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高二 - 第3章

 


「我告訴你,閻清醒,你最好真的清醒,你最好能考上大學,否則,你連媳婦都娶不上。你睜眼看看,你爸媽都是農民,就靠種地刨一點錢,你媽還有病,你小姐打工養自己都難,你大姐一身的債,閻清醒,你沒有人可以依靠。」


「如果靠不了自己,你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


 


在村裡,娶媳婦是大事。


 


男女老少都這麼認為。


 


我弟雖然七歲,但也知道這是天大的事。


 


他的臉煞白。


 


抹了下臉上的水,他對我爸吼:「以後你少給我奶錢,我大伯給多少,你就給多少,否則我不養你老。」


 


我爸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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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負慣了女兒,但打心裡怕兒子。


 


他認為,他能靠的隻有兒子。


 


上一世,他從我那拿了那麼多錢。


 


但他始終認為,這是我應該還給他的。


 


我弟弟給他買了幾個蘋果,他就滿村宣揚:「還是兒子好啊。」


 


這一輩子,我無意改變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們的思維模式,去盡量把他們往上推。


 


我弟弟自私,上學後也不願意學習,總覺得學習是給我爸媽學的。


 


因為他本不用學,有我上學賺錢就行了。


 


現在,他急了。


 


他得為自己學習了。


 


挺好。


 


11


 


第三天,我爸找了村長。


 


把我的戶口單獨分了出來,給了我。


 


他說:「你別怪爸,父債子還,沒聽說女債父還的。」


 


「你欠下的,你自己還吧。」


 


「我以後也不管你要錢,你也別管我要錢。」


 


「等你還完債了。」


 


「記得幫襯你妹妹弟弟。」


 


「你是老大,這是你應該的。」


 


「哎,誰能想到,不過一年功夫,你這個老大變得這麼不像樣。」


 


我苦笑,都這會兒了,還惦記我是該S的老大呢。


 


本來,上一世的谷一諾對我並非無情。


 


我無微不至地指導與關懷,令他很感動。


 


他會給我帶他媽做的茶葉蛋。


 


給我買瓜子。


 


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


 


高考前半個月,他對我越發關照。


 


同學們都認為,我倆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他媽媽太清醒了,她明確地對他說:「閻如夏,當個小老師就罷了,她對你上心,你若感動,咱多給點錢。但和她戀愛,絕對不行。谷一諾,你冷靜點,若你與她有了男女感情,以你重情的性格,一定會和她結婚,你結得起嗎?誰不知道,她那一大家子,都賴在她身上。你受得住嗎?你知道一旦娶了她,你將面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那不是一個無底洞,而是一堆無底洞。累S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不是媽媽嫌貧愛富,而是她的情況非常嚴重,比單純的窮嚴重得多,他們是真的窮,心窮。媽媽不要求你一定找個門當戶對的,隻要你喜歡,哪怕你找的是普通工人家庭,隻要對方人家拎得清,不賴上你,媽媽都認,但她這樣的真不行,媽媽求求你,別害了自己,也害了爸爸和媽媽。」


 


他在客廳坐了一夜。


 


幾日之後,是我的生日。


 


他買了一條絲巾作為禮物送給我。


 


我以為他要和我表白,滿心雀躍。


 


他卻滿臉慚愧地對我說對不起。


 


而我,在他轉身離去後,茫然無措。


 


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幹什麼。


 


無助地翻書。


 


翻了一本,又一本。


 


自己的翻完了,翻他的。


 


其中一本翻卷了邊,一頁還折了起來,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頁。


 


那頁的中間位置一段話下面,劃了好多道線,標注了問號,嘆號。


 


那段話是:「與窮人結婚,你會負責他的愚昧、負債、災難,以及他的一切禍害,錯誤的思想,還有他家庭的愚昧、懶惰、亂,你都要負責,用什麼負責呢?用你的生命、財富、事業,以及前途的代價負責。」


 


這話一下子壓垮了我。


 


心裡波濤翻滾。


 


我想起我媽自知身體不好,女兒們還小,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生兒子,不是愚昧是什麼?


