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商樾眉眼染上一層冷意,將紙盒緊緊攥在手心,發號施令。

「將季柔打入冷宮。

「什麼時候願意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朕什麼時候免誅她九族!」

商樾的眼眸染上無情和嗜血。

我在被子下看得瑟瑟發抖。

以前冷著小臉喜歡害羞的小屁孩,現在怎麼動不動就要滅人九族了。

我趕緊滑動切換,第二個監控視角是我旁邊主屋裡的商凇。

他還沒有入睡,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凝視著自己無法動彈的那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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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螢光下,他猝然起身,挪步到一旁的書桌前借著微光寫些什麼。

看得我兩眼一皺。

這學習環境也太差了吧?

想個借口明天送盞臺燈給他。

12

我調了一晚的監控。

因為想了解一下古代皇帝的夜生活,從而增長自己的見識。

但也就三個頻道:商凇、商樾、季柔。

我隻在季柔那裡的時候停留最長。

看著她一臉茫然地從奢華的寢宮中被衝進來的一群侍衛太監壓入冷宮。

她原本還雍容華貴地呵斥著,最後意識到什麼,叫囂著要見商樾。

太監轉告她,陛下要聽她說出知曉的全部真相,否則誅九族。

這一句消消樂遊戲的邀約可能嚇到她了,痛苦的樣子比當初看我叉魚要更情深意切。

她渾身狼狽地癱倒在地,泣著淚連忙點頭。

半個時辰後,季柔又被押至御書房外,她看著坐在首位神色難辨透著S意的商樾,眼神悽苦。

她不住地磕頭:「求皇上放過臣妾一家。」

直到商樾走出御書房,她的額角已經殷紅滲血。

「說。」

我隔著巨幕都覺得商樾的話透著冰碴,卻也十分好奇這季柔是如何知曉那麼多事情的。

畢竟當年我連身都沒有露,商樾都誤以為我是鬼神。

那時他剛剛有了點勢力,無數次詢問我是什麼東西,若是鬼魂的話他便幫我找個合適的身軀,若是神仙的話可否現身與他一見。

我倒是想告訴他,我不是神仙妖鬼,我隻是他背後樸實無華的金主爸爸。

……

「妾入宮前做了一場大夢,夢見陛下幼年苦難之際,有人為陛下提供助力。

「臣妾知曉那人與陛下並非一個世界,入宮後貪慕陛下的偉岸便起了代替之心,誤入歧途。」

說完季柔已經淚流滿面。

「望陛下念在臣妾入宮後品行端正,打理後宮,求陛下仁慈,寬恕臣妾的家人。」

商樾沒有回應,垂著眼:「你可曾在夢中見過那人樣貌?」

季柔一愣,咬著唇艱澀道。

「酷似……」

這巨幕放得跟電視一樣催眠,我實在忍不住睡了過去,入睡前迷迷糊糊的那一剎那想到,商樾應該認出我的身份了。

有點麻煩,怎麼辦?

代入到遊戲裡我現在操縱的角色是商凇,隻有他才能夠助我通關回家。

身份暴露對目前的我來說可沒有好處。

你見過哪個二胎家庭能夠和睦相處的?

我聳了聳鼻子,準備先睡覺。

反正,認出我了又怎樣?

13

昨夜睡得有些晚,起來時日頭已經有些高了。

我推開茅草小屋的門,小院烏泱泱的一群人便一覽無餘。

「……」

都是鬼嗎?走路沒聲?也不出聲?

眾人一致將目光轉向我。

我差點起一身雞皮疙瘩。

商樾快步走近,渾身散出的歡喜溢於言表,「我是商樾。」

說罷,他看向我的左臂,聲音帶著一絲絲顫抖,急嚷著:「黃太醫!」

一個面容圓潤的男子弓著身子急匆匆地從人群後小跑上前。

與此同時,我閃身快步躲到商凇身後。

一是作為一個社恐人士,我不太喜歡這麼多眼神放在我身上,二是作為一個斤斤計較之人,我還沒有原諒商樾。

三,我和商凇才是一隊的。

我戳了戳商凇的後背,出聲道。

「幫他看看腿唄。」

空氣中一瞬間陷入S寂。

咋啦?又不說話。

都被我的任務精神感動到了?

