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

膝蓋上的傷口被撕裂，小腹的下墜感因為身體劇烈搖晃加劇。

我痛的倒吸一口氣，難受到提不起力氣反駁。

 

「我沒有去告狀！你放開我。」

 

「你把證據藏哪裡了？」

 

他沉下面色，伸手要來翻我的口袋。

 

「別碰我。」

 

「裝什麼柔弱，你從前被你爸打進醫院搶救，休息了幾天不是都沒事。」

 

這句話像一柄利刃狠狠通進我的心髒。

 

我最難以啟齒的傷疤成了他中傷我的趁手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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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根本沒來得及留下證據，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和他們徹底劃清界限。

 

但好像從某一天開始。

 

隻有戚若若哭一哭，不值得被信任的人就一定是我。

 

我原以為面對陸聞舟的冷漠，我已經可以做到再無波瀾。

 

但當這句話傳入耳朵。

 

整個世界像是被按下靜音鍵，大腦短暫地空白。

 

我拼命克制住不想哭，可嗓音還是抖得不成樣子。

 

「陸聞舟，你還是人嗎？」

 

我使勁甩開他的桎梏，卻因為一下子脫力向後仰去。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摔下樓梯的時候，段青野穩穩將我扶住。

 

確定我站穩後，他將手中的熱水袋的保溫杯遞給我。

 

「紅糖水，我看網上說喝了會好受一些。」

 

見我愣在原地，他又耐心補充道。

 

「杯子是新買的，沒用過。」

 

「小南……你肚子真的不舒服嗎？」

 

陸聞舟後知後覺地想來扶我。

 

段青野嗤笑，抬起長腿利落地將他踹開。

 

在眾人的驚呼中，他緩緩蹲下身，看著摔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陸聞舟。

 

「欺負我的小同桌。」

 

「你當我是S的？」

 

5

 

陸聞舟狼狽地咳嗽著，用手肘撐著地面，試圖起身。

 

但他剛支起上半身，就被段青野踩住了手掌。

 

陸聞舟慘叫一聲，疼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段青野狹長的黑眸滿是戾氣，輕笑一瞬：「是這隻手推的？還是這隻。」

 

話音落下，

 

陸聞舟再次爆發出高分貝的哀嚎。

 

段青野面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慢慢碾著陸聞舟的手指，力道越來越重。

 

陸聞舟嘴唇都開始泛白，五官都皺在一起。

 

可段青野的壓迫感太強，沒一個人敢上去攔。

 

直到戚若若從人群中衝出來，直直撲向段青野。

 

「青野，快停下。」

 

她無措地哽咽。

 

「別因為我傷害聞舟！」

 

段青野輕巧閃身，避開了戚若若的接觸。

 

戚若若似乎完全沒料到段青野會躲，一時剎不住車直接摔在了地上，膝蓋通紅。

 

「青野……」

 

她泫然欲泣，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段青野漠然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語氣裡夾雜著明晃晃的諷刺：

 

「你好大的臉啊。」

 

「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這畜生一般眼盲心瞎。」

 

他意有所指地轉頭掃了一眼陸聞舟，慢悠悠補充。

 

「我呢，是來給我的小同桌出頭的。」

 

「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看著段青野鋒利的眉眼，心緒微不可察地波動一瞬。

 

幹澀的眼眶漫上酸脹感。

 

我急促地呼吸幾下，暖意從懷裡的熱水袋傳遍四肢百骸。

 

我有多久沒有被這樣堅定的維護過了？

 

好像久遠到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6

 

氣氛一時僵住。

 

所有人面面相覷。

 

「段青野什麼時候和蔣圖南關系那麼好了？」

 

「對啊，他不是喜歡戚若若嗎？」

 

「好像都是傳聞，現在看來是假的。」

 

段青野無視那些打量，徑直走到我面前。

 

他身量很高，我需要仰起頭。

 

「小同桌，我可以抱你嗎？」

 

他垂眸望向我，微微揚眉。

 

「？」

 

我被他赤裸的目光盯得臉頰發燙，沒有反應過來。

 

段青野指了指我的膝蓋，唇角笑意加深。

 

「你需要去醫務室，不是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擺了擺手。

 

「我可以自己去……」

 

拒絕的話剛說出口就被陸聞舟暴躁打斷。

 

他顫顫巍巍地扶著牆站起來，直勾勾看著我。

 

「蔣圖南，不許讓他抱你。」

 

戚若若一直被忽視，扯了扯陸聞舟的衣袖，快哭了。

 

「聞舟，我好疼啊。」

 

可陸聞舟隻是一瞬不移地注視著我。

 

我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佔有欲是為了什麼。

 

出於對妹妹的保護嗎?

