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滿眼心疼,摸著我的頭,「都怪你父親,太心急了。
「你長姐的身子本來就弱,我都勸他再等等。
「可他非不聽,一定要下這樣的猛藥。」
屋內一片S寂。
我的啜泣聲僵住了。
我想起來,長姐頭七都過了,父母才遲遲上王府吊唁。
明明他們才是父母,可看起來,他們甚至沒有王爺傷心。
母親不覺有異,垂淚將我抱在懷裡。
「鏡兒,你要早日把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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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姐福氣薄,兩個孩子都沒保住。
「你比她有福氣,一定要學會討王爺歡心。」
我看著她,我想不明白。
長姐也是自幼養在她膝下的孩子,她怎麼能下得了手?
看起來,他們是為了我。
可如今卻害慘了我。
想起水刑時痛入骨髓的滋味,我不得不強壓下心頭驚懼。
「娘,王爺不會放過我的。
「他恨我,怎麼會讓我生孩子?」
我扯著她的裙擺哭求。
可母親卻鐵了心。
「鏡兒,別鬧了。
「你已經是嫁出去的人。姜氏女就算S,也隻能S在夫家。
「男人最重子嗣,等你有了孩子,就都沒事了。」
被塞上馬車時,我瞪大眼望著眼前人。
喉嚨灼痛不堪。
這個養育我十五年的女子,別過臉,用手帕擦去眼角淚花。
「鏡兒真是孝順。
「回一趟家,嗓子都哭啞了。」
好像方才叫人給我灌藥,讓我無法哭鬧的人不是她。
7
我又被關進了水牢。
一回府,燈兒就迫不及待向王爺稟報。
我與母親單獨待了許久,又是被人看著上的馬車。
在燈兒的添油加醋下,端王又將我關進了水牢。
隻不過這一次,他是看著我被溺S的。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就被燈兒按到了水裡。
不聽話的人留不得。
寧可錯S,不能放過。
我掙扎著,水面漣漪陣陣。
王爺在飲酒。
他一邊品著美酒,一邊感慨:
「可惜,長得這麼像,卻不能留下。
「不過,這樣繁繁就有人陪了。」
就好像在他面前溺S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隻不值錢的貓兒狗兒,或是什麼物件。
水沒過我的臉,肺裡的空氣一點點減少。
這一回,我連三天都沒熬過去。
8
我又一次坐在婚房裡。
看著床上熟睡過去的端王。
我又勾引了我的姐夫,這次使出渾身解數。
隻為了多活一日。
多一些時間思考。
屋內的銅鏡,倒映著我殘破的大紅嫁衣。
也倒映著這個扭曲的世界。
我是西寧侯府的嫡幼女,自幼深孚眾望。
學女紅,學治家,甚至還能學經史子集、兵書雜學,比上京其他貴女好得多。
反倒自幼養在母親膝下的長姐。
不用努力學女紅,更不用每日早起上書房聽講。
長姐年少時,愛偷溜出府,以為母親不知。
我卻知道,母親會著力幫她遮掩。
這樣讓長姐有機會,遇見她的意中人。
也讓她從山匪手裡救下端王。
我原以為這是母親偏疼她一些。
也是對她的生母有愧。
長姐的生母是受父親寵愛的通房,也是母親的陪嫁丫鬟。
她在長姐很小的時候便過了世,我原以為是母親心善,才將長姐養在膝下。
長姐一直對我極好。
所以就算母親管我更嚴,我也隻是羨慕長姐自由燦爛的生活。
並未嫉恨。
可最後一回在侯府見到她時,她瘦了許多。
燦爛明媚的笑也少了。
卻還邀我去看王府中的雪中竹林。
「王府裡,我最愛這片竹。
「多少風雪,它一次次彎了腰,也能再挺直。」
鏡中的紅燭扭曲,落下一滴滴血色的淚。
我原本的世界一點點在燭火中崩塌。
原來成婚是這樣的。
疼愛我的母親,能為了名聲對我視而不見。
父親更看不見我,隻將我當作攀附討好的物件。
原來長姐出嫁後,是這樣的感受。
她還忍了三年。
可她為姜氏忍了這麼久,父母卻害S了她。
害S她的報應,還落在了我頭上。
我真的想不明白。
長姐雖比我離經叛道些,可還是聽話的。
難道就為了換個更聽話的傀儡,他們便把女兒S了?
除非,長姐還做了別的事……
我忽然想起長姐臨S前的話。
明明那日,我們並未說起要去王府。
她卻好幾次提起的竹林。
那時我隻以為她精神恍惚,沒有細想。
現在想來卻有些古怪。
難道她早就預感到自己會S,所以在竹林給我留下了線索?
