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其姝

 


他會為了一盤棋局與我爭執不休,也會給我帶宮裡各色美食。


太後小廚房裡的桂花糕,陪伴我許多年。


 


往事不可追。


 


三日期限已到,趙家風平浪靜。


 


他們果然不敢輕易休妻。


 


朝野上下皆知,陛下對恩師十分信任,對我這個「師妹」亦愛護有加。


 


休棄我可能會引起天子之怒,他們不敢賭。


 


祁易安一有空闲便微服出宮,拐著彎地想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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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感情遲鈍如我,都看出他對我有意,更何況我那浸潤官場多年的老狐狸爹。


 


再三糾結後,他告訴我一個秘密。


 


原來,祁易安初登九五,就有意讓我入宮,被他回絕了。


 


「匆忙把你嫁出去,也有這方面的考量,我想他不至於跟臣子搶妻。」


 


阿爹嘆了口氣,接著道:「一入宮門深似海,自古帝王多薄情。你與他雖有少時情誼,也禁不住時光磋磨。」


 


「如今看來,他對你倒是比那姓趙的多了幾分真心。姝兒,爹問你,你想入宮嗎?」


 


「沒想過。」我如實回答。


 


阿爹聲音一頓,皺了皺眉:「若是不願,為父便以師之名替你推脫。他自幼跟在我身旁,總會念點舊情吧。」


 


我看向一臉嚴肅的阿爹。


 


他擔心的,不是我再嫁之身能否被皇室所容,而是我願不願意。


 


心中一動,我握住他的手,認真道:「爹,先不急。祁易安他若要我入宮,也不是件易事。」


 


我向來樂觀。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犯不著先自亂陣腳。


 


12


 


秋獵這日。


 


我一身騎裝出現時,瞬間吸引了很多目光。


 


少時身子骨差,阿爹便讓我跟著大哥一道練習騎射。


 


他又好面子,怕別人說他沒了夫人,把女兒養成野小子,便讓我對外保密。


 


還費盡心思給我安了個京城才女的名頭。


 


如今我即將和離,也顧不上這些虛名。


 


我下馬撿中箭的麋鹿時,趙赫然追了上來。


 


他看到我單手將麋鹿甩在馬背上,眼中一亮。


 


「沒想到,你竟如此擅長騎射。」


 


我沒準備理他,翻身上馬,他卻伸手拉住了韁繩:「沈靜姝,我們談一談。」


 


我語氣淡淡:「沒什麼好談的,我等著你的休書。」


 


他用力拽了下韁繩,小黑馬長鳴一聲,突然騰空起來。


 


我一個不注意倒在他的懷裡。


 


「赫然哥哥。」


 


身後響起林婉月的聲音,我一個肘擊甩開他。


 


林婉月上前拉住他,眸子裡氤氲著水汽,看向我時多了幾分凌厲:「你不是要與赫然哥哥和離,為何還要對他投懷送抱?」


 


「沈靜姝,你知不知羞?」


 


「夠了!」趙赫然暴喝一聲,「婉月你先走,我與她有話要說。」


 


林婉月瞬間紅了眼眶,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你兇我……你竟然為了她兇我……」


 


趙赫然煩躁地撓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懶得看他們郎情妾意,我翻身上馬離開了。


 


獵得麋鹿,我拔得頭籌。


 


當著文武百官以及家眷的面,祁易安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我上前跪地,一字一頓:「求陛下,準民婦與威武將軍趙赫然和離。」


 


13


 


滿堂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多數是詫異與不解。


 


在他們看來,趙赫然剛立了大功,必然被重用。這樣的夫君多少女子夢寐以求,我卻主動和離,多少有點奇怪。


 


祁易安抬手示意我起身,要我言明緣由。


 


我環顧四周,大聲道:「趙將軍與林姑娘情投意合,民婦願成全他們。」


 


趙赫然在我身側跪下,正要開口,祁易安發了話:


 


「沈姑娘還是換個賞賜吧。


 


「朕沒記錯的話,你們成婚當日趙卿便出徵了。大禮未成,你算不得他夫人。


 


「趙卿以軍功換姻緣,既已娶妻,那你二人的婚約便就此作罷。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在眾人的震驚中,祁易安笑著問我:「那你要什麼賞賜?」


 


我跪地叩首,認真道:「民女求一個婚嫁由心。」


 


他大手一揮:「準了!」


 


回城的路上,趙赫然攔停馬車,質問我是不是愛上了祁易安。


 


「就算他知曉你我尚未圓房,可你在趙府兩年多,他能堵住悠悠眾口讓你入宮嗎?」


 


我掀開馬車簾,語氣淡淡:「陛下待我如何,也與你無關。」


 


他一拳打在馬車上,怒聲道:「能入宮又如何,皇帝的妃子說得好聽,還不是個妾。沈靜姝,當我的正妻不好嗎?」


 


我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妾怎麼了?你那麼愛林婉月,還不是讓她當妾。」


 


沉默片刻,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我、我才發現,自己是心悅你的。之前冷落你,也是誤以為你為難婉月,這些都是誤會。」


 


我撲哧一笑。


 


朝秦暮楚之人,他的愛很珍貴嗎?


