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出一口氣:「是我對不起……」
「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道歉。」
他難得語氣變重,胸膛因反駁的急促而起伏。
我等他平靜,慢慢開口:「可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三個字。」
夜色下,他的神色看不太清。
良久,他開口,聲音變得滯澀:
「我後來才知道我媽媽找過你,她傷了你的自尊,我……」
「不是你媽媽的原因,就算她不來找我,我們也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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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斬釘截鐵。
他的身體晃了晃,微弱又疑惑地開口:「為什麼?你經常偷看我,關注我的一言一行,拿你已經會了的題目問我,這不是喜歡嗎?」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就當我卑鄙無恥,拿你當學習的工具,在你沒有價值之後就棄之一邊。」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的表白,那個時候,我不是已經沒有價值了嗎?」
我哽了一下:
「現在糾結已經沒用了,聰明人會放下,沈亦然,你一直是聰明人,對吧?」
沈亦然的聲音很淡: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對我有。」
他抬起腳,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音,向我靠近。
「我對你不好,你在執著什麼?這世界上好女孩多了去了,沒必要在我身上耗費心神,我靠你媽媽出國,從一開始靠近你就懷有目的,獲得好處就不要你,你隻需要恨我就夠了。」
他停了下來,離我很近。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
我怔怔抬頭,撞進他的視線裡。
夜風起了,把我頭發吹得很亂。
他抬手為我整理:
「這些年,我回過學校,那條晚自習後送你回家的路,我走了很多遍,城市規劃改造,密集的違規建築拆除,欺負你的那些人都搬走了,面館老板還在那邊,他重新租了店鋪,生意很好,他惦記著你,說你隻給他打錢,卻沒見過你的人影。」
眼眶微微發燙,我偏開頭,把頭發胡亂地別在耳後。
他的手懸在空中,最後緩緩放下:
「我一直想和你再走一遍那條路,從學校送你回家,就像我們一直在一起。」
11
我在孤兒院所在的鄉鎮初中念書。
中考考得很好,市一中招我入學。
我沒有去住宿舍,學校有統一的作息時間,而我需要錢。
高一邊讀書邊在住處附近的面館幫忙,老板人很好,對外說我是他的侄女,每月給的工資一分不少。
院長請他的朋友照顧我,讓我住進她的家裡,反復告訴我要記住那位朋友的恩情。
可是那個阿姨家中也不富裕,那邊住著很多很多人。
很難想象一座小小的樓裡能容納那麼多人。
像是一座蜂巢,每一個孔都會飛出很多蜜蜂。
我每天從學校回來,昏暗的巷子裡隨時有可能跳出來人抽著煙問我要錢。
不會一次全部要幹淨,會給我留下一頓飯錢,讓我還有力氣打工,下一次接著上供。
沈亦然第一次送我回家時,他的鞋幹幹淨淨,跟這裡灰塵路面格格不入。
白淨的臉上沒有嫌棄或者詫異的表情。
他在送我到樓底下後,淡淡地說:「明天見。」
每次告別,我都很期待他的這句話。
我眨掉眼裡的水霧,若無其事地開口:「那不是自欺欺人嗎?再走多少遍我們也分開了四年,我不是好人,也不是真的喜歡你。」
「現在,我喜歡的人是凌澤。」
安靜很久。
空氣裡傳來了似有若無的吐息聲。
「阿姨還記得我,她已經買了新房,養了一隻貓、一條狗,我去找她的時候,她說你也不回去看看,光見著錢,看不見人,也不知道你壓力大不大,她很想你。
「院長車禍後的後遺症在逐漸減弱,他把你給他買的藥給我看,誇你是個有出息的好丫頭。
「你記得面館的叔叔,記得給你住所的阿姨,記得院長,記得孤兒院的弟弟妹妹,為什麼……」
他的聲音顫了一下,很快被他穩住聲線:「為什麼,就是不記得我?」
「為什麼隻有我?」
我沒有一個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過於靠近的距離讓我無法呼吸,我後退兩步,轉過身背對他。
「沒有為什麼,你跟我最好保持距離,我不想讓凌澤吃醋。」
沈亦然笑了一聲,自嘲似的。
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漸漸變小。
他走了。
12
我獨自在天臺待了很久。
當初選擇要一百萬救院長,就注定我要讓沈亦然傷心。
我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的……
等我下樓,凌澤已經不在房間了
我也沒有心思去管他去了哪裡。
他不在我反而松了口氣。
躺倒在床上,蜷縮起來放空自己。
系統滋滋冒出聲:「你現在這個心理狀態不適合攻略哦!快去找找凌澤,把最後一個完成,你就不用再受煎熬了。」
