出世的外孫縫制小衣。


 


「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她剛好縫完最後一針, 仔細檢查小衣的針腳, 「我們妞妞都已經在這邊嫁人了,我還回去幹嘛?」


 


郭大娘又看向我:「許願,你呢?」


 


我抬腳往屋檐下挪了兩步, 將自己藏在陰影中。


 


「太遠了,我也不回去了。」


 


看大家都不打算回去,郭大娘跺了跺腳, 拿定主意:


 


「你們都不回去, 那我跟我家那口子說說,也不回去了。」


 


這些話很快翻篇。


 


嬸子將小衣收進屋裡,出來時說:「這裡的山筍比揚州城的還要鮮嫩, 明天我們上山挖點回來。」


 


她又轉頭問我:「許願, 你去不去啊?」


 


我搖頭:「你們去得早,我起不來。」


 


郭大娘笑我還跟個小娃娃似的。


 


「沒事, 她不去, 咱倆多挖點, 回來給她勻一些。」


 


我摟著嬸子的胳膊,衝她撒嬌:


 


「嬸子,你對我真好。」


 


「跟我娘一樣。」


 


嬸子樂呵呵笑著。


 


她說她才不做我娘:


 


「做你娘, 那大黃不成我孫子了?」


 


「我才不要狗孫子。」


 


大黃聽見它的名字,抬頭衝我們叫了兩聲。


 


頭頂的天空澄碧,不見一絲烏雲。


 


清風和煦。


 


明天又可以吃鮮筍燒兔肉了。


 


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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