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有時就是在闲言碎語中種下的。
今天媽媽留了表姑吃飯,算是把相親的事揭過了。
飯桌上,表姑拼命給我夾菜:「貝貝,表姑也是被人給騙了,你不要怪表姑啊!」
「我知道的,表姑,你對我一向很好。就是這個周蕩,他真的好惡心,不知從哪搞了我的電話號碼,」
說到這裡,我佯裝飯都吃不下了:「他說……他說什麼大學生現在都很開放,像我這種讀完書還是黃花閨女的已經很少見了,說給我五萬,讓我跟他睡一次。」
飯桌上一下子安靜得嚇人,我爸氣得把碗往桌上一拍:「這個畜生!陽雲芳你看你找的這是什麼狗東西……」
表姑被吼得渾身發抖,一時百口莫辯。
我撲到媽媽懷裡哭,一邊冷眼瞧著。
周蕩確實給我打過電話,不過說的話卻更加下流,他聽我表姑說我還是個處女,想嘗嘗處女的味道,出多少錢他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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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表姑做這門親事,收了周蕩五萬塊錢。
我被周蕩m,也是他倆計劃的,周蕩為此又給了表姑五萬。
這些都是我結婚十幾年後才知道的事情。
表姑也不敢頂嘴,被我爸罵了一通,一直等我爸氣消,方才扯到拆遷的事。
「我那個拆遷辦的朋友,昨天剛跟我說,我們這裡幾個月後估計就要動工了,要修高速公路,」
「你家那間廠房面積大,估計能徵收不少錢。就是要趁早去跟人家鞋帽廠說一聲,要搬廠也要幾個月時間呢。」
我爸一臉狐疑:「我聽說有的地方幾年前就要拆遷,最後也沒拆成。現在我就叫人搬廠,萬一不收,那我不得損失十幾萬的租金!」
「你不通知別人也行,到時政府說拆就要拆,你突然讓人家鞋帽廠搬廠,給人家造成損失,別人不得告你。當初籤的租房合同就寫著,不論哪一方不續租都要提前半年說呢。」表姑說得頭頭是道。
我爸一聽會被告,頓時沒了底氣,他猶豫地轉向我:「貝貝,你讀的書多,到時真的會被告嗎?」
我認真點頭:「爸,表姑說的是真的,不止被告,還要賠償別人的損失呢!」
七八年前我爸用自己賺的血汗錢建了一間倉庫,租給別人做鞋帽廠,一年也有十多萬的租金。
這個租金是我們家的主要收入來源。
跟上一世一樣,表姑果然打起這個主意。
見爸爸一時做不了決定,我便說:「爸,表姑既然說了馬上要拆遷,那便是真事。那我們肯定得通知鞋帽廠搬廠,這個交給我來辦吧,正好我有廠長微信,我去跟他溝通。」
爸爸微微一愣:「貝貝,感覺最近你好像一下子懂事了。」
以前我的標籤一直是內向膽小。
爸爸還經常感慨說,我小時候有多麼活潑聰明,伶牙俐齒,長大了反而畏畏縮縮起來。
明明很漂亮,卻極度不自信。我會變成這樣,也是拜表姑所賜。
表姑見目的達成,笑得格外開心。就是不知道過一段時間,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6
過了幾天,表姑就在微信上問我鞋帽廠的事。
我便把跟廠長的聊天截圖發給了她。
廠長已經同意搬廠,準備先在附近找合適的場地。
當天,我假裝去給表姑家送東西,無意間聽到表姑正說服表叔把家裡的葡萄園推了,蓋廠房。
他們準備一個多月內把廠房蓋起,讓工人加班加點地建房子。
廠房建好,表姑就到處張貼招租廣告,並且在廠長早晚必經的路途上貼了不少。
等了一段時間,表姑沒有等到廠長電話,又不好直接去鞋帽廠問,便來了我家打探消息。
「貝貝,這都過去幾個月了,鞋帽廠怎麼也沒什麼動靜,不是說要搬廠嗎?」
我困惑地看著她:「表姑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鞋帽廠不用搬啦。」
「為什麼?」表姑滿臉震驚。
「我們這不會拆遷,要拆遷的是隔壁村,我的高中同學告訴我的,他說他們村都開過會,下了通知啦!」
「怎……怎麼會……」表姑極不自然地僵住:「我朋友是拆遷辦的,他的消息不會錯……」
「我那高中同學的爸是個校長,認識不少大人物,他都說我們這不會拆,表姑,你那朋友估計權力太小,沒有機會接觸到核心消息。」
這些其實是捏造的,雖然真有這麼個同學存在。
