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總要好好活下去

我老婆難產去世後,小姨子提出要嫁給我。


 


起初是老婆剛離世時,我陷入了兩難。


 


照顧孩子,我就養不活她。


 


工作養家,我就擁抱不了她。


 


我隻好找了個金牌月嫂,可月嫂為了讓寶寶入睡,偷偷給她喂感冒藥。


 


我孩子還沒滿月,就開始尿血,每天被腎痛折磨,哭得撕心裂肺。


 


我從月嫂房裡搜出感冒藥,瘋狂地打她。


 


我記不清情況了,隻記得房間裡都是血,她讓我女兒的腎痛,我就拿剪刀捅進她的腰,又拔出來。再捅進去,再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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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都是血,屋裡是月嫂的哭叫。


 


她起初在哭,最後虛弱地懇求,求我別打了,她要S了。


 


最後是鄰居聽見月嫂的慘叫,帶著警察撞破了門。


 


我的寶寶腎衰竭,月嫂家裡也怕擔責,給我出了諒解書。


 


我因此被判了緩刑,當我去接孩子的時候,嶽母來了,她抱著寶寶一直哭,說小姨子想嫁給我,希望我能同意。


 


我也明白她們的心意,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新婚之夜,氣氛有些尷尬。


 


小姨子脫了衣服鑽進被窩,可她咬著嘴唇,最後小聲說:「姐夫,我從來不曾喜歡過你,我討厭男人,我隻是……」


 


我打斷了她的話。


 


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嫁進來,我換個房間睡。


 


我起身怕吵著寶寶,輕手輕腳出了門,去小房間睡覺了。


 


這一天,我終於睡了個好覺。


 


當我第二天醒來去看寶寶,小姨子躺在寶寶身邊,她眼睛通紅,應該是哭了一晚。


 


我問她:「想你姐姐了嗎?」


 


她說起初不想哭,可半夜寶寶牽住她的手,對她露出笑容,她就沒忍住哭了,一哭就停不下來。


 


尤其是當她給寶寶換尿布,尿布上的血跡已經變淡了很多,可她是第一次見到,心就好像被刀割一樣。


 


她看著寶寶,又淚如雨下,聲音沙啞地發誓:「姐姐,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骨肉。」


 


從此,我和小姨子貌合神離的婚姻開始了。


 


我把工資都交給她,而她在家裡帶寶寶。


 


屋裡三室一廳,我搬進了最小的房間,把大臥室和次臥給她,因為大臥室有獨立衛生間。


 


每天晚上,我就躺在小房間的床上,看著我和亡妻的婚紗照,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臉,然後服了藥,想著老婆入睡。


 


我們連吃飯和洗衣服也要分開,我多買了一臺小洗衣機,專門洗我的衣服。


 


朋友們都和我打趣,說這不是結婚,這是合租。


 


也許算合租吧,仔細想想,因為小姨子討厭男人,所以我連曬衣服都不敢曬在陽臺,而是曬在小房間的窗臺,怕她看見我的衣服,心裡覺得不舒坦。


 


隻有每天晚上下班後,我們才會一起待在主臥裡,逗女兒玩。


 


剛開始覺得這種生活有點奇怪,但久而久之,我們也都習慣了。結婚一年,相安無事。


 


然而,意外總會發生。


 


這天,我將女兒抱在懷裡,小姨子坐在我身邊,也許是怕沒話題會尷尬,她隨口問我:「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我說不記得今天發生過什麼了。


 


她沉默不語,隻是提醒我記得服藥。


 


我抱著女兒,使勁嗅著她身上的奶香味。


 


在老婆去世後,我仿佛感覺不到世間一切的快樂。


 


每天雖然活著,卻記不得任何事情,仿佛行屍走肉一樣。


 


甚至連上頓飯吃的是什麼,也要苦思冥想很久才能記起來。


 


唯獨抱著女兒香香軟軟的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隻有這一刻,我才能感覺到心在跳動。


 


女兒被我親得咯咯笑,她的笑聲太甜,讓我和小姨子也忍不住樂。


 


小姨子幸福地說:「你看,小寶寶真好玩呀。」


 


