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皇帝的貼身宮女。
小皇帝不僅容貌昳麗,擅長撒嬌,還黏我黏得不行。
隻可惜,他是個痴兒。
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答應我,過幾年就放我出宮。
然而,真到了那日,少年卻褪去了眼中的痴傻,面色沉沉地盯著我:
「棠衣姐姐,你要去哪?」
1
「棠衣姐姐,陛下一醒來就吵著要見您呢!」
Advertisement
我匆匆忙忙地系上耳墜,趕到了姬順的寢宮。
面容妖異的少年躺在榻上,雙目通紅,正惡狠狠地訓斥著周圍跪了一圈的太醫:
「都給朕滾!朕隻要棠衣姐姐。」
「陛下。」我適時出聲,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一個滾燙的身軀貼近了我。姬順甚至隻穿著裡衣,就迫不及待地跑下了床。
「棠衣姐姐你去哪了!我好想你……他們都是壞人!」少年那雙細長的眼睛隱隱有淚花閃爍。
「快讓他們走!」
我使了個眼神,為首的太醫就連忙帶著眾人退了出去,還掩上了寢殿的門。
少年抱著我坐在榻上,溫順地把頭埋在我的頸窩,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
「我以後要娶棠衣姐姐做皇後,還要修一座高高的宮殿把姐姐藏起來!」
我笑著一一應下,內心卻是沉沉嘆息。
眼前容貌豔麗的小皇帝,其實是個痴兒。
六歲那年,他不小心在寒冬跌入了水池,當夜就發了高熱,燒壞了腦子。
德妃娘娘,也就是當今尊貴的太後娘娘派我貼身照料他。
這一照料就是十年。當年拽著我的手的幼童一步一步成為太後手心裡的傀儡皇帝。
自從登基後,他就愈發不喜他人的觸碰,很多時候唯有在我的陪伴下才能入睡。
我遵從著太後的旨意,對小皇帝可謂是百依百順。
但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太後娘娘答應我,等皇帝弱冠就放我出宮。
「棠衣姐姐在想什麼?」姬順的懷抱驀地收緊了。
好疼!
小皇帝在我的頸側咬了一口,尖銳的疼痛讓我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舔去嘴角的血珠,焦急地道歉:「我是不是把棠衣姐姐弄疼了?都是我不好——」
少年低下了頭,眼看又要哭了。
「我隻是想讓棠衣姐姐聽我說話。」
我摸了摸他的頭,在他的注視中莞爾一笑:
「陛下不要擔心,奴婢沒事的。」
「棠衣姐姐又惹我生氣!」少年躲開了我的手,因為氣憤胸膛劇烈起伏著。
我知道,他不喜歡聽我自稱奴婢。
但是我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
我隻是一個過幾年就要出宮的小宮女,我本就應該在皇帝面前保持謙卑。
拗不過他的倔脾氣,我隻好主動靠過去,語氣中帶了些誘哄:
「阿愈莫要氣了,以後私下裡我就這樣喚你可好?」
愈是他的小字。
少年這才喜笑顏開,用上好的金創藥給我脖頸上的傷口上藥。
這個角度我能看見他翹起的長長睫毛。
幼稚的小皇帝,其實我想的是——
在我出宮之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2
自從上次又落水之後,小皇帝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
如果說以前他隻是痴傻,那麼現在,他稱得上殘暴不仁。
「那幫老頭就知道糊弄朕,朕早晚要把他們全S了!」
少年猛地一揮袖,案幾上的泥人就全都滾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棠衣姐姐!」少年突然看見了殿門外猶豫要不要進來的我。
他想喚我過去,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隻好朝我身旁的德全勾了勾手:
「給朕收拾幹淨,不許有一點碎片傷到棠衣姐姐。」
連泥人都不在乎了嗎?