黃太醫僵著豐腴的身子左右為難,悄悄抬眉瞅了一眼商樾的臉色。

黑得滴墨。

綠的……綠的……

商樾深吸了一口氣了,極力緩和著語氣,避開話題,也越過擋在前面的商凇看向我。

「虞語,跟我一起走吧,做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你對我的好,我想……」

「不了不了。」

我打斷出聲。

如果能夠回家,做什麼尊貴的皇太後可沒一點吸引力。

我從商凇的身後走出來了些,認真道:「你既然承過我的恩情,就別逼我了。

「我喜歡待在這裡。

「你打擾到我們的清靜了。」

打擾到我完成任務了。

話音一落,寂靜的小院響起幾聲難忍的輕咳。

商凇握拳捂著唇忍得眼尾泛紅,從我的視角看過去,才發覺他額角有一道淺淺的疤。

「抱歉,可能是昨夜染了些風寒。」

他語氣溫和,含著淡淡的笑意。

「誰問你了!」

商樾聲音冰冷含怒。

商凇雖是前朝廢太子,可此時面對新帝的怒意依舊不卑不亢,甚至有些不在乎,我離他近,甚至還聽到了輕輕的哼笑聲。

……

我就說吧。

二胎家庭端不好水就容易出矛盾。

14

商樾似乎氣到了極點,就不氣了。

他倔強的眼神中帶著委屈,放在我身上如泣如訴,喃喃開口。

「是不是天上宮闕的仙子,更喜歡疼惜弱者?」

語閉,在眾人沒反應過來之際,從袖口掏出短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

悶哼一聲。

鮮血溢出染紅了龍袍。

眾人驚慌,一窩蜂地湧上前,有人上前止血,還有跪地上以頭搶地高呼皇上三思的,最後眾人將商樾帶離了治傷。

我看得心驚。

第五人格怎麼就這麼突然啟動了?

小院子裡烏泱泱的人走後,陡然清靜了許多。

「你為何不答應他?」

「啊?」我趁著清靜坐在木椅上發著呆。

不答應是不想商樾參與其中,商樾和商凇水火不容,身份敵對,我若承了商樾的情,不僅不能幫助商凇反而多了些桎梏。

而且這還隻是第二個任務呢,不知道這S遊戲還有多少任務在等著我。

為了一時之便而給未來造成麻煩多劃不來啊?

可話又說回來了,我目前的任務就是治療商凇的腿啊!管他以後呢?這個任務完不成都沒以後了。

我語氣遲疑:

「是不是不應該拒絕啊?」

「……不知。」商凇的語氣有些僵,側過臉露出立體的五官,但總感覺悶悶的。

「我隻是個前朝廢太子而已,這兒不比他那奢華,若是沒有你,吃的也是殘羹剩飯,冬冷夏熱,孤寂無人,你若是想同他走,不必顧忌我。

「反正……我也習慣了」

我:……

怎麼怪怪的。

聽起來不像:你走,沒事。

反而像:……你走一個,試試?良心不痛?

我疑惑看向他,發現他臉頰上濺了一滴血沒有擦幹淨,我朝他遞出湿巾。

「你臉上有血跡,擦擦吧。」

他伸手接過,對我突然冒出的東西平靜接受。

「商凇,你額角那塊疤怎麼來的?」

這塊疤在他的臉上,就猶如他完美身軀中那條殘缺的腿。

總是帶有缺憾,卻又給原本完美得像 BJD 娃娃一樣毫無靈魂的他帶來幾分入世感。

商凇擦拭的手一頓,觸上那塊不起眼的疤痕。

語氣淡淡:「一次宮宴上,被突然墜下的琉璃瓦砸傷的。」

「……」

不是吧?

