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深,當日大婚,你摟我入懷,還記得自己曾發過什麼樣的毒誓嗎?」
他苦笑:「公主宅心仁厚,對臣不離不棄。」
「「臣定會一輩子忠心於公主,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違此誓,便教臣天誅地滅,不得好S...」
下一刻,我將手中的祈福帶扔到了他臉上。
他怔了怔,神情中滿是慌亂無措。
我深吸一口氣:「不用你天誅地滅,不得好S。」
「紀深,你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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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深紀深,既已有另外的情根深重,何必再來求當我的一心人。
12
三日後,廢驸馬的詔書終於昭告天下。
行琮攜著兩個兒孫來找我,跪在我身前,說的話卻離經叛道。
「母親,從前我隻覺得您強勢,現在真是看不懂您了。」
「你知道外面都在紛傳什麼嗎?他們說長公主一把年紀了還不知安分,竟然膽敢休夫,簡直荒唐至極!」
「您也別怪兒臣覺得您心狠,我不想我的兒孫日後被您教壞,還請你同我斷絕母子關系。」
「往後,兒子便正大光明姓紀了。」
我平靜地聽他說完,又平靜地點了點頭。
人各有命,我不願強求。
那日後,紀深和紀行琮成了公主府的一大禁忌。
外頭也果然像紀行琮說的那樣,流言蜚語瘋傳。
可就算他們罵得再難聽,我也依舊貴為長公主,依舊為國殚精竭慮。
再後來,季唯生用他父親的勢力,將外頭的瘋傳全部壓了下去。
慢慢地,我所行之地,亦不再聽到過流言蜚語。
就像我同裴柔那日說的一樣。
沒了紀深,我依舊還是高高在上有權有勢的長公主。
我的資本,從來不是紀深。
13
半年後,聽說裴柔為紀深生下了一個兒子。
紀深大喜,在滿月之時幾乎邀請滿朝文武去他的紀府道賀。
可是賀帖如水一般地發出去,來的人卻不滿三桌。
紀深從前雖不在朝為官,卻因為我的驸馬身份,很少有人會拂他的面子。
何況他在我府中時養尊處優多年,早就奢靡慣了。
出了府後更不會節制,花錢如流水。
紀行琮入不了仕途,後來又鬧著想要經商。
可惜他不曾有經商頭腦,好幾次被商家子弟哄得團團轉。
一來二去,他們從我這裡得到的銀錢短短半年便要用盡。
裴柔的孩子出世後。
紀府看著盛況猶然,其實內裡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紀深本想借著裴柔的孩子滿月,正好廣納財源。
可惜在朝為官的那群人個個都是老狐狸,他失去了長公主驸馬的名頭。
如今年近半百隻掛闲職,無晉升可能不說,跟他結交保不齊還會得罪我。
自然人人都不肯觸及他的霉頭。
聽說那日他在自家府邸發了好大一通火。
不肯承認是自己如今勢弱被他人瞧不起,硬是將罪責怪在了裴柔剛出世的孩子身上。
「自從你懷孕後,我的運勢便一日不如一日,你還敢說不是你克我?」
昔日被他捧在手心上的裴柔此刻被他狠厲地扇倒在地。
他完全不顧惜裴柔才剛生產完的身子。
在府中大罵孩子晦氣,甚至連名姓都不肯為他取一個。
裴柔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發現她從前錯得離譜。
可她無從辯駁,隻得抱著自己剛出世的兒子黯然回了後院。
她近日夜夜做夢,夢到那日我與她相見的情景。
才恍然大悟我早已提點過她,可她直到現在才醒悟過來。
那日原本該歡歡喜喜的滿月宴被紀深砸得滿目瘡痍。
最後,竟然隻有我為他們一家送上了賀禮。
14
又過了半月,紀府已然被紀深和紀行琮徹底掏空了。
紀行琮的正妻是我為他親自挑選的,柳國公家的嫡生女兒柳若蘭。
從前他們尚且恩愛,柳若蘭更是為行琮生下過一雙兒女。
可自從紀行琮跟我斷絕關系後,沒了我的管束,便開始荒淫無誕起來。
自己日日流連青樓,回了府,卻責怪若蘭在外與男子接觸。
後來他經商失利被騙,若蘭不過提醒他兩句。
他便在府中對若蘭大打出手。
柳國公為保自己女兒,前前後後接濟過紀府多次。
可是非但沒能喚起紀行琮良心,反倒讓他以為柳國公府是個軟柿子好拿捏。
柳國公三朝元老,竟有一日腆著面子前來找我。
說自己女兒如同身在火窟,他實在心疼,想接女兒回家。
我急急地答應下來,柳國公這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等他走後,我獨自坐在椅子上,抿唇不語良久。
我隻是實在是沒想通,行琮小的時候得我教導。
他雖不算聰慧,卻也乖巧可愛。
怎麼反倒長大後,變得如此詭形奇制起來。
「公主,您忘了嗎?是他自己不要您這個母親的。」
季唯生在旁侍墨,見我苦惱,忍不住提醒了我一句。
我猛然從剛才的不理解中抽離出來。
