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凌小姐急著為凌府找一個依靠,把凌大人從牢獄中解救出來,而我想知道那筆銀子到底去了哪裡。目的一致,不如合作?」
我思忖幾秒,點頭:「好。」
沈闕突然探身靠近,我下意識避開,卻被他輕聲喊住:「別動。」
手腕被對方握住,沈闕指尖的熱度有些燙人,隨即一個微涼的東西被套到我手腕上。
對方身上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像一捧梅上雪,距離如此之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幾秒的時間沈闕就退開,低頭打量著我手腕上的玉镯,唇角微彎,一雙桃花眼潋滟生輝:
「家傳玉镯,且當是信物。」
馬車在這時停下來,沈闕掀開簾子跳下去,向我伸出一隻手:
「凌府到了,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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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沈闕目送我進入府中,便坐上馬車離開了。
我剛踏進房間,身後的門猛然被人關上,有人從背後摁住我的肩膀,順勢把我抵到窗邊。
我愕然看著眼前的男子:「蕭既雪?!」
他容色冷沉,眼神微暗,視線一寸寸掃過我湿透的鬢發、肩上的披風,最後落在手腕上的玉镯。
目光觸及玉镯的瞬間,他周身的氣場仿佛更冷了些。
蕭既雪嗓音很低:「剛才是沈闕送你回來的?」
我很快反應過來,沉下臉色:「與蕭大人無關。還有,這是我的閨房,不是您的丞相府,您如果還不出去……」
「凌盡瀟!」
蕭既雪打斷我的話,他眼眸微眯,眼中濃稠的墨色愈深,捏著我手腕的力道逐漸加大。
「離沈闕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至於凌大人那邊,你不用擔心,他……」
緊閉的門豁然被人拍開,一道人影橫跨進來,拉起我的手,把蕭既雪攥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用力把他扯到一邊,壓著對方狠狠撞上牆壁。
沈闕玩味地挑了下眉,面上是吊兒郎當的笑,卻很有幾分壓迫感:
「我是不是好人暫且不論——蕭相在人後說長道短,就是好人了?」
蕭既雪掙開沈闕,眼神不善地盯著對方:「沈世子來這裡幹什麼?」
「瞧蕭相這話說得,在凌小姐的閨房討論這些事確實不妥當,不如我們去外面說?」
沈闕要笑不笑的樣子,一把扣住蕭既雪的肩膀,強硬把人拽了出去。
臨走前,他還特意側過臉,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7
等我梳洗好換上幹淨的衣裳出來後,蕭既雪已經走了,而沈闕屈腿坐在涼亭邊的造景石上,手裡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正在逗水裡的魚兒。
我走過去時,那些聚攏在一起的魚兒們受驚一般,紛紛四散遊開。
沈闕手中可沒有魚餌,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麼讓魚兒都圍著你的?」
「大概是看我長得好看?」
我沉默片刻:「那個成語叫沉魚落雁。」
沈闕微微一挑眉:「那本世子就是眾魚捧花。」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認真端詳了一下沈闕的長相,我忍不住咋舌。
有這樣一副連女子都為之豔羨的好容貌,他確實有底氣說出這種話。
沈闕跳下石頭蹲在我身邊,十指交叉覆住我的手背,探進水中,帶著我的手在水裡緩慢遊弋。
水面蕩開一層層波瀾,魚兒們從四面八方遊過來,匯聚成魚群,擦過我的掌心,指尖觸到密密麻麻的柔軟和顫動。
我指尖微微蜷起,心口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沈闕眉眼微彎,嗓音含笑:「聞到什麼了嗎?」
