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滅

黎辰是我撿來的孩子。

 

他一天天長大，可卻一天天嫌棄我，覺得我是怪物。

 

因為我自從撿到他到他長大，樣貌從未改變。

 

他不顧我的阻攔，非要跟著一個無名老道離開。

 

我看著他嫌棄的眼神，再撿了兩個孩子回來。

 

1

 

「你這個怪物，到底要控制我到什麼時候！」

 

我正在教導黎辰武術的時候，他突然生氣地對著我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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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跟玉灣鎮的人剛相處好，你又非要帶著我搬走？這個功夫我說了我不練，你還非逼著我練！你就不能由著我，讓我做個孤兒嗎？」

 

我好心勸導他。

 

「你日日去跟人結伴鬥雞、鬥蟋蟀，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莫不是以後想與他們一樣不成？」

 

「你又不是我娘，不用你管！」

 

我從他桀骜不馴的臉上，依稀能看出來裴淵的相貌。

 

可，終究不是一個人，即便是轉世，也不可能是他了。

 

我嘆了口氣，想接著勸說他。

 

「你若是不願意學武，便去讀書吧。你總歸要長大的，得為自己的將來做個打算才是。」

 

可隻要是我說的話，他總是不願聽的。

 

「我不用你管！」

 

便又跑開了，不知所蹤。

 

2

 

我撿到黎辰的時候，他正與別的孩子們在爭奪一個被人丟棄的包子。

 

因他年齡最小，最瘦弱，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

 

即使這樣，他也還是要加入進去，打不過便咬。

 

雖然他最小，卻也搶到了半個。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是裴淵的轉世，隻因我感受到了心口的灼熱。

 

我將他撿了回來，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吃上了可口的食物。

 

他很要強，非說要報答我。

 

我想起他不得章法的身手，便叫他跟著我學習武術。

 

我活了幾百年，什麼都學過，隻要他願意，以後安身立命之法必定手到擒來。

 

我教了他十年，他也長成了如今少年的模樣。

 

雖然長相與裴淵更像了，到底還是不同的性子。

 

我有時，會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可他卻不知為何總是無緣無故地發怒。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到了男孩叛逆的時候了吧。

 

3

 

黎辰一個晚上沒回來，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我找遍了陉郡，也未能找到他。

 

想到他昨日提到的玉灣鎮，難道他一人回去了？

 

我回房拿上他的衣物和自己的衣物準備去尋玉灣鎮尋他，剛一出門便見到他帶著一個老道往這邊走。

 

那老道看上去邋裡邋遢，看上去像是好幾日沒有沐浴過。

 

「喂！我要走了。」

 

我拍了他腦袋一巴掌。

 

「什麼喂？叫姐姐！你要去哪兒？」

 

「你不是不肯教我修仙嗎？我找到人教我了！你等著吧！以後我一定比你厲害！」

 

原來他一直沒打消這個念頭啊。

 

他見識到我十年來樣貌不曾變化，在與我切磋的時候，見過我受傷後立馬痊愈。

 

盡管我與他說過，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仙。

 

他還是不願相信。

 

我耐心地想再與他解釋，而且，那個老道，不似有什麼能力的樣子。

 

「我說過了，我不會修仙，我身體這樣，是有原因的！你別胡鬧！等你長大後，我解釋給你聽可好？」

 

「長大後長大後！長大後就遲了！你為何非要阻我？就因為我不是他嗎？」

 

「什麼意思？」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態度冷淡地回到了他的房中，將衣物收拾起來。

 

「我今日來，是與你告別的，不是徵得你的同意的。你回你原來的住所吧，待我學有所成的時候，會去見你。」

 

他還記得我原來的住所？

 

因為我不會老去，所以我百年如一日地居住在五臺山上。

 

這樣一來，不會有人能察覺到我的異常。

 

因為撿到了黎辰，他喜歡人多、熱鬧有煙火氣的地方。

 

我便帶著他下山了。

 

可因為我的異常，沒法子帶他一個地方長久地居住，所以，每過幾年，我便會帶他換一個住所。

 

我到一處，便自稱自己年芳十八。

 

是以倒不曾有人起疑過，倒是時常會有人來提親，我也以黎辰年幼為由拒絕了。

 

4

 

黎辰拿上了換洗的衣物，便要離開。

 