我倒吸一口涼氣。

記得遊戲中曾有個任務,避免商樾在宮宴上受到其他皇子世子的欺壓。

那時商樾剛剛達到溫飽的小康水平,參加宮宴卻還是容易遭受欺負,那日我上線稍晚,登錄成功後就看見幾個穿著華服的頑劣小 Q 人在圍著我的小 Q 人欺負。

我心焦如焚,畢竟玩家也是有限制的,比如點擊觸碰隻對自己角色產生作用,任憑我在那幾個小人身上狂點也白費。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無臉小 Q 人正從宮牆處緩慢經過。

除了主要人物,畫師一般不會給無關緊要的人增添五官,但我通過他的衣著判定這是個身份挺高的 NPC,於是靈機一動松動一塊宮牆上的琉璃瓦砸了下來。

幾個跟在他身後的無臉小 Q 人驚呼地喊著「太子太子」,嚇跑了正在欺負商樾的人。

我僵硬地從商凇臉上移開視線,心中的愧疚簡直要將自己淹S。

以往知道是遊戲,心中倒是沒那麼多負擔,但恍然知道,遊戲也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心中思量就截然不同了。

哽咽~NPC 的命也是命!

「我……我那裡有上好的祛疤藥,我等會給你塗上吧?」

商凇笑容清淺:「無事……我想留著這個疤。」

嗚嗚嗚,更愧疚了。

是我急功近利。

是我不擇手段。

是我教子無方。

總結:我是個壞女孩。

15

夜深人靜,幾名身輕如燕的暗衛越過低矮的院牆悄無聲息地靠近我住的那間小茅屋。

從袖口掏出拇指大小的竹筒在門縫處釋放一陣淺淡的白煙。

迷藥!

幾瞬後他們潛入進屋,發現床榻上連人帶被早已消失不見,覆面下露出的眼睛滿是驚愕。

我躺在商凇的床上看得起興,捂在被子裡陰狠狠笑出聲。

商樾,你小汁。

早在傍晚刷監控的時候就見到商樾下了令要暗衛迷暈我將我擄過去,所以我提前一步抱著被子來和商凇擠擠。

夜黑風高,孤男孤女,共處一室,buff 疊滿。

我就不信他們敢隨隨便便闖進來。

我看向床榻下打著地鋪的商凇,他規規矩矩地平躺著,面容安詳一動不動,仿佛S了一會兒了。

「商凇~商凇~」我低聲喚著他。

「睡了嗎?」

他鴉黑微翹的長街輕顫。

嘿嘿,沒睡著。

「你今天不按捏那條腿嗎?」

我記得他每晚睡前都會按摩一下那條稍微有些萎縮的小腿,防止它真的沒有醫治的可能。

每到這個時刻,他的眼神裡滿是自厭,麻木地按捏著自己的腿,想想他還是挺在乎的。

「不了。」商凇側過身背對著我。

「一條廢腿不值得這麼伺候。」

他說「不了」,我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看了眼巨幕,那幾個暗衛已經回去復命了,我便下了床抱著被子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的小茅屋。

「我回去了哈,拜拜~」

商凇:……

16

一夜無夢,醒來便看見商樾冷著臉坐在那顆木繡球樹下。

他滿臉憔悴,不知等在這裡多久。

「你昨夜去哪裡了?」

「商凇那兒啊。」

「你之前不是說要我去和他擠擠嗎?」我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畢竟我的小草屋那麼小,可容不下幾個身強力壯的暗衛。」

「……」

看著他有氣往裡憋的樣子,又想起他昨天的瘋癲之舉。

「你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商樾冷著聲:「沒有!」

強調:「太醫還說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哦。」

「那你不養傷來這守夜幹嗎?當了皇帝就拿出點自己的職業態度,爭取混個千古一帝的名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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