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兼職的那些年

我卻無心理會,在醫院陪給我取名字的姥姥。


姥姥聽說爸媽為了取弟弟妹妹的名字一直爭論不休,冷哼道:


 


「哼,我取得才叫好呢。


 


「安悅你記住了,你的名字呢,是我希望你一生一世都平安喜悅的意思。」


 


她摸了摸我的頭,聲音輕不可聞:


 


「一定要如我的願啊。」


 


後來,姥姥把房子留給了我,把錢給了爸爸媽媽。


 


當著爸媽的面,她說存款攏共也才那麼一點,不如給我房子。


 


爸媽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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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說這個房子地段又偏,房齡又老。


 


人後,姥姥拍著我的手,說:


 


「起碼給你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說十八歲的時候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搖著她的胳膊說隻要她。


 


姥姥笑著沒說話。


 


我想那時候的姥姥一定猜到了吧。


 


猜到了她會離開我。


 


猜到我爸媽會就這麼離婚。


 


那時爸爸媽媽也終於決定好弟弟妹妹的名字,一個由媽媽取,一個由爸爸取。


 


他們在客廳裡歡歡喜喜地喊著由自己取的名字,弟弟妹妹牙牙學語應著。


 


我抱著小瓷罐躲在房間裡。


 


心想,還好我的是姥姥取的。


 


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忘記彼此了。


 


10


 


往事穿過腦海。


 


我爸媽離婚得匆忙,什麼東西也沒給我留下。


 


手機也打不通。


 


沒辦法,我砸碎了我的存錢豬。


 


幻想裡那滿地硬幣和紅通通紙幣的畫面沒出現。


 


隻有兩張綠的五十。


 


還是我當初買這隻存錢豬時心血來潮存的。


 


有時候真的佩服自己的花錢如流水。


 


還好這錢還夠充次飯卡。


 


等周末一過,回到學校。


 


手機餘額更是隻剩下一個零。


 


全部身家就隻剩下一百五十塊的現金。


 


好想給自己申請一個貧困生名額。


 


但是連戶口本也沒有在我這兒。


 


窮得我想去偷了。


 


說幹就幹。


 


當天晚上,晚自習下課後,我趁著夜色昏暗,悄悄跑到垃圾場。


 


出來前,我特地跟許妙借了超大垃圾袋。


 


她問我要做什麼,我說去幹票大的。


 


她勸我苦海無涯早日回頭,然後從犄角旮旯裡掏出一個麻袋遞給我。


 


我點了點頭。


 


就是不知道在垃圾場撿廢品算不算偷雞摸狗就是了。


 


11


 


春季的三月我感覺依然是冬天。


 


晚上可冷。


 


我畏畏縮縮地套上了很多衣服才出的門。


 


夜裡垃圾場四周隻有微亮的路燈,沒什麼人。


 


估計太冷了。


 


連穿成一團的我也忍不住直打哆嗦。


 


但心裡那股想賺錢的火正在熊熊燃燒。


 


冷不可怕,窮才可怕!


 


我將藏在垃圾堆裡的塑料瓶、易拉罐挑了出來。


 


因為我們學校建在小山坡上。


 


地方又偏。


 


通學生非常之少。


 


出入校門還需要走讀的通行證,很多人沒有。


 


學校裡面又隻賣礦泉水。


 


所以這些瓶瓶罐罐的數量其實不算多。


 


借著地上昏暗的燈光。


 


我躡手躡腳地把塑料瓶易拉罐放進麻袋裡。


 


我都計劃好了。


 


今晚收集好,明天中午趁走讀生放學。


 


拿上我那個山寨的通行證,把東西壓扁帶出學校去賣。


 


哪想到,我剛收拾好一袋。


 


遠處一道明晃晃的燈光照到地上。


 


「哎,誰在那裡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我躲開燈光,定睛一看,是學校的保安在夜巡。


 


礙於廢品拖起來有聲響。


 


權衡利弊一番後,我丟下那一袋廢品,慌慌張張跑到教學樓後面躲起來。


 


我想找機會把那一大袋拿出來藏起來。


 


可保安卻在這一帶來來回回地巡邏,他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


 


「見鬼了,剛剛哪來的大包子。」


 


身為包子的我沉默了。


 


在被抓到夜不歸寢的處分面前,我隻好忍氣吞聲。


 


沒辦法,我隻好先回宿舍。


 


洗完澡後,我躺在床上,打算第二天早點起。


 


去把那袋東西藏起來。


 


12


 


嗯,凡事不出意外就肯定要出意外。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鬧鍾上已經六點半了。


 