表姑的臉瞬間灰黑灰黑的,整個人險些就跌坐在地上。
「怎麼就不拆了啊……」她低聲嗫嚅著,像個遊魂般離開了我家。
上一世,她的陰謀確實得逞了。
鞋帽廠搬去了她家建的廠房。
我們家沒有了這十幾萬的租金收入,又一直沒等到拆遷。
當時便去質問表姑,她推說本來是要拆到我們這的,但上頭改了主意,隻拆到隔壁村。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隔壁村拆遷,壓根沒有我們村什麼事。
家裡沒了收入,爸媽隻好出去打工賺錢供妹妹上學。
當時妹妹正好高三,在這節骨眼上,爸媽都不在身邊,我也被周蕩纏著,沒有人關注她。
這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
聽說表姑回去就被表叔給罵了,他們家種葡萄種了好些年,現在重要收入沒了。
花了十多萬建的那間倉庫根本沒人租,放在那成了空置房。
表姑對外聲稱為了拆遷才建的房子。
「幸好貝貝找人打聽了情況,不然信了你表姑,真讓鞋帽廠給搬了,那就虧大了。」
爸爸慶幸不已,每天都要感慨幾句。
「也不能怪雲芳,她家為建那間倉庫,花了十多萬,現在都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雲芳也是個可憐人。」
媽媽同情地說道。
表姑在媽媽跟前哭訴過這事。媽媽一向心軟,再加上表姑跟我媽一直走得近,媽媽視表姑為閨密。
表姑嘴巴極會誇人,經常把我媽誇得天花亂墜,導致長相平凡的媽媽,總覺得自己是大美女,因此生下的孩子才長得好看。
媽媽身上的衣服都是逛街時表姑推薦她買的,但其實她並不適合那些豔俗的衣服,和顏色誇張的頭發首飾。
鄰裡私下都笑我媽,說她打扮得像按摩店的。
「她差點坑S你女兒,你還信她呢!」爸爸恨鐵不成鋼。
媽媽委屈地看向我:「貝貝,你爸是氣昏頭了,你可千萬別記恨你表姑啊!」
我連忙安撫:「表姑對媽媽這麼好,我怎麼會恨她。」
7
第二天,我就帶媽媽去了鎮上的服裝店。
這家店很有名,村裡女人聚在一起,經常討論這家店的老板,說她眼光是如何的好。
誰誰媳婦穿了身好看的衣服,都是在這買的。
「我們來這幹嘛,你表姑說這裡衣服不好看,」媽媽不情不願地走進店,嫌棄地看著模特身上的衣服。
店老板剛巧迎上來:「沒關系的,隨便看一看嘛,買衣服就是要多看多試。」
我趕緊附和,拿起架上的一件衣服,在我媽身前比劃:
「這件好適合你啊……咦!這跟表姑穿的那件是不是很像啊?」
我媽一聽立馬仔細瞧了瞧:「這不就是她前幾天穿的那件嘛!」
「你表姑叫什麼啊,說不定是我這兒的老會員呢!這款我把樣式發會員群裡沒幾天,就讓她們搶得剩這一件啦!」
「我表姑叫陽雲芳。」我趕緊答道。
店老板了然於胸地笑了笑:「她呀,可不就是我們這兒的老會員。」
說著便拿出手機,打開我表姑的朋友圈,翻出近期好多張穿著新衣服的照片。
「這些照片還是在店裡,我給她拍的呢。」
媽媽鬱悶地望向我:「為什麼我看不到她發的?」
「好像屏蔽了就會看不到。」
媽媽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復雜。
店老板趕緊拉著媽媽進去試衣服,再出來,媽媽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長款旗袍十分貼合媽媽的身材。
「像我們到了這個歲數,最講究的還是氣質,不能太花裡胡哨,像您剛才穿的那一套,顏色太俗氣啦,二十歲小女孩穿著都會嫌棄老土呢!」
媽媽看著鏡子裡的自已還有點不自在,反復問我是不是真的好看。
店老板笑道:「誰要說你這身不好看,我白送給你。」
之後,店老板又介紹我媽去隔壁理發店,重新染了個顏色。
我在外面跟店老板聊天,忽聽到一聲姑姑。
高大身影闖入視線,我略感意外地抬頭。
「烏貝貝?!」來人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眼神一亮:「怎麼是你啊,好巧!」
我呆了一瞬,完全沒預料到會遇到宋毅:「好……好巧。」
「你們認識啊!」店老板笑得意味不明。
宋毅的臉明顯紅了點:「姑姑,她是我高中同學,下次她來你店裡,多給她打點折。」
「好好好,那肯定的。」店老板看了看我倆,抿著唇回了店裡。
宋毅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總是帶著爽朗陽光的笑容。