 

簡直可笑。

 

但我已經忍無可忍。

 

於是我踮腳伸出手臂，輕輕環上了段青野的脖子。

 

「段同學，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

 

他摟住我輕易將我打橫抱起，然後低聲笑了。

 

「我的榮幸。」

 

離開的時候，陸聞舟喊著我的名字想要阻止。

 

但沒追幾步就因為手上的傷，疼得使不上勁。

 

陸聞舟聽到動靜慢條斯理地停住腳步，朝他笑得戲謔。

 

「哥們兒，先走一步。」

 

語調緩慢卻又囂張至極。

 

像是挑釁。

 

7

 

醫務室的醫生不在。

 

空調沒開。

 

夏日鼓噪的風吹進來，純色的窗簾胡亂翻飛。

 

頭頂老舊的風扇吱呀吱呀轉著。

 

此外在沒有聲響。

 

安靜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段青野將我放在病床上，單膝跪地為我塗藥。

 

「我自己來吧，嘶……」

 

段青野立刻停下動作。

 

他握著我的小腿肚，微微俯身輕柔地吹氣。

 

段青野的手很好看，皮膚冷白，泛著淡青色的血管。

 

不知道為什麼，我臉上的燥意隻增不減。

 

「疼麼？」

 

目光相接，我觸電般移開視線。

 

「不，不是很痛。」

 

段青野卻笑了，眼角的淚痣隨之微動。

 

「臉紅什麼？」

 

「我沒有……」

 

哪有人這麼問的。

 

我傻眼了，尬尷地小聲反駁。

 

「沒有嗎？」

 

他指腹用力，捏了捏我腿上的軟肉。

 

幅度很小，近似於摩挲。

 

可在安靜昏暗的空間，觸感會被無限放大。

 

酥酥麻麻的感覺彌漫開來，我猝不及防地嚶嚀了一聲。

 

我呆了一瞬，隨即捂住自己的嘴。

 

臉頰紅得能滴出血。

 

段青野慢慢站起身，單撐在我一側不斷俯身靠近。

 

另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腕，將我的手向外拉開。

 

段青野的眼神直白地落在我的唇瓣上，眸色暗了暗。

 

他喉結滾了滾，再開口時嗓音染上幾分不自然的啞。

 

「小同桌，繼續撩。」

 

「我還頂得住。」

 

8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在路口破天荒地看到了陸聞舟。

 

以前我們都是一起上下學。

 

但後來，他說他要送戚若若回家。

 

因為她一個女孩子自己走不安全。

 

我隻當作看不見，自顧自往前走。

 

陸聞舟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固執又沉默。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轉身。

 

「別跟著我了。」

 

「小南……」

 

他目露歉疚。

 

像是怕我再拒絕，他快步上前擋住我的去路。

 

「我知道是我誤會你了。」

 

「舉報若若的人是三班的班長，他當時在廁所聽見了我們的對話。」

 

「小南，我不知道你受了傷,當時我也是氣昏了頭才會那樣對你……」

 

我笑得譏諷。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認定是我做的？」

 

「是若若說她那天好像看到了你……」

 

話說出口，他愣住了。

 

像是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若若也不是故意的，她那麼單純……」

 

我繞過他，不想再做糾纏。

 

「陸聞舟，你沒必要和我解釋，我也不想聽。」

 

陸聞舟想來拉我的手。

 

戚若若抱著一個大書包，紅著眼睛出現在街對面。

 

「聞舟，我以為今天我們也一起走的。」

 

陸聞舟迅速收回了頓在半空的手，疾步上前。

 

「又瞎想，不是讓你在校門口等我嗎？」

 