我正要贊同,女兒卻在我懷裡,忽然喊了我一聲媽媽。


 


我下意識說:「我不是媽媽呀,我是爸爸,媽媽在……」


 


我舉起手,卻停住了。


 


我不知道該指向小姨子,還是要指向天空,告訴寶寶媽媽在天上。


 


原本歡樂的氣氛,沉寂了。


 


小姨子忽然哭了,她抹去眼淚,跑去了客廳。


 


我抱著女兒,溫柔地哄她睡覺。


 


等寶寶睡著了,我來到客廳。


 


小姨子穿著睡裙,坐在沙發上,別過頭哭。


 


她抹著眼淚,說這是寶寶第一次叫媽媽。


 


可她卻不敢應。


 


如果媽媽在天上,那她是什麼?


 


我沒有辦法回答小姨子。


 


這一天總會來。


 


孩子遲早會長大,而她到底是小姨還是媽媽,她自己都沒找到答案。


 


結婚這一年,我從來沒有單獨和小姨子待在客廳裡。


 


我有些尷尬,想回小臥室裡,小姨子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她流著淚說:「我想清楚了,我要她喊我媽媽,我好愛她,可以嗎?」


 


心如刀割一樣的感受,在我的胸口蔓延。


 


我喘不過氣,隻是苦澀地點點頭,回到了小臥室裡,拿起藥片服下。


 


昏沉沉的感覺襲來,我總算昏睡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小姨子和寶寶在主臥裡,主臥關著門。


 


但是小姨子的閨蜜也來了。


 


閨蜜坐在客廳餐桌上,捧著一杯茶,見到我就低下頭,身體瑟瑟發抖。


 


閨蜜說:「昨天她哭了一晚,你知道嗎?」


 


我說不知道,我服了藥睡得沉。


 


閨蜜沉默一會兒,帶著懇求的語氣問我:「你可以走嗎?你離開這裡,每個月打生活費給孩子,她反正也討厭男人,她可以終身不嫁,幫你養大寶寶。」


 


我一言不發,隻覺得胸悶難受。


 


閨蜜見我不回答,她繼續說:「你不愛她,她不愛你,以後寶寶喊你們爸爸媽媽,你們又要怎麼面對?說到底你們都是怕寶寶過得不好才在一起,如果你永遠離開,寶寶可以過得更好。」


 


我抬起頭,看著閨蜜的眼睛。


 


我知道,這一定是小姨子讓她來說的。


 


這一年來,小姨子的要求,我百依百順。


 


唯有今天,我搖頭說:「我拒絕,見不到寶寶,我活不下去。」


 


我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主臥裡的小姨子聽見。


 


閨蜜苦澀地低下頭,說了句對不起。


 


這時,主臥的門被打開了。


 


小姨子抱著寶寶出來,讓我們別說了。


 


她抱著我女兒,溫柔地說:「寶貝,今天是星期天,爸爸媽媽陪你出去散步好不好?」


 


閨蜜驚愕地看著小姨子,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爸爸媽媽。


 


當小姨子說出這句自稱時,代表著她的妥協。


 


我們怕寶寶受涼,她拿小帽子,我拿小鞋子,我們手忙腳亂,還要抽空對女兒擠眉弄眼,把她逗得坐在嬰兒椅裡拍小手。


 


結婚一年,我和小姨子第一次出門。


 


最熟悉的街,主角卻換了人演。


 


我走在曾經陪妻子走過的每一條街道,卻不知道該進哪一家。


 


我記得她最愛的口味,記得她可以吃香菜但不吃蔥,記得她喜歡哪家餐廳的裝修,記得她吃火鍋要配茶百道的奶茶。


 


我記得,我明明如行屍走肉活在這世上,會忘記一切事情,可她曾經在這世上活過的點點滴滴,我全都記得。


 


但這一次,陪在我身邊的人不是她。


 


我隻好隨便找了個空曠的餐廳坐下,隨後我突然想起來,結婚一年,這也是我第一次和她吃飯。


 


和她坐得這麼近,我可以嗅到她身上的洗發水味道,很淡淡的清香。


 


