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芥也有些尷尬,直問府中到底出了何事。
大管家這才低聲告知,原是小燕腹痛,已然見紅了。
「子嗣為大,我和侯爺還是先回府吧。」我善解人意地替顧芥向爹娘告罪,匆匆忙忙套車回府。
府裡已經是一團亂了,太醫搖著頭,隻說這胎怕是保不住了。
「燕姨娘似有中毒之相。恕老朽無能,查遍了燕姨娘日常穿戴和近來的飲食,俱沒有發現這毒從何而來。」
燕姨娘從床上費力地直起身子,面目猙獰,一一指過房裡的其他人:「是你?還是你?」
她的眼神如刀一般劃過我,栀栀,和紅袖,最後落在葉笙身上:「是你是不是!」
她像惡鬼一樣,披頭散發,不管不顧地就要衝過,直把葉笙嚇得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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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哎喲,我肚子疼。」葉笙捧著肚子叫喚。
顧芥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亮,急忙讓太醫上前為葉笙查看。
太醫把脈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小燕,想了想還是對顧芥說了聲恭喜。
葉笙幾乎喜極而泣:「芥哥哥,我們馬上就有孩子了。」
這場景荒誕得很,連我都忍不住為小燕叫個屈。
十指還有長短,看來在顧芥心裡也有所偏愛。一位佳人剛失了孩子,自己卻忍不住沉浸在喜悅中。
小燕隻怕是還沒反應過來,或是衝擊太大,愣愣地看著抱成一團的葉笙和顧芥。
直到栀栀的聲音喚醒了她:「啊呀,這是什麼,燕姐姐的臥室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蟲子。」
她手指處,花瓶的側後方,赫然是兩隻蜜蜂大小的蟲屍。
太醫快步上前:「這蟲並不常見,或許是致燕姨娘小產的罪魁禍首。老朽可以帶回太醫院好生研究一番。」
顧芥剛要點頭,忽然懷裡的葉笙抱住他的手緊了緊。他低頭,清晰地看見了葉笙眼裡的心虛。
「罷了。」要出口的話掉了個音,「或許隻是哪處偶然飛過來的罷了。妾室小產是後宅事,本不該麻煩太醫,是本侯關心則亂了。」
見顧芥拒絕,太醫巴不得和這些汙糟事撇清關系,很快告辭離開,隻留下歇斯底裡的小燕。
「侯爺,一定是這個賤人害了我們的孩子,你為什麼不為我主持公道!」小燕真心期盼著這個孩子的到來,因此她對下手之人恨之入骨,「你不能因為她有孕了就放過她!我要她的孩子給我的孩子償命!」
「夠了!」小燕話語裡的狠意連顧芥都為之震驚,「稚子何辜,你怎能如此惡毒?」
他試圖感化小燕:「你的孩子剛走,這時候葉笙有了孩子。你又何嘗知道不是這孩子又重新託生到葉笙肚子裡了?」
這句話徹底讓小燕崩潰,她連眼前這個男人都恨上了:「我的孩子怎會認賤人為母!」
「夠了!燕姨娘真是失心瘋了。送回房間靜養,無事不得出。」顧芥打橫抱起葉笙,大步離開,路過我時,隻丟下了一句:「勞煩夫人幫忙料理好這裡吧。」
爛人,髒活累活還得我來做。
11
為了讓小燕安心「養病」,我給她換了一個僻靜的院子。
所有供應還是按照從前,沒有半分克扣。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安靜撫摸著一件小衣。
那花樣我曾見過,是她一針一線為未出生的孩子繡成的。
她穿著自己帶來的衣裳,臉上帶著一絲笑,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躲在顧芥身後的模樣。
她說:「夫人,你是個好人。」
好人嗎?
絕不是。
作為女人,我惋惜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也曾經滿懷期待,為我腹中的那個小生命繡著肚兜。那時,我天真地以為自己的生活將迎來轉機。即使沒了顧芥的愛,下半輩子,有了這個孩子,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會陪著他從牙牙學語到嫁人或是娶妻,一切總有盼頭。
我不擅長女工,十指都戳出了針眼,可我卻覺得心裡甜絲絲的。
可那日的哨音,那匹發狂的馬,毀了我的希望。
我體會過失去孩子的痛,所以我明白小燕平靜如S水一般的眼眸下,埋藏著多洶湧的浪濤。
她雖然禁足,但我並沒有記住禁止她身邊的人和府外的接觸。
我知道她讓心腹侍女偷偷買來了毒藥,但我沒阻止。
這復仇的火焰,燒得越旺越好。
12
天氣漸漸變得寒冷,安北侯府卻是一片紅火。
陛下新下了旨意,高升顧芥為兵部主事,下屬的官員都來恭賀。
顧芥和男人們在院裡喝酒,我和家眷們隔著屏風在一旁品茶,看著葉笙在夫人們的吹捧下春風得意。
身為妾,本不能出席這樣的場合,但顧芥耐不住她的撒嬌痴纏,特意囑咐我帶她見見世面。
對,顧芥就這麼輕易原諒了葉笙。
畢竟是同生共S過的情分,豈能輕易割舍?顧芥隻覺得依然失去了一個孩子,更得好好珍惜如今這一個,對葉笙越發寵愛。
其他夫人見到我的眼色,也明白我並不介意,放心同葉笙攀談。
