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隊伍已然到此,於他於我都知已改變不了棋局。
——
大婚之後,齊煊便忙於了政事。
他曾允諾我,待得了空定攜我遊覽南楚河山。
我等了三年,可他日日皆忙。
然除此外,他待我確是極好的。
我同他間的相處,仍如在大魏時一般。
得闲時,他常同我一道對弈、研書,誰也不讓誰。
若我佔了上風,他便邀我至望春樓海吃一頓,並搜尋新奇的小玩意兒贈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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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落敗,便至後廚一通搗鼓,請他品嘗我的戰果。
而我的戰果,非糊即焦。
齊煊總苦著臉,哀怨看著我:「本宮還從未吃過此等苦。」
每至此時,他總拿身份壓我,卻在我的淫威下,一口一口地吃了個幹淨。
我則在旁笑得花枝亂顫,「是你的榮幸呢殿下。」
齊煊則會一把擁過我,偷了把香後,低啞著聲音道:「賞——」
這賞法,令我嚶嚀陣陣。
以往捉弄他的都是希玥,我則礙於公主的身份總是端著。
離了大魏那吃人的後宮,我方覺活了過來,也有了幾分女子的驕縱。
可這幸福,也僅維續了三年……
7
三年後,齊煊登基為帝。
我自領了後位,統領著後宮的……花草。
齊煊尚為太子時,身邊僅得我一女眷。
同齊煊的日日獨處,倒教我忘了,帝王皆有三宮六院。
而我偏生不爭氣,成婚三載,並未為齊煊誕下任何子嗣。
是以齊煊登基後,朝臣們頭一要緊的,便是勸他納妃。
我聽聞此消息時,於坤儀宮外頭站了一早上。
難受自然是有的,似刀子剜心的那般疼。
然身為皇後,我有無上權力,唯獨阻止不了君王納妃。
齊煊來尋我時,我剛折了枝柳條於手上把弄著。
他緩步走至我身後,從春溪手中接過大氅披在我身上,「春寒料峭,怎生穿得如此單薄?」
「無妨,過些天就鴛鴦帳暖,暖玉生香了。」
我雖阻止不了,散發些醋意總是可以。
「你這小道消息倒是靈通,」齊煊轉至我跟前,為我系好大氅的袋子,而後笑道,「我都回絕了。」
「為何?」
我有些訝異,心底油然而起劫後餘生的大幸。
「我打算重用新秀,也該讓朝堂那些老臣退得幹淨了。我登基前尚且不依靠他們,即位後更不會。更何況,我身邊已經有了你,待日後將希玥接來,此生我隻要你二人伴我左右便足矣。」
「你要迎希玥入宮?」
聞言我面上笑容盡失,甚至連尾音也打著顫。
過去三年我們並非隻字未提希玥,成婚後不久,我便將同希玥間的恩怨訴與了齊煊。
他全都知道的,而今卻想迎希玥入宮!
如此這般,他又將我置於何地?!
我隻覺通體冰涼,往回退了一步,目含質問望著他。
「是,我曾答應她的,會親自接她來南楚。」
所以那日,他提著徐記甜點出現在皇城門前。
可我卻掩耳盜鈴,同他成了親。
「若我不允呢?」
「你也說了,這一切都是莊妃使計,希玥其實蒙在鼓裡。更何況如今莊妃已逝,希玥在大魏並無所依,你怎的忍心將她一人留在那裡!一向,你都很疼她的不是麼?」
便是我恨希玥,也從未往她身上潑過髒水。
可這,不能成為他教我容下她的說辭!
我無欲同他辯駁,隻是再復問道:「若我不允呢?」
「我已允諾不納三宮六院,如今不過隻要一個希玥而已。希苑,你莫要如此無容人之度!」
「好,明日我便為你開庭選妃。我寧要三宮六院,也絕不接受希玥!」
面對我的咄咄相逼,齊煊面上亦現了怒容,他一拂衣袖,做足了帝王姿態,「朕心意已決!絕無更改之可能!」
他同我之間,總是直呼對方名字。便是他登基為帝,我仍聲聲喚他「齊煊」,他亦從不以「朕」自稱。
縱有他拿身份壓我的時候,那也是逗弄著我玩。
這是第一次,他認了真,我紅了眼。
我解下大氅擲於齊煊腳下,屈膝同他行了一禮:「是臣妾僭越了。」
「希苑。」
我轉身時,他開言喚我。
我駐足靜待,等到的隻有一聲無奈的嘆息:「希玥威脅不到你的,你永遠都會是大魏的皇後。」
可我,隻想做他一人的妻子。
8
莊妃S後我曾立誓,絕不同希玥共事一夫。
娥皇女英的佳話麼?
呵。
好幾次,我想問齊煊,心上可曾有我。
但到底問不出口,自取其辱又是何必。
他自一開始,想娶之人便不是我。
——
我阻止不了齊煊,便隻能改變自己。
齊煊出宮迎希玥那日,我褪去鳳袍,移居冷宮,給希玥騰出了位置。
而那夜,齊煊怒闖了冷宮。
距他著使臣前往大魏求親已有兩個月餘,這兩個月裡,我們關系雖僵,卻也未曾劍拔弩張。
然這次,他怒得一掌將我身畔的案桌拍散了架。
冷宮裡的物件,經不起造。
我輕輕嘆了口氣,向齊煊欠身行了一禮:「陛下。」
平淡的聲線下,是我強抑住的心傷。
我再無法如先時那般直呼他姓名,或許,隻將他當成帝王,我心裡會好過些。
齊煊怒氣未減,聲聲斥責於我:「我以為這兩個月裡你都想清楚了,哪曾想竟愈發變本加厲!希玥進宮是斷不可能更改之事實!你縱使以搬入冷宮做要挾,也隻會是徒勞!」
「若要做要挾,臣妾該在陛下派使臣前往大魏時便搬進冷宮。臣妾隻是,不願同希玥相見罷了。」
況且,做要挾麼?