 


我想起我的妹妹,學習嫌累,幹活撿輕巧的,不是懶惰是什麼?


 


我想起我的弟弟,每天掛在嘴邊的,我大姐學習好,她會管我,她的一切都是我的,而我爸天天強化他,慫恿他,這不是災難,禍害是什麼?


 


我更想起了我自己,我覺得一個男人愛我,就要負擔我的家庭,這不是錯誤的思想是什麼?


 


我彎下了身子。


 


冷汗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我的家庭是這樣的家庭。


 


心髒絞著疼。


 


羞愧痛苦席卷了我。


 


我逃離了學校。


 


直到高考,我才回來。


 


不過,已經晚了。


 


不對自己用功,我的弱科本就弱。


 


加上精神壓力。


 


考得很不好。


 


盡管吃老底,考上了與谷一諾同一所大學。


 


但我,再也不敢對他幻想了。


 


12


 


大學過得渾渾噩噩。


 


除了上課就是打工。


 


盡管我知道我家在世人眼裡是那麼差。


 


我還是覺得守著家的尊嚴,盡到自己該盡的長姐責任。


 


我賺的錢隻留下勉強糊口的,剩下的都轉給了我爸。


 


我希望他能輕松點。


 


畢竟,他年紀大了。


 


無論我是不是老大,都應該幫他分擔。


 


我賺得不多。


 


但是畢竟有錢了。


 


妹妹不打工了。


 


弟弟什麼都要好的。


 


錢不夠,我爸我媽就罵我,說我黑心。


 


掙了一把錢,給自己留著大頭。


 


從手縫撒一點給家裡。


 


我怎麼解釋都沒用。


 


我想,是他們誤解了我。


 


但他們畢竟是我的爸媽。


 


他們不理解我,我得理解他們。


 


幫他們分擔。


 


獨自無力的我動了歪心思。


 


我想,找個對象吧,我自己抗不起來。


 


就找個男人幫我扛吧。


 


我求了同事,幫我介紹對象。


 


我為人安分守己。


 


不少老母親見到我都很滿意,但一聽到我的家庭,就退縮了。


 


我還記得有個老母親偷偷對我的同事說:「她妹妹沒文化沒工作,她弟弟那麼小,她父母身體都不好,都沒工資,和她結婚,她能不管她那一大家嗎?那麼一大家子,啥家庭能管得起啊?就算狠心不管,這心也受不了,和她過日子就是受罪啊,她再好,我家也不敢要。我不能眼睜睜看我兒子糟心。」


 


特別真實,特別現實的話。


 


讓我猶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


 


既羞又愧。


 


羞愧於,谷一諾媽媽的話沒讓我清醒,會有人接著讓我清醒。


 


愧疚於,我竟然妄想著找人把他和我一起拖下水。


 


我怎麼變成了這樣子?


 


還好,我醒悟了。


 


自此,我就退了適齡結婚的念頭。


 


但我還是沒想到改變自己,改變原生家庭。


 


我隻是決定自己扛。


 


按照父親的願望,扛起他的一大家子。


 


每天,我都節衣縮食。


 


每天下班後,我都趴在電腦前,接各種兼職。


 


給人分析數據,寫報告、論文……


 


不久,我的腰受不了了。


 


然後,我的眼睛、腿陸續出現問題。


 


檢查身體,多項指標翻紅。


 


但我,依然堅持。


 


我想,總有那麼一天,會好的。


 


終於在我四十歲的時候,妹妹有了美滿的小家庭,弟弟大學畢業,在一個大城市買了房子,娶了媳婦。


 


父母一直由我養,醫藥費由我來擔負。


 


弟弟妹妹家裡有事,也向我要錢,隻要我有,我就給。


 


弟弟的媳婦,妹妹的老公都很滿意。


 


所有人的日子,就像我爸期待的一樣,窮盡我的力量,不勞不苦,紅紅火火。


 


我哭了,我做到了。


 