這些泥人是太後娘娘在小皇帝十歲生辰的時候親手給他捏的。
我還記得那時候他眼睛亮閃閃地搖晃我的手臂:「母後心裡有我,這是我最開心的生辰!」
明明把它們視若珍寶地擺在案幾上最顯眼的位置整整六年,為何今日卻棄如敝屣?
隻怕是他的痴症愈發嚴重了。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
我一走過去,姬順就靠過來,把身體的重量盡數壓在我的身上。
「阿愈!」高大少年的身體對我來說過於沉重了。我輕喚他一聲,扶著他坐到了榻上,「阿愈的身體可有不適?」
猝不及防,少年把我撲倒了。
我被他緊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盤好的發髻也散亂了。
少年勾起我的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繞著,目光沉沉地盯著我:
「棠衣姐姐也像那些老頭一樣盼著我S嗎?」
他從不曾這樣與我問話,這讓我感到心驚。
我艱難地撐起一點身體,坦然地直視著少年:
「我希望阿愈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臣民們也會有這樣的祝願。」
少年沉默半晌,臉上陰沉的表情逐漸變為一種天真爛漫的笑容。
「我就知道棠衣姐姐對我最好了。」
他把頭埋在我的身上,低低地出聲。
「棠衣姐姐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我像往常一樣連連應聲,哄騙著他。
至於是否永遠陪著小皇帝,那是太後娘娘決定的事。
不過,但凡有機會,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出宮。
因為小皇帝愈發喜怒無常了,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某日突然砍我的頭。
「棠衣姐姐可不能騙我。」少年抱緊了我。
他的嘴唇緊貼我的身體,呼出的熱氣透過衣襟,在我的胸口處烙下一個小小的圓。
「不然我會……很生氣很生氣。」
3
「棠衣,哀家送你的香囊怎麼不見你戴?」
雍容華貴的婦人突然停下了談話,銳利的目光盯著我的腰間。
我長身直跪,面露難色:「陛下討了我的香囊去,奴婢不敢拒絕。」
太後嘆了口氣。
「起來吧。」她摸了摸我的手,鑲嵌著寶石的護甲讓我覺得有些冰冷。
她喚身旁的嬤嬤重新取了一個香囊,仔細地為我再次系到腰間,「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太後竟然親自為我系香囊!
這讓我受寵若驚。
但其實我沒和太後娘娘說明細節。
小皇帝那日氣急敗壞地解下我的香囊,用剪刀一點一點泄憤般剪碎了。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這個香囊也毀掉。
我戰戰兢兢回到皇帝的寢宮,卻看見他面色潮紅地蜷縮在榻上,如墨般的鴉發因為汗水黏在臉上。
「阿愈?」我放輕了腳步,少年卻還是像被嚇到了一般猛地轉過身。
我看清了他緊緊抱在懷中的東西。
那是一件……我的煙粉色的肚兜!