我嗅了嗅空氣裡的味道:「是酒。」
「對,陳年老酒。」
「現在剛入夏,鯉魚很喜歡這種氣味。」
「原來如此。」
「對了,你剛才怎麼會出現?」
「這個啊……」沈闕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將一支簪子插進我發髻裡,「你剛才落在馬車裡的,我想著給你送回來,誰知道撞上了蕭既雪。」
他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身慢悠悠朝府門口走去,留下一個背影。
我正想回屋,沈闕這時忽然轉過頭,迎著晚霞朝我彎眉一笑,說不出的風流:
「凌盡瀟,三日後見。」
8
三日後,一頂小轎子從側門把我抬進了鎮北王府。
沈闕一身喜服,揭下我頭上的紅蓋頭時,神色認真地和我承諾:「事出從急,暫且委屈凌姑娘了,日後我定許你正妻之位,八抬大轎,十裡紅妝。」
「不用。等事情結束以後,世子讓我體面離開即可。」
我很清楚,沈闕對我的那些溫柔都是有目的的。作為京城有名的風流紈绔,他深諳如何讓女子心動,我也差點淪陷其中。
我深知自己不該動心,尤其是對他這樣的人,稍有不慎則萬劫不復。
沈闕並沒有再說什麼,讓人撤了屋內的布置,俯身將床榻上撒落的花生、紅棗、桂圓等物掃下去,給我理好床褥,轉身出了屋。
之後我和他各自相安無事,我大多時間待在自己院中,而沈闕每天會過來一次,手上總要拿些禮物。
要麼是時下正興的胭脂水粉,要麼是城北芳馨齋新出的糕餅點心,要麼是翠羅莊供不應求的衣裙釵環。
我提過一次,明白地表示自己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沈闕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第二天依舊會帶來新的禮物。
這段時間裡,我去牢獄打探過情況,父親那間牢房無一例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我兩次都被攔在門外。
這條路走不通,我隻好從父親的下屬心腹入手。
一個月後,我收到了一封從邑鎮傳回的書信。
9
沈闕疏懶地倚在門前:「今晚的燈會,你真不去?」
見我又一次搖頭,他嘆了口氣:「果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本世子縱有如此美貌,日日送禮物,卻也換不來凌姑娘一次垂憐。」
我改變主意:「算了,我去。」
看沈闕這副模樣,他心裡八成在打什麼算計,隻是不肯告訴我罷了。
到了朱雀街,沈闕帶著我從街頭的猜燈謎一路玩到了最後的放河燈。
我的鯉魚燈剛放下去,還沒漂出多遠,就被上遊漂過來的一隻蓮花燈撞到,竟然半邊身子一歪,沉到河裡去了。
我愣了愣,下意識看向那蓮花燈的主人。
居然還是熟人。
沈闕嘖了聲,不悅地皺眉:「蕭既雪,我的燈被你的燈撞沉了。」
「這河裡這麼多燈,偏偏挑本世子的錦鯉燈撞,你故意的吧?」
蕭既雪抿著唇沒有回答,他身後倒是跳出來一個衣著明亮的女子,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沈闕哥哥,那燈是我放的,對不起啦!」
「人家好不容易和蕭大人出來玩一次,先不追究這件事好不好?求你啦!」
她目光一轉,落到沈闕身邊的我身上:「咦,這位就是你剛娶的側妃凌盡瀟姑娘吧?我之前見過你哎,好像是上次和蕭大人一起去桃林的時候,和你一塊的還有位公子來著,雖然面生但是瞧著挺俊俏……」
「小五。」
沈闕的神情依舊是那副散漫慣了的樣子,聲音卻莫名帶了幾分威壓,還有點說不上來的陰森。
「剛才那盞錦鯉燈,是本世子親手做的,一刻鍾前剛做好,給我心愛的側妃放河燈用的。剛下去就被你撞沉了,你說,這怎麼賠?」
五公主道:「要不,我給你們再做一個?」
然後,她眼巴巴地看向身後的蕭既雪:「蕭大人,我不會……」
蕭既雪臉上一絲表情也無:「臣也不會。」
「不過,河燈最後都是要沉的。」他說這話時,略微頓了頓,目光掃過我,「現在沉和以後沉,並無什麼區別。」
