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快走時,這小姑娘自責地紅了眼眶,最後咬著牙同我保證。


 


我覺得有些好笑。


 


等人走後,房間裡就陷入一片S寂。


 


最後還是我打破了安靜:


 


「先前江流同我說,你做了一個傀儡?」


 


裴長樾身子一僵,低低應下:「但是不像你。」


 


「我想看看。」


 


於是裴長樾二話不說就喚出那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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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


 


和一個同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傀儡面對面看著時,這場景的確有些驚悚。


 


我認認真真地打量。


 


裴長樾把這個傀儡照顧得挺好。


 


一手操辦,精細到了發絲。


 


身上的法衣也是他親自煉制的。


 


想來這些年他這手藝精進了不少。


 


「可惜不是第一件。」我搖頭感慨。


 


「那件......髒了。」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收緊。


 


裴長樾近乎無措地同我解釋:「我學著煉制法器,還有丹藥——都是第一次!」


 


說到後面幾個字時,他聲音小了下去。


 


呼吸隱隱急促。


 


一個劍修。


 


結果卻學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我點了點頭,又說:「這個傀儡的確不像我。但瞧著有些嚇人,我不喜歡。」


 


話音剛落。


 


眼前這個傀儡就被燒個幹淨。


 


即便這是自己的半身血肉煉制而成。


 


可裴長樾下手時依舊幹脆利落。


 


「本就是S物。你若是不喜歡,燒了便是。」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裴長樾。


 


稀奇了。


 


這人是在哄我嗎?


 


裴長樾被我瞧著有些不自在地抿唇。


 


耳垂隱隱泛紅。


 


直到下一句話出來時,他臉上血色驟然褪去。


 


因為我好奇問他:


 


「我也挺討厭你的,你能把自個兒燒了去嗎?」


 


12


 


裴長樾最終還是沒把自己燒了。


 


為此,我很是惋惜地咂嘴。


 


那日起他便一直跟著我。


 


跟著就跟著吧。


 


左右我現在除了一條命,其實也沒什麼的了。


 


不過倒是和以前反過來了。


 


以前是我跟在裴長樾的身邊,嘮嘮叨叨說著一些稀奇事想要逗他開心。


 


或者是想要把我的事情同他分享。


 


如今是裴長樾在努力找著話說。


 


但他語言組織能力實在太差,說出來的東西我也不愛聽。


 


我沒忍住感慨:


 


「我現在算是知道你先前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了。現在輪到我了,我聽著也煩。」


 


裴長樾愣愣地看著我。


 


眼底似乎有什麼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眼圈有些發紅,最後隻小聲說了句「我知道了」。


 


說實話。


 


自打我認識裴長樾以來。


 


我就沒見過他這麼受委屈的模樣。


 


還很是稀奇。


 


又覺得以他那高傲的性子,肯定是忍受不了幾天的。


 


畢竟先前都是我在想著法子哄著他。


 


可裴長樾卻堅持了下來。


 


他的確變化了很多。


 


比如燒的飯菜很好吃。


 


「你以前就會做菜嗎?」我沒忍住好奇問。


 


裴長樾第一次在我面前下廚,做出來的飯菜就色香味俱全。


 


裴長樾正在點燈。


 


他似乎分了神。


 


蠟燭滴落在手背上,瞬間泛紅。


 


好半晌後, 悶悶的聲音響起:「嗯。」


 


他倒是沒有和我撒謊了。


 


「原來是這樣啊。」


 


我笑了笑, 又了然:「難怪你當時嘗都不嘗一口我煲的湯。」


 


即便是來到修真界, 我也總是覺得人是要吃飯的。


 


但我在做菜這一方面實在沒有點亮天賦。


 


於是我隻好學著去煲湯。


 


好不容易煲出一鍋能入口的湯。


 


可當時裴長樾總是要忙著去做其他的事情, 一口都沒嘗過。


 


原來是因為自己本身就很會,所以看不上啊。


 


「我不是——」


 


大概是猜到了我的言外之意。


 


裴長樾下意識想解釋。


 


可在對上我目光時,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隻能拙劣地錯開話題:


 


「你身子不好, 隻能慢慢吸收這些靈植裡的靈氣。等養了一段時間,我再幫你修復好金丹。」


 