我自認沒有那個分量。
「這般沒有容人之度,如何當得皇後!」
我斂眉應聲道:「那便不當了吧。」
「莫要後悔!」
「不悔。」
齊煊不復先時衝動,漸聳的眉峰卻仍含著怒意,他冷冷看著我,一字一頓道:「朕成全你。」
先時,他以夫君身份同我咆哮,而今站在我面前的,已搖身成為帝王。
我行了跪拜禮:「臣妾謝陛下恩典。」
其實我大可不拜的,然我想痛得更刻骨銘心些。
永銘,這恩典。
齊煊並未讓我起身,亦未離去,他隻是靜立於我跟前。
便是我未抬眸,亦能猜到他是如何的挺拔模樣。
良久後,他方道:「你既喜冷宮,日後的一切吃穿用度便依著冷宮先時的規矩。餓了冷了自皆受著,若受不下去,便去求希玥吧。她不似你這般狠心腸,定會來央朕放了你。否則,此地便是你今生的歸宿。你,可服麼?」
我再拜:「臣妾謝恩。」
齊煊終是闊步離去,臨去前踢翻了兩個矮凳。
得,又散架了。
9
冷宮的日子其實不好挨,我卻並不後悔,隻是苦了隨我一道遷居的春溪。
自小,希玥身邊有茵蘭,常伴我身邊的則是春溪。
明殊自盡後,我身邊的至親之人,便僅得春溪了。
也不是,我也曾將齊煊納入過至親之列。
是的,曾經。
——
盛夏裡最熱的那幾日,我染上了風寒。
這病來勢洶洶,我數度高燒至昏厥。
每當我迷迷糊糊醒來時,一入眼的,是春溪掛滿淚痕的臉。
然而有一日,我醒來時,齊煊卻眉峰高聳著坐在我身畔。
我怔了怔,然很快,我眼角餘光便發現他身後希玥的存在。
希玥端著藥,哽咽著上前喚我:「姐姐。」
一時之間我竟分不清,她是因血緣之親喚我姐姐,抑或是因同為後妃而尊我一聲姐姐。
而這二者,於我而言皆甚為刺耳。
「你昏迷大半天了,希玥擔心你,眼淚都不曾幹過。來,喝藥吧。」
齊煊從希玥手中接過藥碗,欲親自喂我,好似我們此前的不快都未曾發生過。
他可以忘,我卻不能。
眼見著他將藥喂至我嘴邊時,我強忍著酸澀輕輕偏頭:「陛下切不可壞了冷宮的規矩。」
冷宮中人病了也自該受著,不是麼?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同我置氣。我已命宮人重新打掃坤儀宮,待你喝完藥便搬回去。」
齊煊放下身段,溫聲輕哄著我。
我卻決絕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陛下恩典日日在耳,臣妾不敢忘也不曾忘。如若病S,也是臣妾命數如此,臣妾不怨任何人。陛下請回吧。」
「你這還不是怨我?」
「怨又如何?不怨又如何?臣妾之所求,陛下又何曾在乎過。」
我輕扯唇角,咽下苦澀。
齊煊再未開口,於他身側飲泣的希玥卻問我:「姐姐所求為何?」
「有你沒我。」
「行了希玥,由她去。」
我和齊煊幾是同時開口,他一語落定後,方才聽清我所提為何要求,面上終於顯了怒意,「既是如此,你便好生在冷宮待著吧!」
齊煊猛地將藥碗放下,濺起的湯汁灼疼了我的手。
他則起身,柔聲寬慰已泣不成聲的希玥。
他說:「在我心上,無人可以取代你。」
他說:「我絕不可以失去你。」
他說:「我愛的隻有你。」
那些過去我希冀著能聽到的話,而今都在冷宮裡聽了個全。
便是S,也無憾了。
——
我到底未服食任何湯藥,然在齊煊擁著希玥離開後,我的身子卻一天天好了起來。
待我好全時,已是初秋。
遠望南歸的雁群,春溪問我:「公主可後悔和親麼?」
我緩緩搖頭:「不悔。」
有些路,當自走一遭才知是否硌腳。
在不知齊煊心意的情況下,便是重來一百遍,我的選擇亦不會變。
我隻是做出了當下最好的選擇,又何談後悔。
他也沒有錯,隻是不愛我。
10
此後的三年,我再未見過齊煊。
直到希玥S後,他夜闖了冷宮。
操辦完希玥的喪葬,我從齊煊身邊經過時,他按住了我的手腕,滿是倦意道:「以後,便留在坤儀宮吧。」
「是。」
我輕輕掙開他的手,躬身向他行了一禮。
時下春溪正於坤儀宮將養著,她同我受了三年苦,我自不忍再將她帶回冷宮。
這丫頭,無論S生都要同我一處,趕都趕不走。
看來,日後我是該對自己好些了……
——
在我入冷宮的三年裡,坤儀宮並無人入住,宮內的一切也都維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
隻除,齊煊為我手植的鳳凰木已然枯S。
遷回坤儀宮後,春溪仍須將養半個餘月方能下榻,我不敢想,若在冷宮該如何。
齊煊闖入冷宮的那夜實則我本就打算,待天明了去求希玥請太醫為春溪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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