葉笙不慎打翻了茶水,皺著眉頭吩咐:「這新制的鬥篷,都弄髒了,快把這茶盞收拾一下。」
「是。」那小侍女低眉順眼,伸手準備接過茶盞,袖口卻漏出一縷銀光。
剎那風雲互變。
那侍女抬起頭來,卻是小燕穿著婢女的衣服,趁今日人多忙亂,混了進來。
「賤人去S!」她抽出藏在衣袖裡的匕首,面目猙獰地刺向葉笙。
女眷的驚呼和杯盤狼藉聲吸引了男賓們的注意,紛紛奔了過來。
卻見滿身是血的小燕立在正中。一擊得中,小燕還不甘心,持刀朝顧芥衝了過來:「負心者S!」
驚呼間,卻是栀栀張開了手臂擋在顧芥面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兵部眾人有不少是武將出身,幾下制服了小燕。
她倒在離顧芥不過三丈的地方,一雙浸滿了鮮血的眼S不瞑目地盯著顧芥。
待反應過來,顧芥慌忙奔向葉笙,半晌爆發出一陣悽厲的哭叫。
見血封喉的毒藥啊,花掉了小燕從府外帶來的所有積蓄,葉笙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就斷了氣。
13
出了這麼大的事,宴席當然沒法再辦。
顧芥沉浸在悲痛裡,我白著臉,向賓客們一一賠禮道歉,隻求讓他們莫要讓我家的荒唐事外傳。
有那些好心的夫人忍不住握住了我的手,嘆侯爺寵妾滅妻,以至於家宅不寧,萬望我珍重自身。
葉笙和小燕的屍身自有人收斂,我回來時血跡也被擦淨了。
顧芥頹唐地坐在椅子上,見我來了,他終於開口:「時瑛,我真的很荒唐嗎?你也在心裡笑我吧。」
這時候他並不需要我搭話,我索性安靜地坐在一邊,替他倒了一杯茶。
他又嘆了一口氣:「她們原本都是那麼美好的女子,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原以為照她們的性子,一定能和睦相處的……」
或許如上輩子那樣各自一方,的確是可以和平相處的吧。
但她們都進了侯府,在這四四方方的院牆裡,所求的,能求的,不就是所愛之人的一點真心,一點寵愛嗎?這些東西赤裸裸地擺在她們面前,她們不得不爭。
「侯爺,節哀吧。」我能說的,隻有這些話,「這也不怪你,莫要自責了,喝杯茶吧。」
「時瑛,這幾年冷落了你,你怪我嗎?」
S了兩個女人,他倒是來和我談起舊情了。
「妾身為侯爺的正妻,自是要賢良大度的,怎能怪侯爺呢?」
顧芥滿意地笑了,又拉起了我的手,讓我一陣惡寒:「經此一事,自當大徹大悟,浪子回頭金不換。時瑛,我向天發誓,從今以後,我隻守著你這一賢妻,栀栀一美妾,此生足矣。」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今日府內隻怕有的忙亂了。侯爺不如去妾身的正院休息休息。」
「不了不了,我還是去栀栀那裡吧。」顧芥擺擺手,向著栀栀院子的方向走了。
看著絲毫未動的茶杯,我心中冷嗤,這狗東西,方才雖說著溫言軟語, 實則心裡多少也對我有所猜忌吧。
也是, 畢竟小燕能從後院出來, 他多少也會懷疑其中有我的手筆。對我自然不如對方才以身相護的栀栀放心。
我拿起杯子, 一飲而盡。
14
誰知, 剛安靜沒多久, 府裡又起了喧哗。
而我的夫君,卻以「無憑無據」叱責了我對小燕的指證。
「那生」太醫急匆匆地趕來時,顧芥已經七竅流血, 咽了氣。
我坐在床榻上緊緊握著顧芥的手, 不住抹著眼淚。
「夫人,妾真的不知道啊!」栀栀跪在地上指天發誓, 「妾見侯爺心神不寧, 又便去大廚房熬了一碗安神湯,便親手喂給侯爺了,誰知侯爺才剛飲完,就吐了血。」
見朝廷要員出了大事,太醫也不敢馬虎,細細查驗了殘餘的湯汁:「有毒!」
我劈手便是一巴掌:「你親手把毒湯喂給侯爺的,還敢說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不是妾!」
一旁跪著的廚房主事也回過了神:「這安神湯的藥膳本是一直備給葉姨娘的, 誰知葉姨娘剛S,這湯就進了侯爺的肚子。莫不是葉姨娘化作冤魂, 要帶走侯爺!」
這時候,大理寺也來了不少人,層層問訊之下, 也隻能得出是妾室爭寵, 買通了大廚房的人給有孕的葉笙下毒, 最後這毒卻進了侯爺的口。
下毒的紅袖自然被大理寺帶走。
一日三條人命, 安北侯府的荒唐事震驚了整個京城。
放任妾室相鬥,最後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這實在是驚世駭俗。
街頭巷尾都流傳起了顧芥和妾室們的風流詭誕故事,就連那九重宮闕上的陛下也搖起了頭,隻嘆顧芥金玉其外,私底下卻是如此寵妾滅妻, 離經背道。
太後和皇後也憐惜我作為正妻的不易, 專程派了大太監賞賜了我許多奇珍異寶,還賜下口諭, 若我願意,可自行挑選養子, 出繼安北侯府的香火。
我成了全京城最富貴又體面的寡婦。
顧芥的葬禮後不久, 栀栀帶著一整匣黃金離開了侯府。
我請父親為她辦理了全新的戶籍,她現在是我的遠方族妹。
京城雖然繁華熱鬧,但她並不喜歡, 她想要去江南定居, 自己做一點小買賣,若有合心意的兒郎,她也並不介意再嫁。
生活嘛,平平淡淡就好。
那個栀子花一樣的姑娘衝我灑脫一笑, 若有機會來江南遊歷,她定然溫酒煮茶,掃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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