「是拿陸南喬的換給我嗎?」


 


我很直接。


 


裴長樾默不作聲。


 


於是我笑了笑:「斷人修仙路啊......裴長樾,這因果我可承受不起。」


 


「因果落不在你身上!」


 


他猛地抬頭看著我。


 


眼圈有些發紅, 這種紅還帶著隱隱的水意。


 


裴長樾又重復了一遍:「不會落在你身上。即便是遭了天譴, 那也該是我來。」


 


聲音哽咽。


 


字字句句像是鑿在心上,落了個鮮血淋漓。


 


我安靜地看著裴長樾。


 


好半晌後才隨意地轉過頭, 笑:


 


「算了吧,她陸南喬的東西,我還嫌髒。」


 


一句話。


 


裴長樾朝我伸來的手僵了半晌。


 


最後無力收回。


 


13


 


我本來放棄了修復金丹, 心想留在凡界當個普通人也好。


 


頂多壽命沒那麼長。


 


直到某天清早起來,我察覺到自己身體不對。


 


就像突然變成一個篩子。


 


靈力和生命力都隨著漏了出去。


 


堵都堵不住。


 


我隱隱有種感覺。


 


或許是我那個不S之軀的金手指失效了。


 


就從我徹底放棄裴長樾的那天起。


 


於是我幹脆擺爛。


 


隻想著真要活不久了, 那我就再好好享受一波生活。


 


反正我早就該S了。


 


多出來的這十多年本就是我賺了的。


 


可裴長樾像是瘋魔了般。


 


他開始發了瘋般尋秘法來治我的身體。


 


倒是讓他找著了。


 


我嘲笑:「這說不定隻是旁人胡亂寫的呢?」


 


這話有些耳熟。


 


「不是。」


 


裴長樾一遍遍重復:「萬一有用呢?」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即便是有了一點的可能性, 都想幫著我續命。


 


這實在是無趣。


 


我撇了撇嘴。


 


有人跟著,我玩也玩得不盡興。


 


我想把人趕走。


 


所以我砸了裴長樾精心給我準備的飯菜。


 


這總該要生氣了吧?


 


我心想。


 


畢竟誰要是扔了我精心煲好的湯, 我不削了那人一層皮下來我都不姓姜。


 


裴長樾進來時就看到一地的狼藉。


 


他沉默站著。


 


就在我覺得他發火的可能性會很大時。


 


裴長樾喚了幾個傀儡進來收拾幹淨,又不甚熟練地朝我扯起一抹笑容。


 


小心翼翼:「是今天的不合胃口嗎?」


 


這下輪到我沉默了。


 


我有些茫然, 想不明白裴長樾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應該是硬邦邦丟下一句「不吃就不吃」。


 


然後甩手離開。


 


而不是重又去做了一桌飯菜,近乎哀求:


 


「這些靈植對你好,吃了就沒那麼疼了。」


 


這幾日身上的確疼得越發厲害了。


 


像是破碎成好幾塊。


 


我想了想還是拿起筷子。


 


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但我又忍不住想起了江流。


 


想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帶太清宗的人過來。


 


我真挺煩裴長樾的。


 


14


 


太清宗來人的那日。


 


裴長樾去幫我找最後一味靈藥了。


 


據說生長在魔域。


 


其實以他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去魔域。


 


但裴長樾還是去了。


 


裴長樾不在。


 


我就又去了風閣看看小倌兒、聽聽小曲。


 


順便把裴長樾之前送我的東西都給了我瞧上的小倌。


 


先前有裴長樾一直跟著, 委實少了很多樂趣。


 


這人平日裡看著在我面前受了多大委屈、有多想贖罪。


 


但實際上根本改不了骨子裡的偏執和瘋魔。


 


就像很早之前。


 


裴長樾覺得有他在身邊,我即便是不修煉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所以他並不把我金丹修復這件事放在心上。


 


而當我真的離開後。


 


他猜測自己之前做錯了。


 


可裴長樾並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哪裡了。


 


他隻能學著我以前喜歡他、照顧他的方式來喜歡我、照顧我。


 


邯郸學步。


 