「至少世子還能知道,它沉在了哪裡。」
沈闕懶懶一嗤:「我還就樂意以後沉呢?」
「就算不知道沉在了哪裡,至少它經歷過一段美好的旅程。不是嗎?」
我一邊聽這兩人明爭暗鬥,一邊欣賞河面的燈景,背後卻忽然湧上一陣冷寒的感覺,仿佛被什麼盯上了似的。
沈闕的聲音在耳畔炸開,如一聲驚雷:「凌盡瀟,躲開!」
我剛回過頭,就被沈闕抱進懷裡撲倒。
蕭既雪也同時衝了過來,卻比沈闕晚一步。見沈闕撲倒我,他硬生生停下腳步,抽出身旁侍衛的佩劍,擊飛破空而來的幾支箭羽。
我緊緊盯著沈闕,聲音壓不住地發顫:
「沈闕,你沒事吧?你是不是被箭射中了?別動!讓我看看。」
他一雙好看的眉微微擰緊,肩膀輕微地顫抖著。我趕緊起來查看他左肩的傷,整隻箭頭都已沒入血肉。
我扶著他站起來,吩咐王府侍衛護送我們回府。
而五公主也早已經被侍衛護送離開。
「蕭大人,此處就先拜託你了。」
話落,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既雪默不作聲,咬牙又擋下了兩支箭羽。等到周圍徹底平靜下來,他才扔掉手中的劍,捂著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回去。
10
沈闕的傷並未傷及要害,大夫來看過包扎便走了,臨走前叮囑我一定要每天換藥。
我和沈闕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但他因我受傷,我總不能不管。
於是我端著紗布和藥膏,推開了沈闕的房門。
「沈闕,我來……」
看清屋內場景那一瞬,我啞聲,剩下的話卡在嗓子裡。
一名頗為眼熟的男子坐在窗前,微微側過頭,神情訝異地看著我。
而沈闕站在屏風前,上半身繞了半圈紗布,下半身隻穿著一條褻褲,聽到動靜後快速撈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我往後退了一步:「打擾二位……」
「無妨,你進來吧。」
窗邊的男子輕笑了一聲,自覺地起身走出去。
房門被人關上,我看向衣衫整齊的沈闕,面上維持鎮定:「世子,麻煩你先把衣服脫了。」
沈闕微微一挑眉,伸手去解衣扣,動作卻突然頓住,看著我輕聲一笑:「夫人這是剛才沒看清,想再仔細看看?」
我垂下眼,捏著託盤的手微微用力,沉默幾許,最後別過臉,轉身欲走:
「世子若是不願意,我就先走了。」
「咳,等等!」
我腳步頓住,接著聽見一聲沉悶的響聲:
「嘶——好疼啊,夫人。」
我毫不猶豫轉身,就看見沈闕靠在床邊,一隻手捂著心口,眼尾微紅,語氣委屈,模樣很是可憐。
在心底嘆了口氣,我還是過去幫他換好藥。
除了左肩中的那一箭,沈闕手背上還有摔倒時護著我腦袋磨出的擦傷,但除此之外……
「世子昨晚隻傷到了左肩才對,胸口為什麼也有傷?」
沈闕抽出壓在枕頭底下的一本冊子:「還記得七天前你給我看的那封信嗎?」
我心中微動,那封信是我唯一聯絡得到的父親心腹傳回。信上說,撥給邊境的軍餉在出發運送時,就隻剩下原定數額的二分之一了。
誰能在天子眼底下,不動聲色地劫走了這一半的銀子?
沈闕臉色不太好看:「看完信後的當天晚上,我就去了一趟丞相府,雖然最後被發現,好在拿到了此物。」
我翻開冊子查看,越看越覺得驚心。
「誰能想到,查到最後居然發現,是丞相大人在背後指使這件事呢?」
沈闕輕呵一聲,聲音極冷:「不過說到底,他也並非主謀。隻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昨天晚上是為了確認我的猜測。不出所料,那位已經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給我這樣一個警告。」
我對照著數目,卻發現不對:「為何送到王爺手裡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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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