感覺全校的人都醒了呢。


 


我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在掃公地的時候繞到垃圾場附近。


 


平時那個負責打掃學校各種犄角旮旯的阿姨,此時正站在垃圾場裡。


 


我的班主任平時和她就熟。


 


兩人正聊著天。


 


我眼睛瞪大,豎起耳朵聽著。


 


班主任說:「你六點就來了吧,這麼早,辛苦呀。」


 


阿姨笑了笑:「不苦,有這工作很好了。」


 


「你也是不容易,一個女人帶三孩子,老公又住院。」班主任嘆了一口氣。


 


那阿姨卻又搖搖頭:


 


「熬著熬著就過去了,這個學校還讓我賣廢品,很好了。學生又都很乖,有時候還給我水。你看,昨天晚上不知道誰還幫我把廢品都收好了,今天幹起來省事多了。」


 


我動作一頓。


 


班主任走後,我再次低頭掃地。


 


眼睛時不時瞥一瞥垃圾桶邊那個忙碌的身影。


 


原來她要靠著這一個養活一家。


 


真辛苦。


 


這麼看來。


 


我的撿廢品兼職又要結束了。


 


反正我少賺一點又不會怎樣。


 


我才自己一個要養,人家可得養三個娃呢。


 


13


 


班會課我們班去了禮堂。


 


班主任站在臺上發表感言。


 


她說,青春期叛逆正常,但有一點很重要,就是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氣,做事不能脾氣上來就不管不顧。


 


她講完後,全班都捧場地鼓掌。


 


我鼓得很賣力。


 


沒別的。


 


就感覺我爸媽特適合來上這節課。


 


我曾借過老師的手機打給他倆好幾次電話。


 


聽到的全部都是「對方正在通話中」。


 


我知道那是被掛掉的禮貌用語。


 


手機怕人生氣,所以說得客氣。


 


距離他們離婚已經一個月了。


 


三月轉眼而過,四月來了。


 


最近這兩周我依舊沒賺到什麼錢。


 


花銷還變大了。


 


上次回校後,為了避免生病。


 


我給自己的餐標改成了一天吃肉,一天吃素菜。


 


平均下來一天八塊。


 


這樣對窮得兜裡掏不出兩毛闲錢的我來講也有點貴。


 


可能因為我平時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塊用的行為太多。


 


許妙到底看出了我的窘迫。


 


那天中午午休,她問我:


 


「如果有活能賺錢,但是容易被學校處分,你幹不幹?」


 


我有些疑惑:「在學校能賺錢的事,還有不被處分的嗎?」


 


她被嗆了一口:「別說得這麼直白啊。」


 


14


 


「安悅,我記得你有通行證對吧?」


 


許妙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


 


上次想賣廢品前我特地翻了出來。


 


說起來,那張通行證來歷還挺特別。


 


是我找一個高三學長買的。


 


雖說是山寨。


 


但做得實在精細,不認真對比可看不出來。


 


學長說那是他晚自習上無聊,拿著別人的證仔細觀察了許久,改了好多版,連著求人騙走印刷室的老師,用了學校打印機才做出來的。


 


原本到手後以假亂真的程度太過驚為天人。


 


他打算多做幾張。


 


奈何印刷室的老師不信了。


 


而他放假回去再次制作也接連失敗。


 


氣得他把之前打好的版隨手夾在假期作業裡。


 


放假後還順手給扔了。


 


所以一開始學長是不打算賣給我的,他自己也要用。


 


沒想到我高一下學期時。


 


學長他爸媽看他高三下學期了,心血來潮決定給他辦走讀。


 


他拿到了真的通行證。


 


一高興,把假的以五十塊的價格賣給了我。


 


我呢,則把自己的照片貼在了通行證上。


 


再用小刀一點一點刮掉它上頭的舊字跡。


 


最後,龍飛鳳舞地寫上我的大名:陳安悅。


 


一張如假包換的山寨證就做好啦。


 


我從書包裡翻出這張,遞給許妙:


 


「有是有,但這和體力活有什麼關系。對了,如果你想用的話可能不太方便,我感覺它再用小刀刮一次就透光了。」


 


許妙接過去一看連連稱贊:


 


「確實真啊。要是量產就是造福全校了。」


 


「我有這個想法。」我點點頭應和。


 


我看著許妙,企圖找到一個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量產。


 


對上我眼神的那一刻。


 


許妙感受到了我的期待。


 


她撇了撇嘴:「算了,你還是別想了,我怕校長到時候削S你。」


 


一下子淹S了我想遨遊的心。


 


「也對,你到底想我去做什麼啊?」


 


「明天幫我去帶學校坡下的那家煎餅馃子店,帶個煎餅馃子。」


 


15


 


我本來低著頭翻書包。


 


聽到她這話,我猛地抬起頭:


 


「不是,許妙,你認真的啊?