我恨不得現在就去竹林一探。
看看這隻是我絕望下的臆想,還是長姐留下的一線生機。
可晨曦已經升起,照亮了我身上的青紫痕跡。
無論如何,這一回我已無法指望父母。
9
我再一次回了侯府。
初夏的日光落在腳邊,拉出長長的陰影。
我看著父親諂媚,母親擔憂。
安靜地扮演著一個傀儡木偶。
端王本就不耐父親,不到晌午便匆匆而回。
這一次,他恩準我上了同一輛馬車。
帶著酒氣的呼吸落在耳邊。
下馬車前,他替我攏了攏散亂的頭發。
王府門前熙熙攘攘。
路過的人不敢直視端王,卻在我整理衣裙時,露出玩味的目光。
燈兒恭順地彎下腰,讓我踩著她的背下車。
眼底滿是怨毒。
我真想逃啊,就這麼不管不顧地逃到人群裡。
逃離這個地獄。
可我還是忍住了,沉默地整理著散落的發髻。
端王手握重兵,光是府兵數目,就能與皇城守衛的數目相當。
這王府便如鐵桶一般,讓人插翅難飛。
我恭順地跟在端王後面,直到望見後院那一片紫竹林。
我道:「今日天熱,妾可否先去竹林裡小歇一二?」
端王不置可否,我的指甲刺進掌心,卻還穩住了聲音:
「這是長姐最愛之處,妾想去看看。」
長姐愛竹,這片竹林,曾是端王親手為長姐種下的。
許是端王望見我慘白的臉色,又或許是我讓他想起了長姐。
他猶豫片刻,還是將燈兒留下,自己先走了。
我捏緊的手松開,手心已滿是湿冷。
六月的竹影落在腳下,我一株株撫過斑駁的竹身。
在燈兒的監視下,我不得不一再謹慎。
終於,在臨水的一片竹上,我摸到了刻痕。
當摸出刻痕的內容時,我暗暗呼出一口氣。
上京的貴女之間,如果有話不方便被外人看到,就會給對方留下女書。
淵源深的家族,內部流傳的女書還會加上復雜的暗語。
竹上的刻痕是獨屬於我和長姐的密語。
那是當年在家裡讀書時,我們為了好玩,一起編寫的。沒想到如今,卻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刻痕隻有三個詞:
【陸子越。
【太後之女。
【賬簿。】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燈兒便搶了上前。
「王妃可好?」
我的指甲深深劃過竹子,驟然崩斷。
血落在竹上,也弄花了女書刻痕。
指尖傳來鑽心的疼,我眨眼,落下一串淚。
「長姐她就這麼去了。
「我每每念起,都覺得難以置信,又心如刀絞。」
燈兒是端王派來的眼線。
就算看著這張害S我的臉,我的內心恐懼不已
我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馬腳。
燈兒狐疑地看了看染血的竹子,我強作鎮定,往主屋走。
不是我的幻覺,長姐真的給我留下了提示。
我忍不住去想,如果長姐早已知道自己會S,為什麼會在端王府裡留下提示?
難道她早就猜到父親會讓我給端王做續弦?
無數問題湧上心頭,每一個都讓我遍體生寒。
回了屋,我安靜地任由人替我梳洗換衣。
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陸子越,這個名字我聽母親提過。
他本是上京虎嘯衛,應該就是在三年前,被太後破格提為了衛所統領。
難道他就是長姐的心上人?
如今已是五月,再過一個月就是皇家遊獵。
這是我唯一能見到他的機會。
憑著與長姐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我或許能掙出一條活路。
前提是,我能活到六月。
10
窗外的天黑了下去,屋內點上了燈。
端王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我看著鏡子,拿起眉筆細細勾勒。
看著那鏡中人與長姐愈發相似。
就好像透過鏡子,看到她活過來了一般。
她過世前在想什麼呢?
她知道是自己的父母下的手嗎?
她……有恨過我嗎?
我想問問她,可鏡中人不說話。
我忽然想到,不會再有人拉著我,笑著在我的耳邊,別上一朵牡丹花。
「鏡兒,別怕。」
耳邊又響起她的聲音,好像回到了那年暮春,我學不會術數,她坐在我身側教我:
「有困難,那就一步一步來。
「總會有答案的。」
風吹過燭火,扭曲了鏡中的人影。
這一瞬,我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長姐已經不在了。
這世上隻剩我一人,在這必S之局裡掙扎。
又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夜晚。
三更敲過,我側身看著床上熟睡的端王。
心裡隻有平靜。
又能多活一日了。
11
次日正逢初一,是觐見皇室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拜見當今太後。
太後並非皇帝生母,如今年不過三十五,已是掌政太後。
她原是父親部下的妹妹。
西寧侯府沒有男丁,這些年日益沒落。
父親隻能通過結姻親,保住後半生榮華。
未出孝就讓我作續弦,是父親向太後求來的恩典。
我從前一直不喜歡皇宮。
進了宮就要步步當心。對於我們這樣的沒落侯門之後,不慎得罪了哪位貴人,很可能還帶累了家族。
「端王妃觐見。」
內監小跑去慈寧宮通傳,我穿著繁復的吉服,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太後表面禮佛,少問俗務,從不垂簾聽政。
能從答應爬到太後之位的人,怎可能真的不爭不搶?
她與端王,分屬朝中兩派。
也許這是火中取慄,但我想試試借用太後的力量。
內監將我領進了內宮,我又一次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三叩九拜。
我俯身等了很久,才聽到一道慵懶的女聲。
「你倒是比你長姐乖順些。
「下去吧,哀家乏了。」
我卻沒有起身,連磕了三下頭。
溫熱的血流過我的額頭,沾染上了白玉磚。
「臣妾福薄,若非太後賜婚,怎有今日?
「太後大恩,臣妾無以為報。」
太後最討厭張揚外放之人。
長姐曾和我提起,太後曾找過她。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
可後來,太後就開始變著法子折磨她。
長姐第一回流產,就發生在一個雪夜。
讓她身懷六甲,跪在佛堂抄經的人,是太後。
「臣妾願抄錄佛經五十卷,上呈太後。
「隻願滿天神佛,護太後安康。」
太後似乎來了興致。
身邊的下人紛紛退下。太後最忌喧哗,慈寧宮裡的人穿的都是軟底鞋。
如今鞋底摩擦過地面,發出「沙沙」聲。
像是毒蛇吐信。
太後站定在我面前。
「聽說你與端王成婚這幾日,可是日日出雙入對。
「甚至光天化日,還不知廉恥。
「端王妃,哀家可不缺抄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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