我把臉埋進枕頭裡:「有不傷害他們的辦法嗎?」
系統:「你既想要八千萬,又想對得起四個男人,人不能既要又要啊!」
我沉默了一下:「那我拿到八千萬後是不是可以對得起這四個人了?」
系統很靈性地發出了一聲:「哈?」
我:「人是很貪心的動物。」
系統:「你以後別再說什麼良心不安,道德上過不去了,你的道德防線分明不堪一擊,虛偽的人類。」
我:「你真不討喜。」
系統:「彼此彼此。」
手機振動了一下。
凌澤給我發了條定位,讓我去那裡吃晚飯。
我站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塗了點口紅,讓自己的氣色不至於太難看。
根據導航找到了那家餐廳。
我剛到門口便有服務生迎上來:「季小姐是嗎?有一位先生已經在包廂等您了。」
我跟著服務生進去,包廂裡面的人卻不是凌澤。
顧聽舟闲適地靠在椅子上,兩手交叉在前胸,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頓在門口,下意識想要離開。
顧聽舟不是沈亦然。
顧聽舟沒素質。
我擔心跟他碰個面,我的身上就會長出無數個跟蹤器。
「你帶錯路了吧?這不是我要見的人。」
我對服務生說,邊說邊轉身,加快步伐向外走。
身後伸出來一隻手,用力將我拉了進去。
我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
頭頂響起顧聽舟散漫的聲音:「我女朋友跟我鬧別扭呢!你先出去吧。」
服務生還沒動,他就關上了包廂的門。
我推開他:「怎麼是你?凌澤呢?你怎麼用他的手機給我發消息?」
顧聽舟冷笑:「你現在滿腦子就隻有他一個人嗎?」
他這個樣子很瘆人,我遠離了他幾步:「你管我這個騙子腦子裡有什麼呢?」
顧聽舟的眼神瞬間變得很兇:「你還挺有自知之明,我……」
「我是怕凌澤也被你騙了。」
「那你跟他關系還挺好的,你終於交到朋友了,也是不容易。」
「你在嘲諷我嗎?」
「我在恭喜你,誠心的,真的。」
我越過他,朝門口走,按上門把手:「沒事了吧?飯就不用吃了,我先走了。」
一條胳膊橫在我臉側,按住了門。
「你就這麼討厭我,想要離開我?」
我疑惑地看向他:「你不也挺討厭我嗎?相看兩厭,幹嘛還要相互折磨?」
他今天見到我的時候,人都恨不得拿著喇叭昭告天下我是騙子了。
顧聽舟的臉色很冷,沉沉地看著我,忽然扯著嘴角笑了。
讓我毛骨悚然。
「相互折磨?你說得對。」
他的語氣很不對勁。
我瞬間更加警惕:「你想幹嘛?」
他抬起手,按上我的後脖頸,我受壓力,不可抗拒地向他靠近。
他低下頭,幾乎與我鼻尖對著鼻尖:
「你銷聲匿跡,折磨我那麼長時間,我得折磨回來啊!不然,不公平。」
13
激怒顧聽舟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一次見面,我身上沒有多出什麼跟蹤器。
但是,我仍舊沒能逃過顧聽舟的眼睛。
在餐廳失去意識之前,我隻記得顧聽舟冰冷的神情。
這個人渾身長滿了雷點,跟他說話就像掃雷似的,一不小心就被他炸個稀巴爛。
醒來我已經不在餐廳,而是一個陌生的臥室。
從臥室出來,沿著二樓樓梯下去,看到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的人。
他的眼睛對著電視,神色沒有因為電影劇情有一絲動容。
我靠在樓梯欄杆上對他說:「囚禁是違法的。」
顧聽舟瞥過來:「那你報警。」
手機根本不在我身邊。
我被他氣笑了。
「顧聽舟,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我?」
他嗤笑:「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當初你救下我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救下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嗎?」
路邊的男人不要撿。
我同意這句話。
面對被打得血流不止,落魄得像是流浪漢的人,幫他叫救護車已經是仁至義盡。
可系統跟我說這是我第二個攻略對象。
我隻能忍著害怕靠近他。
給他處理好傷口,把無家可歸的他帶回家。
然後經受他長時間的試探跟諷刺。
這樣,我才能融化他的防備,走進他的心裡。
接下來面臨的是他極度的控制欲,跟填不滿的安全感。
需要時刻安撫他,給他正向的反饋。
無時無刻不在對他說我愛你。
「你在想什麼?後悔當初救了我嗎?」
我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冷笑:「後悔也晚了。」
我感到一陣無力:「你到底想怎麼樣?要不我賠你些錢吧?」
「我缺你那點錢嗎?」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樓梯底下,抬頭仰視我。
「你用花言巧語讓我愛上你,然後你說你受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我留在過去,你想得美。」
「你也可以走出來,我又沒有超能力把你囚禁在過去。」
他的身體因氣憤而顫抖起來:「你有沒有良心?」
我有眼力見地閉嘴,沒有再刺激他。
他提高了音量,失控一般:
「你知不知道你隻是跟我說你去買水,然後,我就找不到你了,哪裡都找不到,就像是憑空消失,我有多害怕你知道嗎?