 


「這我不也得被校長削嗎?」


 


她尷尬地笑笑:


 


「此一時非彼一時嘛,你呢,隻要拿著這張出校證就能自由出入學校了,幫我帶點東西,賺點路費嘛。」


 


仿佛生怕我不同意。


 


許妙比了個數字一和零。


 


她大方地表示,隻要我明天幫她帶一次煎餅馃子,就給我十塊錢跑路費。


 


「我明天生日,我爸媽忙著做生意不能接我回去。我也沒別的願望,就特想吃點學校底下那家煎餅馃子。好不?」


 


這麼一說我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的生日願望是如此的樸素,還要給我錢。


 


我這個人特不吃硬,但特吃軟。


 


我開口答應下來。


 


許妙高興地在我面前蹦蹦跳跳。


 


等她上床睡覺後。


 


我坐在我的床上,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憐啊,可憐。


 


被壓抑了太久的住宿生,竟然連想要的東西都這麼樸實無華。


 


我不打算收她的錢了。


 


煎餅馃子的錢也不打算要。


 


人家生日啊。


 


那我是她朋友,那必須得給點關心呀。


 


雖然沒什麼錢,不過好說好歹,十幾塊還是可以出得起的。


 


隻要我擱那貴族食堂裡少吃點就有了。


 


就是這個早上出去,我還沒試過。


 


以往我都是下午放學後溜出去校外。


 


為了改善伙食用才用的通行證。


 


因為晚上和中午宿舍都要查寢,出去了也進不來。


 


我憑借著對規則的印象。


 


和這一年從同學們那裡要來的經驗。


 


得出一個結論。


 


我壓根做不到。


 


我壓根辦不到大早上買來那個煎餅馃子。


 


通學生入校是不允許帶任何食物的。


 


連拿在手上的牛奶也會被沒收。


 


反之,學校允許通學生去食堂刷卡吃早餐。


 


不過我可以塞書包裡啊,隻要校領導不心血來潮檢查就行了。


 


他們這學期都沒查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校門口主任和安保人員那麼多。


 


如果我直接和人群反著來。


 


周圍紛紛擾擾,我自獨行其道是吧?


 


除非我是迫不及待想被抓到保安室訓話。


 


不然從大門直接出去免談。


 


而學校為了管理好學生,甚至沒有後門。


 


隻是我剛剛都這麼信誓旦旦答應許妙了……


 


感覺說好了又做不到,特別落人家面子啊。


 


思來想去。


 


我還是走上了老路。


 


決定幹點會被校長削的事。


 


抓到即可贈送處分大禮包。


 


明天早上從宿舍後面的圍牆翻出去買。


 


16


 


當天晚自習前。


 


我就來宿舍後面的圍牆踩點練習。


 


其實這處圍牆不算高。


 


最矮的目測隻有一米八這樣。


 


真是巧了。


 


我一米六五。


 


還好學校最近在施工打算建新的教學樓。


 


我從工地的工人那兒要來了幾個紙箱子。


 


加點石頭加點廢紙進去,踩上去其實還挺穩的。


 


做這種事,最重要的不是心細,而是膽大。


 


這個是我站到牆上後的總結。


 


到了圍牆上,我發現牆外壓根沒有可以搭把腳的地方。


 


心一橫,腿一蹬。


 


我的兩腳已然落地。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年輕人就是虎。


 


就是跳得有點猛了。


 


後來我一瘸一拐地繞了一圈走到校門口。


 


回教室的一路上。


 


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還好出來前帶了山寨通行證。


 


不然我都翻不回去。


 


第二天正式實踐的時候。


 


我五點五四十就起了。


 


天沒亮我們宿舍的廁所燈已經亮了。


 


從宿舍樓出來時我環顧四周了一圈。


 


還好沒人。


 


宿管阿姨懶,經常把門卡著就算關上了。


 


倒是便宜了我這個早起外出的。


 


我拿出昨晚藏起來的那些箱子,一腳踩一個。


 


翻到牆頭,我把裝了小毯子的書包丟到外頭地上。


 


這下跳下來就不痛了。


 


雖然腳剛落地有點麻。


 


我快速爬起來,走小路往坡下衝去。


 


為什麼不走大路是因為怕被抓。


 


一些校領導愛早起來學校跑步。


 


一部分是為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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