就在我滿心歡喜,覺得該輪到我幸福了。


 


我也想組織一個自己的家庭。


 


過上有人可依靠的日子。


 


這時,我遇到了一個與我經歷相似的單身男人。


 


我們彼此理解,誰也不嫌棄誰。


 


見了幾次面後,就確定了關系。


 


各出一半錢,貸款買了一個房子,準備開啟晚婚。


 


我爸知道了。


 


他打了電話過來,連問都沒問,直接就下命令:「把房子給你弟弟,他剛畢業不能背那麼大壓力還房貸,你當姐姐的,著什麼急結婚?你有心嗎?」


 


我媽在旁邊附和:「就是,四十歲的人白活了,弟弟房子還在貸款,她好意思給自己買房?真沒長心。」


 


當時,我放的免提,以為是來自父母對我的關心。


 


想給放給他聽,我也是有人疼愛的。


 


付出十多年了,我有這樣的信心。


 


結果,當我父母殘酷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他什麼都沒說,站起身就走了。


 


和當年谷一諾離開的身影一樣。


 


這次,我沒彎腰,直接倒下了。


 


躺在地上,拿著手機。


 


翻起了谷一諾的朋友圈。


 


大二的時候,他找過我,我們加過微信。


 


他也暗示過我,想和我更近一步。


 


但我沒敢接。


 


我躲了他。


 


我太自卑了。


 


我也不敢看他的幸福。


 


我屏蔽了他的朋友圈。


 


可我,其實好想他。


 


大學畢業後,他就結了婚。


 


「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早就結婚。」說著不好意思,配圖的笑,卻溢出了屏幕。


 


他的妻子就是劉微,父母都是普通人。


 


他媽媽第一個點贊。


 


曾和我說打算三十歲才結婚的他,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


 


而在那之前,他在朋友圈裡轉發了很多「愛而不得」的文章。


 


我不知道是不是發給我的。


 


但我直覺,就是給我的。


 


我心痛得不能呼吸。


 


我覺得我曾被人愛過。


 


我值得活。


 


我覺得我得自救。


 


我開始看心理醫生,開始看各種書籍。


 


我知道,我錯了。


 


我以為,我放棄了感情,一心輔助家裡,會換來父母的感激和疼愛。


 


結果,什麼都沒有,當父母把我設定為工具的時候,他們是不會以對人的態度對待我的!


 


可我想,他們怎麼也應該對我有點感情。


 


我試著打給我媽,告訴她我很難過。


 


我媽說:「就你事多,就你自私,不想幫你弟,你就直說,裝什麼,不就是舍不得那點錢嗎?」


 


我爸在旁邊說:「就是自私。」


 


這次,我真的倒下去了。


 


我四十了,親情沒有,感情沒有,所求皆不得。


 


我徹底沒了活著的動力。


 


不吃不喝,倒在出租屋裡,以木僵狀態,滴水不沾,直至S亡。


 


13


 


「明天再回學校吧。」


 


爸爸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本想走,但想到這一走,就不打算再回來,還是停住了腳步。


 


晚上,我媽和我妹坐到我床上,和我說話。


 


我媽說:「現在是難點,但媽相信你以後肯定能掙到錢,到時候,你別忘了,你的錢不是給你自己花的,你是姐姐,得顧念著弟弟妹妹,他們不好,你也好不了。」我想懟她,我想說:「他們好不好,關我什麼事?你弟弟不好,你就不好,那是你。」


 


但她太弱了。


 


我看著她說一句都要大喘氣的樣子,一陣難過。


 


瞬間就想說「知道了」,就像上輩子那麼心疼她一樣。


 


可馬上,我就意識到,我又被控制了,被肌肉記憶控制。


 


於是,用指甲刺了下手心。


 


又想犯聖母病?


 


你有什麼能力,你連自己都擔負不了,還想去擔負別人?


 


即使是來自母親的要求,又怎樣?


 


她罵我不重親情,就不重。


 


說我不孝順,就不孝順。


 


不過在別人嘴裡戴幾頂帽子,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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