「棠衣姐姐……我難受。」少年嗚咽出聲,直勾勾地盯著我的唇。
他眼中的欲望讓我心驚。
小皇帝到了該選妃子的年歲了。
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到了他這個年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通房了。
而姬順身邊除了我連個適齡的宮女都沒有,自然沒人教他這種事。
少年的喘息聲在空蕩蕩的寢殿中格外清晰,我一時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棠衣姐姐……」他的眸子彌漫上了霧氣,「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我隻好認命般地走到他身旁,坐在榻上像平時一樣撫摸他的手,作為一種安撫他的方式。
「我想咬棠衣姐姐。」少年啞著聲音開口。
小皇帝平時就有咬我的習慣。
有時候他的頭痛令他過於煩躁,他就會咬我的手臂,但是並不用力,像小貓兒一樣。
然而這回——
少年抓著我伸出來的手臂往懷裡一帶,我就失去平衡栽倒在他的懷裡。
平日裡我總是把他當成需要呵護的小少年,此刻我才發覺,他的身軀是那樣高大。
他可以輕易地把我禁錮在熾熱的懷抱中。
唇上突然傳來刺痛,我急忙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小皇帝咬的是我的唇。
「棠衣姐姐……」少年快慰地嘆息出聲,加深了這個吻。
他似乎並不滿足於親吻。
少年難耐地撕扯我的衣襟,水光彌漫的眸子寫滿了無措——
他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該怎樣做。
我得空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開他的懷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太後的宮殿。
太後隻掃了一眼我凌亂的發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皇帝也該選皇後了。」她嘆了一口氣,讓嬤嬤為我遞上溫熱的茶水安神。
在長久的沉默裡,我莫名感覺到,端坐在上首的太後在經歷激烈的思想鬥爭。
「棠衣。」她微微偏過頭去端詳我的神情,「你可願當皇帝的嫔妃?」
我直直跪了下去,連手裡的茶盞掉落都無法顧及,連連磕著頭:
「奴婢絕無非分之想!奴婢隻想本分照顧陛下,等到了年限就出宮。」
茶水沾湿了我的袖口,讓我看上去更狼狽了。
「按照你與皇帝的年幼情分,即便是給你封個貴妃也是使得的。」她用護甲勾起了我的下巴。
「更何況,棠衣的姿容不遜色於任何世家貴女。」
我垂下了眼,語氣卻無比堅定:
「還請太後娘娘恕罪,奴婢並無這樣的念頭。」
「為何?」太後笑了笑,「因為皇帝是個痴兒?」
我萬萬沒想到太後竟會如此直白地言語。
一個答不好,我的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這了。
我大著膽子直視她的眼睛,顫抖著聲音回答:
「奴婢向來感念陛下的垂青,也並非不貪戀榮華富貴。」
我因為緊張呼了一口氣,然後補充了一句。
「奴婢隻是更渴望自由。」
這個舉國最尊貴的女人眼裡浮現了一種復雜的情緒,像是在透過我追憶什麼往事。
她疲憊地笑了一下,輕輕地說:「好姑娘。到時候哀家會放你走。」
4
那日之後,太後挑了幾個樣樣出色的世家女子入宮,美其名曰為她侍疾。
其實誰都知道,所謂的頑疾不過是莫須有的借口。
她真正的目的是挑選一名皇後。
「太後娘娘喚陛下陪同用膳呢。」德全小聲地靠近我耳語,緊皺的眉頭彰顯著他的為難。
姬順近來頗為抗拒去太後的慈寧宮。
「說話就說話,離棠衣姐姐那麼近做什麼!」
一塊砚臺直直地朝德全飛了過來,擦過他的頭頂重重地砸在了門框上。
而妖冶的少年正面容陰鸷地盯著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德全。
「棠衣姐姐,我手痛……」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又變成一副淚眼蒙眬的樣子,發紅的眼尾魅惑極了。
瞧瞧,真是惡人先告狀。
扔個砚臺還累到他了。
我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他的身邊為他揉著肩膀,溫聲勸說道:
「太後娘娘想念阿愈想念得緊呢,去陪她用晚膳可好?」我捏了捏他的手。
「我和阿愈一起去。」
他驟然陰沉的臉因為我討好的動作緩和了幾分。
「那回來之後……棠衣姐姐要補償我。」
真是小祖宗。