「等等！」

 

他皺著眉不耐煩地問我：「又怎麼了？我說了，這次我意已決！你再如何也不能阻止我！」

 

我看向了那個老道。

 

不知道他究竟有何意圖，老道承受著我探究的目光，頤指氣使地吩咐黎辰。

 

「徒兒，可好了？你打好招呼後，便走吧！若是怕吃苦，就別去了！修仙路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我。

 

「師傅，我可以走！我們走吧。」

 

他不帶絲毫遲疑，提起腳就要走。

 

我的身影頓時閃現在老道面前，我出拳迅速，打出一道道殘影。

 

他見我動手，來不及躲閃，被打中了幾拳後他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我見你弟弟是誠心想要修仙，這才願意帶他，可你卻出手傷人！如此粗俗、蠻不講理，怪不得你弟弟不願意與你一起！我看你面相便已覺刻薄，呈現眾叛親離之相，本想指點你一番，如今看來，你是從內而外都爛到底了，沒得救了！」

 

他轉頭對著黎辰說：「你還是別修什麼仙了，有你的姐姐，怕是也沒人能帶得走你。我走了，你與這條路還是無緣。」

 

黎辰還要再跟著他，老道看著我的手勢，隻得離開。

 

也隻有黎辰不明白，若真是修士，怎麼會被我三兩下便打得鼻青臉腫？

 

他不肯信我，一直覺得我有所隱瞞。

 

老道走後，他回到家中將所有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

 

他不願再練功，隻每日自暴自棄。

 

「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你才甘心？我不是你的傀儡，不願意再被你操控！你這麼霸道，那個人也是這樣才離開你的吧？」

 

那個人？他在說裴淵？

 

見到我神情憂傷，他才住了口。

 

5

 

我看著他憋得通紅的臉，想起了剛撿回他時的模樣。

 

他瘦瘦小小，皮膚也因日曬雨淋，小小年紀便粗糙黝黑。

 

或許是因為一直與人爭搶，他性格尤其別扭，不肯我碰他，也不願接近我。

 

後來，在相處了大約一年，他才慢慢地接受我。

 

最初的時候，因為我知道，他確實是裴淵的轉世，所以不自覺地，會想依戀他。

 

他還算是配合，隻要我示弱，他便會立馬去做。

 

他會自己去砍柴，給我燒飯做菜。

 

會一點點觀察我的口味，後來每日的菜都是我愛吃的。

 

會在我來葵水時，燒水給我泡腳，自己則拿著衣物去河邊清洗。

 

在我教導他武術的時候，也無比認真地練習，甚至在我教導結束後，還獨自練習。

 

可不知何時開始，他開始觀察起我，日日喊著要修仙。

 

我若是修士的話，也不是不願意教他，可我隻是一個不普通的普通人罷了。

 

我除了活得長些，若是受傷的話，傷口恢復得快些，沒有其他的能力。

 

他以為我不願意教他，便開始了叛逆，三天兩日去找同齡的孩子玩耍，練功也不再專心。

 

因此，我才帶著他搬離了玉灣鎮。

 

6

 

黎辰每日都在家中躺著，不再做任何事務，就連吃飯，也隻是能維持每日活著的程度。

 

我嘆了口氣，妥協了。

 

「黎辰，隻要你再好好練兩年功，我便放你離開。」

 

他頓時激動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真的？你不會再妨礙我了？」

 

我點了點頭。

 

既然他非要去走那條路，便當做送給他的臨行禮物吧。

 

隻要他有能力自保，其餘的，就聽天由命吧。

 

裴淵，曾經是妖，不知道如今變成黎辰，是否還有機會。

 

隻是，這麼多年，身邊一直有個孩子，如果黎辰離開了，我又會變成孤身一人。

 

還是再去撿一個孩子罷了。

 

趁著黎辰在家中練功的時候，我開始出門去尋一個合適的孩子。

 

剛到集市，便見到一群人，正在毆打一個男孩，這個男孩正將一個女童護在身下。

 

「你們可以打S我，求求你們救救阿芸，阿芸生病了，再不救治的話，她……」

 

可那群人並不停歇，嘴裡還念叨著。

 

「兩個野種！還敢有什麼要求！病了就趕緊去S！」

 

旁邊很多人在圍觀，終究還是沒人去阻攔。

 