其實小姨子以前喜歡打扮得比較誇張,總是噴了香水,前衛大膽。


 


可現在的她,卻扎著馬尾,身上隻有薰衣草洗發水的味道,溫柔地幫寶寶擦去口水。


 


也許是今天的話題刺激到了我,我下意識問:「你不後悔嗎?」


 


她問:「什麼不後悔?」


 


我說:「你不覺得犧牲你自己的人生了嗎?」


 


她隨口說:「住在大房子裡,有男人給我交錢還不碰我,直接拿你一半婚後財產,又不用自己生孩子,這娃娃大了還把我當媽媽,偏偏還跟我有血緣關系,你確定我在犧牲人生嗎?如果沒有你們,我也隻會養隻貓,獨自過一生。」


 


我可能理解不了現在一部分年輕女孩的思維。


 


我問:「你真的那麼討厭男人嗎?」


 


她正要說話,店門忽然被推開了。


 


一個年輕小伙進了房間,小姨子見到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她表情變得不太好看,忽然是低下頭,似乎不想讓那男人看見自己。


 


男人沒注意到她,而是點了菜等外賣。


 


小姨子忽然說自己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間。


 


這一去,她就待在洗手間裡不出來了。


 


我心裡覺得疑惑,又轉頭看向她閨蜜,她閨蜜臉色很難看,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個男人。


 


我問:「怎麼回事?」


 


閨蜜深深嘆了口氣,和我說:「你想知道她為什麼討厭男人嗎?」


 


閨蜜告訴我,那男人是小姨子的男同學。


 


當年小姨子家裡為了讀書方便,進了我們這裡的學校,是小姨子的初中同學。


 


那個男同學,在初中的時候就和她表白了。


 


這男孩不學好,表白的時候附帶強吻,先把小姨子拖去巷子裡強吻了,然後才說我喜歡你。


 


小姨子哭著去告訴老師,老師也通知了雙方家長。


 


但因為義務教育不能開除,學校給予了批評教育。


 


男同學記恨小姨子非但不接受自己,反而還跑去告老師,他覺得這是天大的侮辱,害他遭到了班裡同學的恥笑。


 


從那以後,他時不時就把小姨子拖進巷子裡強吻。


 


小姨子反抗過,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老師起初還會批評教育,但這是初三下學期,馬上就要中考了,依照法律,學校是絕對不能開除他的。


 


但那班主任冒著巨大的壓力,還是把這男同學給開除了。


 


對方父母不服,鬧到了市裡,最終市裡下了意見,學生並沒有觸犯刑法,不滿足開除條件,對品行差的學生要以教育為主,不能歧視,駁回了學校的開除決定。


 


那天,男同學淫笑著回到了班裡,告訴小姨子他回來了。


 


班主任實在受不了,申請給那男同學轉班級了。


 


但這沒有用。


 


從此他就好像小姨子的夢魘,怎麼都甩不掉,怎麼都逃脫不了。


 


每天放學,小姨子都要哭著求閨蜜和她一起回去,因為如果是獨自一人回去,又要被拖進巷子裡。


 


高中之後,他知道自己會被開除,就再也不玩強吻的把戲。


 


可每當遇見小姨子,他都會故意伸出自己的舌頭,舔舔自己的嘴唇,讓小姨子意識到自己曾經發生過什麼。


 


我沒法問出為何不轉學這種話。


 


因為我清楚,我們這裡隻有那所學校的教學質量還行,別的學校要麼質量很差,要麼是學費很高的私立,普通家庭承擔不起。


 


小姨子估計是不想給父母壓力,在之後的歲月裡,就自己一直扛著,終於心態崩了。


 


從此她沒有辦法接受男人,隻要男人接近自己,她就會想起這個男同學的臉,感到恐懼又無助。


 


這時,男同學出去了。


 


閨蜜松了口氣,給小姨子打電話,說他走了。


 


小姨子這才回到餐桌旁,她幾乎是有些急促地跑回來,一把抱起寶寶,使勁地嗅了好幾下。


 


女兒在她懷裡甜甜笑著,小姨子這才逐漸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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