我好說歹說,少年才不情不願地和我前往慈寧宮,還特地換了一件和我相同顏色的外袍。
「皇上駕到!」在德全尖細的嗓音中,太後殿裡的各色美人齊齊出來迎接,跪了一地。
小皇帝是誠心給太後添堵。
他無視了所有的貴女,拉著我坐在桌前,央求我喂給他吃。
「皇帝!」太後沉了臉。
有些貴女的臉色也開始變得難看了。
不過是一個空有皮囊的傀儡皇帝,竟然如此不把她們放在眼裡。
「棠衣,你先退下。」太後放緩了一點聲音。
我像得到赦免一般急忙要起身,卻被姬順按住了肩膀。
他惱怒地看了想離去的我一眼,紅潤的唇一開一合:
「每次用膳都是棠衣姐姐喂朕的。棠衣姐姐要是走,朕也不吃了!」
到最後,眾人神色各異地用完了膳。
不過,我注意到其中一名貴女有些不同。
大多數貴女要麼感到羞惱要麼感到恐懼,唯有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兒蘇容薇始終懷著淡淡的笑意。
一飯終了,她嫋嫋婷婷行了禮,讓婢女獻上了一幅夜宴圖。
「臣女日夜思慕皇上。如今有幸相見,臣女略備薄禮,鬥膽獻給皇上。」
那是前朝名家原作的拓印版。即便如此,也是相當名貴的畫作了。
我依稀記得這份夜宴圖描繪的是一位在亂世韜光養晦的宰相。
姬順隨意地接了過去,打量了幾眼,嘲諷地笑:
「朕不喜歡這勞什子畫作。」
但我注意到他的神情嚴肅了一瞬,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帝王一般。
也許是我看錯了。
少年把畫塞到我懷裡,牽著我的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餘光裡,蘇家小姐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情。
我想,也許她就是未來的皇後了。
5
果然,那日之後,太後派人將其餘的貴女送出了宮,隻留下蘇容薇暫住在慈寧宮。
「棠衣姑姑。」蘇容薇穿著一身織金飛鳥染花長裙,襯得她纖細靈動。
「容薇姑娘。」我對她福了福身。
她舉了舉手中的食盒,輕淺地笑:
「我來給陛下送些點心,棠衣姑姑可否幫我通傳?」
一旁的德全嘆了口氣,有些不忍心地看著她,像是打算開口勸阻。
之前也不是沒有貴女想要接近小皇帝,然而全吃了閉門羹。
沒想到,姬順不僅接見了蘇容薇,還把我和德全支開了。
「棠衣姐姐先去偏殿休息吧。德全,你去門外給朕把門,不許偷聽!」
我愣了一瞬,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我莫名想起,那日小皇帝不容拒絕地拽著我的手說:「棠衣姐姐要是走,朕也不吃了。」
而現在他也能吃別人的點心了。
是好事。
這意味著將有人能接替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一個時辰之後,小皇帝才喚我去身邊伺候。
跨出偏殿時,我看見了蘇容薇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她的發髻松散,臉頰也紅得厲害。
這是怎麼了?
「棠衣姐姐!」小皇帝急切地呼喚我。
然而我第一眼看見的卻是他紅腫的唇。
他的額頭冒著細汗,晶亮的眸子水光潋滟,像極了他那日吻我的樣子。
不難猜測這一個時辰發生了什麼事。
蘇容薇送來的食盒還好好地擺在案幾上,一塊咬了一半的糕點正隨意地散落在旁。
我正走過去想要幫他收拾案幾,少年卻急急忙忙攔住了我:
「棠衣姐姐,這糕點你可不能吃!」
還挺護食。
我壓下心裡莫名的酸澀,收回了手。
「棠衣姐姐為何不問我與她做了什麼?」他氣呼呼地抓我的手。
「棠衣姐姐一點都不在乎我!」
我沒由來地感到胸悶,輕輕地說:「阿愈做什麼並不一定要我知曉的。」
他的臉徹底陰沉了。
「棠衣姐姐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訴棠衣姐姐!」
他勾著我的腰讓我跨坐在他身上,微眯著眼吻了上來。
還未來得及感到羞惱,我先咳了起來。
好辣!
這回我明白了。
這個蘇小姐糕點做得那麼好看,怎麼放這麼多辣椒!
姬順樂不可支地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壞心思地撓我腰間的軟肉,直直地盯著我的臉:
「我隻與棠衣姐姐親近。」
我聽見了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他在夢中緊緊抓著我的手讓我別走的時候,還是他紅著臉頰喊我名字的時候?
抑或是他用那雙漂亮得過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的時候?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