我本不想多事的，但……看著那兩個孩子。

 

要不，就撿兩個回去？反正一個兩個都是撿，也不是養不起。

 

我大喊一聲。

 

「住手！」

 

身邊的一個大娘趕緊拉著我。

 

「姑娘，你還是不要多管闲事了，這是方家的事，你得罪不起的。趁著他們還沒有注意到你，你趕緊離開吧？」

 

「方家？」

 

大娘恍然大悟地開口。

 

「你是外地人吧？那你可是要離開此地？」

 

7

 

我倒是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若是撿這兩個孩子的話。

 

或許會離開也說不定。

 

大娘上下左右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你一個姑娘家出頭，還是太危險了，他們人多勢眾，你可不要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沒事的，謝謝你，大娘。」

 

沒時間再拖下去了，再被他們打下去，兩個孩子都有危險。

 

我衝進這群動手的人中間，搶過他們手中的棍子，將他們打得倒地不能再起身之後，丟下棍子。

 

我走到兩個孩子身前。

 

「沒事吧？你們願意跟著我走嗎？我可以治好她。」

 

幾百年的時間，自然醫術方面，我也有所涉獵。

 

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抱起了女孩，回過頭對著他說。

 

「跟上我。」

 

家中的藥材，應該是夠用的。

 

黎辰見我出門了一趟，就帶回來了兩個孩子，練功的動作一頓。

 

「你繼續。或者，你有空的話也可以過來幫忙。」

 

他接著練習了幾式，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進來，一臉冷漠地問我。

 

「幫什麼忙？」

 

「你去拿些跌打損傷的藥，給這個男孩上藥，我先給這個女孩診斷一下。」

 

他撇過頭看了一眼男孩，轉身去藥櫥中，拿出了藥。

 

「你能去洗個澡嗎？這一身髒兮兮的，藥還怎麼用？」

 

男孩才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局促地抓著自己的衣裳，澀然地問。

 

「有換的衣裳嗎？我……」

 

我安排黎辰。

 

「拿一套你的舊衣給他穿吧，著急回來，沒有去買。」

 

黎辰打量地看著兩人，然後問我。

 

「買？什麼意思？」

 

我沒回答他，接著給女孩寫下藥方。

 

女孩本隻是普通的風寒，可能拖得時間長了，喘得有些厲害。

 

我先配好了三日的用藥，便著手給她熬藥。

 

熬著藥的功夫，我將她身子擦拭了一遍，沒有這個年齡的衣物，隻得用黎辰年幼時曾穿過的衣裳給她換上。

 

8

 

男孩沐浴，用了藥之後，又來到了女孩面前。

 

我一邊喂著女孩喝藥，一邊問他。

 

「你們叫什麼名字？他們為何打你們？」

 

「我叫上官瑾，她叫方瑤。她是方家五姨太的女兒，我因一些原因，被送到了五姨太身邊。方老爺，好像誤會了。他以為我是五姨太的私生子。」

 

「瑤瑤是無辜的，我不想讓自己背負瑤瑤的性命。」

 

我了然地問了問，他身世，應該不簡單。

 

這樣的孩子，我要不要養呢？

 

黎辰也走了過來，他問我。

 

「為何要買衣裳？難道他們還想久住不成？」

 

他為何一臉被拋棄的表情？

 

想要離開的，不是他嗎？

 

「你既然決定了離開，我找兩個孩子來陪著我，有何不可？」

 

他吞了吞口水，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麼，終於還是閉了嘴，咬著下唇。

 

與他相處了這麼多年，我明白，他這是表示委屈的意思。

 

可我也不願意再慣著他。

 

既然這兩個孩子，我已經帶回了家，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個男孩的身世，或許在這裡也待不久呢？

 

9

 

「黎辰，你將衣物收拾一下吧？我們又要搬家了。」

 

他的臉又氣得血紅。

 

「為何？因為他們？」

 

「我不會忘記我對你的承諾，你也不要管太多，畢竟兩年後，你就要離開了。」

 

他甩袖而去。

 

我轉頭看到了方瑤，竟然被黎辰氣糊塗了！

 

她現在的情況，不能移動，在她好轉之前，我們還是不能離開這裡。

 

我叫來了上官瑾。

 

「方家的勢力很強嗎？」