陸聞舟的嗓音裡是顯而易見的擔心。

 

走出幾步，他才終於想起我的存在。

 

陸聞舟溫柔地朝我道：「小南，別和我生氣了好嗎？」

 

「乖一點，我晚上給你帶蛋糕。」

 

「就是你上次說排不到隊的那家私房。」

 

沒等我回答，他已經快步跑到了對面將戚若若拉到馬路裡側。

 

我扯了扯唇角。

 

上次。

 

那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

 

可明明我提過很多次的。

 

為什麼現在才想起來呢？

 

9

 

走到家門口，我又聽見了激烈的爭吵。

 

無非是那些關於生不出兒子的苦惱，對我這個賠錢貨的厭惡。

 

其實這些謾罵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甚至到了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的地步。

 

但這一次，

 

我麻木已久的心久違地感到窒息。

 

原本就低落的情緒觸底反彈。

 

我跌跌撞撞地跑下樓，視線被眼淚模糊。

 

最後幾步發泄似得往下衝，不管不顧。

 

以致於我直接栽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抱歉,是我沒看路……」

 

我本能想要抬頭，後腦勺卻被一隻大手撫上。

 

鼻尖是少年清爽冷冽的氣味。

 

段青野將我按進懷裡，恨恨咬牙。

 

「又為了那個畜生？」

 

這語氣太兇，嚇得我不自主收住了哭聲。

 

沒來得解釋。

 

下一秒，

 

他便又妥協般放柔了語調，輕聲。

 

「小同桌，想哭就哭。」

 

「哭出來，我哄著。」

 

這一句砸在心尖。

 

我的眼淚就真的止不住了。

 

10

 

天色暗下來。

 

段青野俯下身給我擦眼淚。

 

距離太近了，我能清晰看到他微微顫動的睫毛。

 

我不好意思地開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送你回家。」

 

我怔了一下。

 

原來他一直默默陪著我嗎。

 

「謝謝……」

 

他刮了一下我哭紅的鼻尖，打趣道。

 

「小哭包還挺講禮貌。」

 

耳尖隱隱有些發燙。

 

我突然想起來，他每次出現，我都在哭。

 

於是我更加羞愧地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好了，很晚了。你上去吧。」

 

段青野後撤一步，站直。

 

藍白的校服在夏夜晚風的吹風輕輕鼓動。

 

少年身姿筆挺，單肩挎著純黑的書包。

 

深邃的眉眼專注望著我。

 

我猶豫了一下，唇線繃直。

 

晚上回家注定是要被當成發泄桶的。

 

以往這個時候，陸聞舟都會收留我。

 

但現在顯然是不可能的。

 

指尖收緊，攥著口袋裡幾張皺巴巴的零花錢。

 

我故作輕松地朝段青野笑道：「我不回家，打算去便利店熬夜刷題。」

 

段青野視線上移，又從我家那扇窗戶落回我身上。

 

我的掌心有些緊張地沁出細汗。

 

他是聯想到那些關於我家事的傳言了嗎？

 

片刻的沉默後，他漫不經心地笑了。

 

「學霸，要不要這麼卷啊？」

 

我松了口氣，用盡量輕快的語氣補充道：

 

「想提前預習一下大學裡的知識，A 大高手太多了，我怕自己拿不到獎學金。」

 

他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

 

「學霸，那您行行好，輔導輔導我唄。」

 

「你都在打算上大學的事兒了。」

 

「我還弄不懂函數。」

 

11

 

我給段青野講完題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他按住了我拿書包的手，懶倦地後仰在沙發上。

 

「小同桌，很晚了。」

 

「不介意的話，睡我家。」

 

「這樣不合適……」

 

「累S了，我沒力氣送你回去。你就當幫幫我，嗯？」

 

段青野半闔著眼，揉了揉太陽穴，一副用腦過度的頹喪模樣。

 

「怎麼，怕我對你做什麼？」

 

他笑了笑，黑眸灼灼。

 

「當然不是。」

 

「那就這麼決定了，你睡床，我打地鋪。」

 

他起身去給臥室換床單被罩。

 

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在考慮我的感受。

 

明明是在幫我，卻要說成是我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