「我記得你在 A 市上大學,怎麼畢業就回來啦?」
我們走進街對面的咖啡店,坐下來開始闲聊。
「我爸讓我回他學校當老師,所以就回來了。」
宋毅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那你呢?最近怎麼樣啦?有沒有談……談男朋友?」
「沒有,」我有些羞澀地看向窗外:「我爸媽讓我回來相親,我就……」
我話還沒說完,宋毅一口咖啡差點噴在桌子上:
「貝貝你才多大啊,就相親幹嘛!」
我倆同時愣住了。
在高中時,我們偷偷摸摸地談戀愛,私下他總是叫我貝貝。
這段早戀,還沒開始多久就被迫結束了。
我人生中但凡有點快樂的事,都會被我表姑破壞。
跟我同班的表妹告訴表姑我在學校談了戀愛,對方是個大帥哥大學霸,爸爸還是隔壁初中的校長。
表姑她們當時估計嫉妒得發瘋。
她拐彎抹角地提醒我媽,早戀有多麼可怕,會悔了孩子一生,故意引導我媽揭穿我談戀愛的事。
最後迫於爸媽的壓力,我不得不跟宋毅分了手。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年我成績能提高這麼多,全是宋毅的功勞。
宋毅跟我約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學,那時就沒有人管我們了。
可遺憾的是,分手後我成績再難進步,爸媽認為我學壞了,對我嚴格管教,連手機都給我沒收了。
「貝貝,我爸的學校今年要招老師,你要不要來試一下?」
咖啡廳裡,宋毅滿眼期待地看著我:「你讀的是師範大學,肯定沒問題。」
我恍了會神,上一世,是表妹去了這個學校,成功當上老師。
而懷孕的我卻被困在家裡。
8
我把準備應聘當老師的事告訴爸媽,他們都很高興。
在我們這種小鄉鎮,老師可是香饽饽。
媽媽的新裝扮也贏得了爸爸和鄰裡一致誇贊,自此她再沒找表姑去逛過街。
表姑來我們家串門,媽媽表面上還是跟以前一樣,私下卻開始跟我抱怨表姑的一些行為。
這天,表姑趁我爸媽不在家,便借著給我家送吃的,來找我談話:
「貝貝,聽說你要去應聘當老師啊?你表妹也準備去呢!你們倆真有緣,從小到大,就沒分開過。不過,你有沒有把握能應聘上啊?」
我憂心忡忡地嘆氣:「表姑,筆試我倒是不怕,面試估計就難了,你最了解我,我嘴巴沒有表妹會說,又容易緊張,性子膽小,實在是沒什麼把握啊。」
「確實,你從小我看著長大,隻要是人多的場面,你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小時候你給我們講笑話,一句話都讀不通順。給我們唱歌,你那嗓子把隔壁奶奶都嚇到了,」
「哎!大家都說你是我們村最老實膽小的孩子。他們也沒說錯,性格如此,沒辦法改了!到時面試你盡力就行!」
表姑假裝安慰,實則打擊,揭我過去的傷口。
這是她慣用的手段。
六七歲的時候我還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性格很招人喜歡。
我很喜歡在大人面前表現。
有一次我給他們講完笑話,表姑就把我拉到一邊,責備我打擾了大人談話。
說我講的笑話就像鬼故事一樣可怕,把阿姨手裡抱的奶娃娃都嚇哭了。
每次隻要我出風頭,她都要這麼教訓我。
我幫媽媽做家務,表姑說我沒弄幹淨,啥也幹不好。
她說我皮膚太白了,沒有一點血色,嚇人。鼻子太高了,像鳥嘴般難看。
她把我的優點都說得一無是處,卻誇我安靜老實聽話,讓我不敢再做真正的自己,怕犯錯,怕大家笑話。
由此可見,一個正常孩子受到打壓式教育有多麼可怕。
家裡親戚都知道我跟表妹要去同一個學校應聘,大家幾乎一致看好表妹,沒人看好我。
因為在他們眼裡,老實內向的我,根本不是當老師的料。
我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厚重的劉海,毛躁的頭發,眼神怯懦還含著胸,神態間寫滿了不自信。
我決定先要好好改造自己。
宋毅的姑姑給我挑了身合適的衣服,又弄了個大波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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