「我怕你S在哪個槍擊案裡,聽到的每一聲槍響我都害怕倒下的是你……
「擔驚受怕,每天看各種新聞,害怕哪個無人認領的S者是你。
「我向我爸低頭,求他派人找你,找了這麼多年,沒有一點消息。
「我每天都想各種情形,害怕你被人販子拐走,被賣,被欺負,被……」
他重重呼吸,臉色發白,胸膛欺負得越來越劇烈,都說不出話來。
我急忙下樓,雙手捧著捂住他的口鼻:「你別急,慢慢呼吸。」
他慢慢躬下身,手扶著欄杆,身體仍在晃動。
「我現在好好的,沒有事,你放慢呼吸,別激動。」
顧聽舟的眼睛裡都是淚水,我的掌心裡也都是他的口水。
等他情緒逐漸平靜,我松了口氣。
剛剛松開手,被他立刻抓住。
盡管他可能不想以這個狀態面對我,但是他此刻淚光盈盈,看著可憐得很。
他用篤定的語氣說:「你還在乎我。」
我沒能把手抽出來,他握得很緊。
「我隻是不想看你S在我面前,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善良。」
他的喉結微動,哽咽了一下:「那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
又一個問我為什麼的人。
「為什麼每一個說要對我好的人,最後都會把我拋棄?
「我媽是,我爸是,你也是,都是這樣。
「是你救了我啊,你不能不管我。」
他看著我,眼淚滑出眼眶,他幾乎在求我:「我不是恨你,我隻是在生氣,你哄哄我,就像以前一樣,好嗎?」
14
曾經我不知道有錢人能有什麼煩惱。
也不能理解有錢人家的少爺離家出走,流落街頭混成流浪漢也不想回家。
顧聽舟就是我不理解的人。
他會在外國成為被欺負的流浪漢,是因為他離家出走,出了國。
他爸爸狠心給他教訓,停了他所有的卡。
那時他才十八歲。
照顧他的日夜裡,聽到他次次的夢魘。
他在哽咽,在哀求,求他媽媽不要走。
他抓著我的手,受傷的人力氣還那麼大,唯恐一松手我就消失了。
那時的我不了解他,隻覺他是個叛逆的犟種,沒苦硬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副殘破的樣子。
在我終於卸下他的防備之後才知道。
他媽媽是S在他眼前的。
明明看見了他,明明聽到了他的哀求,還是毅然決然地從樓上跳下來。
他跟我說的時候,滿眼嘲諷:「我隻是她報復爸爸的工具而已。」
他嘴上說著諷刺的話,譏諷著他不負責任的父母,可在午夜夢回,常因逝去的母親驚醒。
我的心頭震了一下。
忽然發現他對我也是這樣。
嘴上在罵在喊著滾開,可是他的眼睛在哀求,他的手在緊緊抓著不放。
我情不自禁反握了一下。
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可置信之後露出喜悅的神色。
不,不行。
我松開手。
顧聽舟立刻握得更緊,甚至用上了兩隻手。
「予微,季予微,我現在有錢,有很多錢,都給你花,給你買很多好吃的,你不用再出門打工了。」
國外的生活就是我邊上學邊做些兼職,顧聽舟在很長時間裡無法跟人正常交流。
他學著在公寓裡處理家務跟做飯。
他做的飯很好吃,但是那邊做中餐的成本很高。
他就研究低成本做飯。
我常常在回家時看到他在廚房研究新菜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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