 


見我沒回答,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


 


「婉月她陷害過你,但也是因為太愛我。


 


「若你實在介意,我可以將她打發到莊子上去。隻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她一個名分。」


 


說這話時,趙赫然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大抵是林婉月的糾纏,讓他自己有了全天下女子都愛慕他的錯覺。


 


嗤,多可笑。


 


我輕飄飄地笑了一聲,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


 


「滾!」


 


14


 


出閣兩年,以待嫁女身份回到沈府,此事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天子金口玉言坐實我的待嫁身份,很快便有人上門提親。


 


趙赫然也來了。


 


他帶著豐盛的聘禮前來,卻連大門都沒進。


 


大嫂扛著長槍,對著他就是一頓罵。


 


大哥與她並肩而立,放出狠話:「姓趙的,想娶我小妹,門都沒有。」


 


吃了幾回閉門羹,趙赫然識趣地沒再來。


 


太傅府護犢之名遠揚,其他有意結親的人也退避三舍。


 


門庭靜下來,祁易安來得更勤了。


 


珠寶、美食以及各色女子喜愛的物件,流水般送了進來。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清白。


 


阿爹每日都會蹙眉,一遍遍問我,需不需要他出面拒絕祁易安。


 


我往嘴裡塞了塊糕點,滿足地眯起眼睛:「不用,他不也什麼都沒說?」


 


阿爹瞪了我一眼。


 


別看他那麼強勢,每次祁易安來,他還是會恭敬迎上去,詢問是否有公事要談,被拒後又熟練地溜走。


 


人前裝得恭恭敬敬,人後氣得牙痒痒。


 


誰願意放任男子與自己未出嫁的女兒私會?


 


可那人是天子。


 


他能怎麼辦呢。


 


轉眼開春。


 


天子的豪華馬車,將我帶到一片盛放的桃林中。


 


祁易安問我:「喜歡嗎?」


 


「不喜歡。」我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桃花,「桃花雖美,但太容易凋謝。」


 


就像情起時的山盟海誓。


 


剎那芳華,轉瞬成空。


 


一旁的祁易安笑了。


 


他突然伸手搭上我的肩膀,沉聲道:「師妹,你願意當我的皇後嗎?」


 


雖然想過他會問出這句話,但真正聽到時,我還是有一瞬的錯愕。


 


我喜歡他嗎?


 


好像有點。


 


但他的後宮裡已有四個女人,以後還會有更多。


 


一個林婉月已令人糟心,再多我更無法應對。


 


我怕自己的後半生,都在深宮的鉤心鬥角中度過。


 


我深呼一口氣,撥開了肩上的手,低聲婉拒了他。


 


當聽到「後宮佳麗三千」時,祁易安突然笑出聲。


 


他說:「沒有佳麗三千,隻有你。」


 


我反問:「那宮裡現在的四個嫔妃呢?」


 


他拍拍手,四個身著玄色衣衫的暗衛突然出現,竟是清一色的女子,有兩個還有些面熟……


 


我正努力回想,祁易安說話了:「她們便是你說的那四人。」


 


我怔住了。


 


四人退下後,祁易安向我解釋,她們隻是佔著妃嫔的名義,實則是他的暗衛。


 


「師妹,我向你保證,從前乃至以後,我身邊隻你一人。」


 


他的嗓音撩心入骨,隱匿著笑意:「從十歲那年起,我就已經下定決心非你不可。」


 


在他的提示下,我想起那段快被遺忘的往事。


 


那年, 他母妃在一場大火中喪生, 遺物隻留下一塊玉佩。他與三皇子爭執時,不小心將它墜入荷塘。


 


正值汛期,府裡的下人淘了幾遍都沒找到,此事便不了了之。


 


後來我見他好幾次都在塘邊徘徊, 怕他想不開,又仗著自己水性好,偷偷潛入水中, 把玉佩撈了上來。


 


仿佛正是從那時起,他待我不一樣了。


 


思緒回籠。


 


祁易安突然苦笑一聲:


 


「我母妃的S不是意外。為了爭寵, 她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所以我的後宮, 隻會有你一人。」


 


一陣風起, 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他嘆了口氣, 嗓音帶著莫名的湿意:「所以,你願意嗎?」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低聲道:「我願意。」


 


15


 


翌日。


 


欽天監佔卜, 算出我乃天生鳳命。


 


祁易安發了兩道聖旨。


 


一道封我為後, 另一道封趙赫然為鎮北大將軍, 鎮守北疆, 即刻啟程。


 


北疆苦寒,與流放無異。


 


我問他, 這麼明目張膽地報復, 也不怕天下人笑你善妒。


 


趙赫然突然下跪,一字一頓:「祖母、母親,我想娶婉月為平妻。」


 


「(「」對上他噙著笑意的眸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當年與烏國戰事也沒那麼緊急,趙赫然沒拜堂便馬不停蹄地出徵……


 


一抹狡黠的笑容劃過,他挑了挑眉, 伸手在我鼻尖上點了一下:「是我安排的,皇後真聰明。」


 


一年後, 我誕下皇子,祁易安即刻發布立儲詔書。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民間關於我二嫁的傳聞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鎮北大將軍的風流韻事。


 


趙赫然去北疆不到三月, 林婉月追了過去, 卻發現他已有相好。


 


聽說那個女子長得極美, 趙赫然一眼便愛上了。


 


後來,芙蓉帳暖, 佳人有孕,林婉月以將軍夫人的身份, 賜了她一碗墮胎藥。


 


女子拼S反抗, 一頭撞在柱子上沒了氣息。


 


趙赫然回營帳時,看到心愛的美人已香消玉殒,盛怒之下拔劍將林婉月刺S。


 


祁易安指了指案頭的一堆折子,說都是彈劾趙赫然的。


 


我隨手翻了一本, 大意是林婉月曾為和親郡主,也是為國做過貢獻的,請求嚴懲趙赫然。


 


放下折子,我問祁易安怎麼想。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我, 眸中含笑:「那便降了他的官,罰他永世不得回京。」


 


我笑了笑,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不許為別的男人笑。


 


「笑他們也不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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