卻遮掩不住骨子裡透出的佔有欲。


 


裴長樾依舊固執地認為,我還是會回到他身邊。


 


唉。


 


說不通。


 


我一邊嘆氣。


 


一邊樂顛顛地等著美人給我喂葡萄。


 


直到裴長樾渾身鮮血淋漓地闖了進來。


 


懷中還小心翼翼地護著一個木匣。


 


魔氣纏身。


 


我一眼肯定:「你入魔了。」


 


「......沒有。」


 


裴長樾的雙眸如充血一般赤紅。


 


他把木匣放在我手邊, 輕聲:「你想我心向正道,那我便隻是正道之人。」


 


「可是否正道不是你一人就能定下的。」


 


我看著因為裴長樾進來而嚇得逃走的美人兒, 又沒忍住嘆了口氣:


 


「你看, 他們就很怕你。」


 


裴長樾不再言語。


 


他把之前千辛萬苦找來的靈藥都拿了出來。


 


然後就在原地開始煉制。


 


甚至都沒有任何護法。


 


我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想走。


 


可門口下了禁制。


 


我出不去。


 


行吧。


 


我就在一旁坐著。


 


看著裴長樾把一株株價值連城的靈植融為靈液。


 


「攬鳳呢?」


 


我突然好奇問。


 


裴長樾是個劍修。


 


可自這次見面以來,我就沒看到他用過劍。


 


裴長樾沒有吭聲, 臉色越來越蒼白。


 


直到他把自己剩下的全部修為都融到靈液中。


 


這是秘法的最後一步。


 


白色從發梢開始。


 


然後一點一點染上全部。


 


「回到劍冢了。」


 


裴長樾朝我笑了笑。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最自然的笑容了。


 


又回答著我先前的問題:「我握不住攬鳳了。」


 


我「哦」了聲, 盯著白色的瓷瓶不再吭聲。


 


裴長樾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大多都是一些芝麻小事。


 


這次, 我沒打斷他。


 


隻是分神地想著,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裴長樾有話痨的潛質呢?


 


直到裴長樾突然說:「入魔域時,我一直都沒沾染上魔氣。」


 


「我知道,」我把玩著玉瓶子, 突然抬頭朝著裴長樾笑:「我沒想到你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兩次。」


 


裴長樾也跟著笑。


 


笑到後面卻又不自覺地落了淚。


 


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直到太清宗來了人。


 


掌門親自出山。


 


離開前, 裴長樾隻問我一句:


 


「小白, 你還喜歡我嗎?」


 


說這話時的裴長樾眼睛亮晶晶的。


 


讓我無端就想起了當年初見時,在談及自己夢想時那般意氣風發的裴長樾。


 


於是我想了想,回答:「以前是很喜歡的。」


 


要是不喜歡。


 


那麼怕疼又怕吃苦的我不會心甘情願地陪在裴長樾身邊這麼多年。


 


甚至為他差點S了很多回。


 


「後來就不喜歡啦。」


 


從裴長樾第一次同我說合籍大典不著急。


 


從裴長樾一次又一次把我放在最後時。


 


從裴長樾開始認定無論他怎麼做, 我都不會離開他時。


 


我就一點一點從他那邊收回了自己的喜歡。


 


「好。」


 


裴長樾依舊在笑著。


 


可聲音哽咽,眼底哀慟。


 


我沒有看裴長樾。


 


隻是握著玉瓶。


 


房間裡很快就恢復平靜。


 


就連地上的血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之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我想,就應該是這樣的。


 


我救過裴長樾的命。


 


滿眼心疼。


 


「一自」我陪著裴長樾不斷修煉,舍命幫他找來天靈地寶和功法。


 


如今他把修為都還給了我。


 


裴長樾為了陸南喬幾度放棄我。


 


而我也坑了他兩回。


 


「......」


 


就該這樣的。


 


本該這樣的。


 


可眼眶突然酸澀得厲害。


 


算啦。


 


這樣就好。


 


誰也怨不得誰。


 


誰也找不上誰。


 


我吸了吸鼻子, 又揚聲:


 


「老板,我還要美人兒!」


 


「好嘞!」


 


自此,互不相欠。


 


一別兩寬。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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