是啊,他都不認我這個母親了。
我想那麼多又有何意義呢。
15
隻是我沒想到,紀家兩父子的反噬來得那樣快。
紀府的家底空了後,紀家兩父子卻仍舊不知收斂。
紀行琮從前有我,後來有若蘭,總不算太落魄。
可現在他不僅與我斷絕了母子關系,還與若蘭斷絕了夫妻關系。
京城高門子弟的大門,便不再為他敞開了。
一時間,他失去了所有的特權。
他最開始時難受了幾日,後來便又不難受了。
因為他還有錢,還能同上門的商戶子弟結交。
可惜商戶子弟上門,僅僅是看上了他人傻錢多。
他並無經商頭腦,不過幾日便被耍得團團轉。
大筆大筆的錢打了水漂還不夠。
更甚至,他還瞞著紀深,將紀府抵押了出去。
而紀深此時,更像是為了報復一般。
沒了我,他在府中納了很多很多小妾。
娶的女孩越來越年輕,性格也越來越柔弱。
他不允許任何人反抗他,一旦有人讓他不順心。
他便會將那人打發出去,再也不見。
他們父子倆就這樣沉溺在虛假的幻夢中。
直到有一天,官兵入府,為紀府貼上了封條。
紀行琮被人誘騙,染上了博戲。
16
紀府一朝覆滅,被抄時,聽說紀深還深陷美人鄉裡。
他不願相信自己的府邸被兒子抵押,更不願相信自己已經落魄至此。
在府中大罵皇天後土,要官兵主事帶兵部尚書過去見他。
後來,又吹噓自己曾是公主驸馬之事,在府內撒潑打诨。
可惜官兵內部早已打好招呼。
不過三兩下,就將他叉倒在地連人帶被扔了出去。
府中的人丁很快被趕得四散而去。
就連他心愛的裴柔,也早就帶著兒子不知道躲去了哪裡。
他頭發四散,銀發滿肩,落魄之際,隻好去尋紀行琮。
兜兜轉轉,卻是在賭坊尋到的。
紀行琮此時正滿頭大汗,身體半躬,嘴裡振振有詞地盯著面前的牌桌。
他身後的兩個商戶子弟眼睛一轉。
紀行琮便已經將手上的籌碼賠了個底朝天。
可惜他身後的人還不打算放過他。
「小少爺,衣服賠掉了也不要緊啊,你不還剩褲子嗎?」
站在紀行琮身後的人哄堂大笑,紀行琮本人卻眼神一亮。
「這把全壓,老子一定會贏!」
「等老子贏了,就叫你們全都跪下來學狗叫。」
可惜他錯了,在這裡,他永遠沒有贏的機會。
最後一把牌被翻開後, 紀行琮連底褲也輸光了。
紀深找到他時, 他正光溜溜地站在賭場裡滿頭大汗, 將牙齒咬得咯咯響。
「我一定會贏的, 我一定會贏!」
「我還有頭發,我還有牙齒, 我的手!我的腳也可以給你們!」
他在滿賭場亂轉, 抓住一個人便問他借錢。
「我是長公主的兒子!我可是長公主的兒子!」
「你們隻要借給我錢, 我便跟我娘說, 讓你當皇上。」
可惜他忘記了, 正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所以站在他身後的商戶之子隻想折辱他, 卻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
紀深見他如此,隻能狠狠地抱住了他,哭得涕泗橫流。
紀行琮一看是紀深來了, 立馬喜笑顏開。
捧著雙手就跟他爹要錢:
「爹,給我錢!」
「隻要給我錢我就能把紀府贖回來,你相信我。」
「隻要一點點我就能立馬翻盤!隻要給我一點點!!!」
就在這時, 他口鼻中突然沁出鮮血, 一口氣沒緩上來。
就那樣直直的, 僵S在了他爹的懷抱裡。
......
17
得知這個消息時,窗外正下著瓢潑大雨。
季唯生在屋內正與我執棋, 他父親近日接連升遷, 他很高興。
他安慰我:「貪心不足蛇吞象。公主,人各有命。」
我揮了揮手屏退下人,接受了季唯生的安慰。
然後,我很直白地問他:「季唯生, 你入我公主府,求什麼?」
他似乎也被我的直白嚇到,執棋的手一顫,跪拜下去。
「臣求安心。」
滿盤的棋被他抖落下來,其實早已分了勝負。
我依稀記得成婚那日他顫抖著手,替我揭下蓋頭。
「作日」「你想入仕途嗎?」我又問他。
他遲疑了很久, 方才點了點頭。
「臣想。」
我答應了他。
歲月回轉,我忽然想起這樣的問題我也曾問過紀深。
「你想入仕途嗎?」
那時他也正值少年,可他為了討好我, 隱匿了自己的野心。
「臣不想。」
「臣願陪在公主身邊, 一生一世。」
18
再次見到紀深時, 他拄著拐杖, 行走在京城犄角處。
靠著乞討為生。
偶爾也會經過公主府,府衛會調笑他兩句。
他也不在意,嘴中狀若瘋癲地喊:「大爺, 大爺,我還會跳舞呢。」
「我給爺跳舞看,求爺賞我些飯錢。」
那些府兵便又變了臉色,將他趕去了其他地方。
他瘸著腿走, 碗裡突然被放了一塊豆大的銀鈿子。
他抬頭, 一個身著粉紗的女子已與他擦肩而去。
他連忙將銀子放入口中,驗明真假後。
又跪下來磕頭:「謝謝大善人!謝謝大善人!」
可惜大善人沒有回頭。
她此刻端站在公主府前,見我出來, 微微施了一禮。
這是第一次見面,她欠我的。
我也微微向她點頭回禮。
日暮西斜,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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